她刚想说见谅二字,书房的门却忽然又“啪”的一声关上了,穆笙愣住了,只听里头传来了淡淡的声音,似乎隐隐有些愉悦,“笑得如此畅快,看来你恢复得不错,我允你这两日休养,却不是让你无所思无所想的,将这本书看一遍记下来,两日后我再考你。”

话落,书房里飞出了一本书,穆笙恰恰接过,看了一眼封面,呃……《孙武兵书》?这不就是后世的《孙子兵法》吗?

穆笙在现代很早的时候就读过这本书了,她的记忆力极好,到现在都还记得这本书分为十三个篇章,作战,谋攻,形,势,虚实等等。

穆笙看了一眼书房关上的门,慢慢地拿着书回了自己的房间,看起了这本书,书上有许多孔明留下的注释,字迹隽永而工整,处处透露着这个男人一丝不苟的态度。

穆笙手指慢慢抚摸着那些笔记注释,认真端详着,这是他落笔过的地方,那个时候他的神态应该是极其认真的吧,这些内容他也应该都已经烂熟于心了吧。

他把这本书丢给了她,限她两日里看完,可是穆笙知道,孔明对她的要求必然不止是看完记住,更重要的是理解,乃至运用。

想到这儿穆笙正了正心绪,不再心猿意马了,拿出纸张将那些注释笔记一字一字地抄写下来。穆笙其实看一眼也能记住的,只不过她的心底总是渴望留下点什么,日后……日后若是离开,许能留着做些留念,再不济,这也是那个名留青史的千古蜀相曾经做过的笔记。就这样,穆笙裹着披风,一边翻看,一边执笔,桌案前一坐就坐到了夜幕降临。

微微打了个哈欠之后又继续看,直到小六子端来了晚膳才放下,与小六子一起吃过之后,穆笙问了几句小六子在这儿还习惯不习惯。

小六子开心地点点头,“这里虽然有阿三那个大笨蛋,但是有笙姐姐教小六做东西,小六愿意!”

穆笙笑了,“你和阿三在一起,总能给这间清冷的草庐平添几分欢乐,那人一个人冷久了,可不能让我们跟着他一起冷。”

小六子似乎有些不明白穆笙说的话,他睁圆了杏仁眼,歪着脑袋挠了挠头,傻乎乎地嘻嘻笑着跑开了。

穆笙望着他跑开的身影,微笑着摇摇头,落座回桌案前继续拾起那本《孙武兵书》看了起来,大概是执笔伏案久了脖子有些酸涩,穆笙搁下笔,拿着书又躺到榻上倚着枕靠看了起来,迷迷糊糊间眼皮慢慢地垂落了下来。

“啪嗒”一声,书卷掉在了地上,榻上的人儿已经沉沉睡去了,被褥滑落,秀眉微蹙。

夜深了,书房的门从里打开,走出了一个白色的身影,月光下白衣清雅儒静,眉如墨画,淡淡地扫了一眼那间烛光晕黄还亮堂着的房间,缓缓地迈着步子走到了那间房门门口。

孔明负手在门口立定了一会儿,未闻动静,伸出一只手轻轻推开了门,提袍进去走到卧房,入眼处便是那一张秀眉微微蹙起的清丽睡颜。

他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了地上的那本书,缓缓走近拾起,又上前将女子盖在身上的被褥轻轻往上提了提,刚好盖到女子的脖颈处。他的手下动作极其轻柔,因此并没有惊醒女子。

孔明立身榻旁,垂着眼眸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这张明净清丽,媚而不俗的容颜,他嘴唇紧抿,眸光幽幽定定地望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挪步走到桌案前,将书卷放在案上。

抬步间正要离开,忽然又收住了,指尖轻轻触及桌案一角的两张纸上,拿起来端看,字迹秀挺,记录的却全是那本《孙武兵书》上他曾经做过的笔记注释。

他淡凉的眸子微深几许,半晌,移步吹熄了烛火,黑暗中拿着那两方纸出了房门,从头至尾一言未发。

翌日清晨,天光昏暗,又是一个阴沉天,院中的那一株梅花趁着昨夜又开了几朵,红艳潋滟。

阿三和小六子昨夜在一张床上睡了一夜,睡觉之前,互相斗嘴斗了好久,最后实在是耐不住困倦睡去了。好在床榻也还算大,够的下两个人躺下,没有因为半夜抢床睡而你推我搡,所以这一觉睡得也还算安稳。

只是醒过来之后就又不安生了。

阿三先醒过来,看见还在沉睡打呼的小六子,眼珠子转动,忽然嘿嘿一笑,伸出拇指和食指轻轻夹住小六子的鼻子,不让他透气,脸上满是窃喜和捉弄的神色。

小六子本在打呼做着玩耍的好玩梦境,如今被阿三这么一夹住鼻子,脸顿时涨得通红,挥舞着手拍开了阿三的手,一双杏仁眼也迷茫地睁开了,慢慢眼前放大了阿三一张顽劣的笑脸。

小六子这时忽然明白过来了,只见他圆眼怒瞪着阿三,气鼓鼓道,“臭阿三,竟然捉弄我!”说着一把扑向阿三,两个人开始扭打起来。

直到阿三哭笑不得地举双手投降,“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我给你道歉,小六子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小的吧?”阿三扯了扯自己凌乱的衣服和头发,拍了拍小心脏,这个小六子发起怒来太可怕了,早知道这样他就不逗他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威风啊。

小六子听了这话也收了手,站起来,双手叉腰,看着阿三,哈哈一笑,“叫你捉弄我,让你今天才知道我的厉害!”说完小六子还超阿三挥舞了一下自己的小拳头。

阿三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满口答应讨好,“好了,小六子,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赶紧去给先生和笙姐姐端早膳去吧。”

穆笙缓缓睁开眼眸,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天亮了,似乎天气又凉上几分了,她将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忽然身子一顿,好像漏掉了什么?

她目光扫了一眼地下,空空如也。再看床榻被褥枕头四周,书呢?她昨晚好像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那书呢?总不能平白无故地消失不见了吧?

穆笙捡了衣服穿上,又从诸葛昭蕙让带来的那箱衣服里捡了件厚一点的穿上,暖和许多。

转身走到案前,忽然发现那本书竟然安好地躺在桌案上,而她昨日手抄的两张纸的笔记注释却不翼而飞了。

穆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肯定有人昨晚在她睡着之后进了这间房,而那个人,穆笙几乎可以断定就是孔明。

他看见了那两张纸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拿走呢?

穆笙踏出了房门,正巧看见阿三和小六子端了早饭分别朝孔明房间和她的这边走来。

穆笙迎着小六子接过早饭的端盘,笑着说,“走,咱们去和先生还有阿三一起吃。”

小六子一愣,但还是跟在穆笙身后朝孔明房间走去。

穆笙要问一问孔明,确定昨晚进她房间的人是不是他。

孔明醒得也早,着了一身青布衫,长袍宽带,箍起时人男子发髻。走到窗边打开窗子,便看到了穆笙三人朝着他这边走来。

孔明的眉峰微挑,目光随着三人而动,淡淡定定,直到三人进了他的房间,将早饭一一摆好,他缓缓落座,喉音清润,“都坐下来吃吧。”

穆笙三人也都坐下来,小六子和阿三都低着头安静地吃着早饭,在先生面前这两人还是有点默契的,不太敢造次。

穆笙看了一眼孔明,见他优雅地喝着细粥,仿佛在品用一道美味佳肴般姿态优雅。

她也低头慢慢喝着细粥,只是喝了一口终是忍不住放下,看着孔明,小声开口,“昨晚,你……”

孔明夹了一口小菜入口,慢慢咀嚼完,听到穆笙的吞吞吐吐,他看向穆笙,盯着她疑惑的眸子,神色淡定道,“念你连入眠前都不忘看那本书,便将它留给你了。那本书上的任何一字,任何我所注释的一笔,都已记在了我的脑中,你今后既然将它留在身边,也不必费力将它抄写于纸张之上了,只是我更希望你留在身边的这本书有一日对你来说如同废本一样,都记在了你的脑袋里头。”

穆笙张了张口,最后也只是低低“唔”了一声,心想即便如此,收走那两张纸又算什么呢?

想到这里,穆笙也不禁问出了口,她想知道他会怎么解释,“我抄写的两张纸,是你昨晚拿走的吗?”

孔明夹菜的手顿了一瞬间,很快又恢复自然,快得让人察觉不到,只不过穆笙眼力过人,还是发现了那么一丝的不自然。

只听孔明轻轻“嗯”了一声,穆笙还在等着他的下言,不想却没有了。

阿三和小六子听着这样的对话,小六子是呆呆不明白,但是阿三是知道穆笙的身份的,他聪明地知道这两人在一起时,他和小六子最好不要插嘴,离得远远的最好。于是他扯着小六子很快就吃完了早饭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