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座背后的墙上挂着两条竖联,上面写着两竖行遒劲有力的毛笔字,“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整个布置简洁而又不失风雅,非常适合隐居山林的高士意境。

石韬看着黄月英正打量着这里,朝她喊了一下,“嘿,你今天来,真是来找孔明讨教来了?上次他不是说认输了嘛?”

黄月英收回打量的目光,看着石韬,嘲讽一笑道,“上次他为了救一个姑娘便立时撇下未结束的论辩没了人影,之后却又干脆认输,这叫我如何服气?但凡论辩比赛,总归要分个高下,你说对不对?”

她今日来还真不是来纠缠孔明要比个高下的,她知道就算今天孔明答应了,她也不会赢的。这只是她今天来这里的借口,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会一会那日他急急离去救下的女子。

石韬听了黄月英这话,觉得颇有些道理。但听到她要分个高下,立刻呵呵笑了,他喝了一口热茶,打趣道,“若要我说,其实光看那次你与孔明先前的论辩就知道了,你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辩过他的。你还是趁着这雪还没下到无法行走,赶紧回去吧。一个女子这么主动往男子家跑,你就不觉得羞耻吗?对不对?”

他知道面前的女子是伶牙俐齿之人,对于他有意调侃的话想必也是不会多么觉得羞臊的。

果然,黄月英听了他的话,只是面上嗤笑了一声,“什么时候,讨教也成了令人感到羞耻的事情了?那敢问阁下今日又是来干嘛的呢?拎着二坛酒大雪纷飞地过来,是想一醉方休?可别醉死了回不去才好啊。”

小丫头这话说得忒狠,石韬立时坐不住了,腾地站起,刚想理论他是孔明的好兄弟,来找他喝酒怎么了?

可他心里想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一道温润如玉的语声轻轻打断,“昨夜的雪下了一夜,行路颇难,广元怎么在今日赶来?”

声音之后,紧接着一道清俊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像是一缕清风吹进,吹散了方才这会客厅里快要冒出的烟火。

黄月英直直地看着孔明一身月牙白长袍,身子立在门口,轻轻用手掸了掸身上刚落的雪,接着迈着闲散的步子踏进了门槛,缓缓移步坐到了主座上,她微微黝黑的脸上渐渐浮现一抹笑意。

石韬立在那儿正想和黄月英理论,可孔明忽然插嘴进入,他登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还是不计较了,大丈夫与一个小女子计较算什么。想到这儿,他喟叹一声还是坐了下来。

看着主座上的孔明,石韬压下了方才想跳脚的心情,转目笑着说,“这只有下雪天,才能欣赏到你那院中白雪红梅之景啊。往年你这时候都外出游历,哪有机会赏?要不是逮着上回在庞府问过了阿三,我今日岂不是要跑个空?噢,对了!我还带了两坛酒,上好的桂花酿,封存了两年,已经叫小阿三拿去热了。你想想,咱们一边欣赏着白雪红梅,一边品着这封存了两年的醇香的桂花酿,一边高谈阔论,多好啊,是不是?”

说到最后,石韬已经开始眯起眼睛心思缥缈幻想开始了。忽然之间,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很快变了情绪怅然道,“哎,可惜元直,公威他们都家中有事来不了,可惜啊,可惜啊……”

孔明淡淡笑着听他说到最后,默默摇了摇头,转目看向一旁静静喝茶的黄月英,笑容疏淡,“不知黄小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黄月英一笑,“今日特来向先生讨教,上次的论辩还未结束,先生可还记得吧?”

石韬还在想着方才自己描述的风雅之事,此刻听到黄月英的话,觉得论辩也算贴景,当即忘了方才自己生的怒气,拍桌附和道,“孔明,这论辩好啊!咱们赏着白雪红梅,坐着论辩,喝着桂花酿,多惬意啊!”

黄月英挑眉看向石韬,笑而不语。

孔明微微一笑,不理会石韬,偏头看向黄月英,接着说道,“上回在下已经认输于小姐了,心服口服,小姐不必如此执着。”

黄月英听了这话,默了片刻之后,一笑,“也罢,此事便算揭过去。不过今日我既然来了,又凑巧碰上了这位……”

她看了眼石韬,接着说,“那么这桂花酿,白雪红梅,我也要留下品一品,赏一赏,想必先生不会那么不讲情面地立马下逐客令吧?”

孔明淡笑了一声,指了指石韬,“小姐欲赏白雪红梅自是无妨,不过那桂花酿亮无权应允,还得问广元之意了。”

黄月英又看向石韬,笑着说,“阁下封存了两年的桂花酿,今日可愿拿出来一同品尝?”

石韬见黄月英这笑脸相迎的模样,轻哼了一声之后,有些得意道,“行吧,今日既然叫你可巧赶上,便一起品一品吧。”

“多谢了。”黄月英又是一笑。

“红梅栽在后厅与中厅之间的院落里,两位请随我来书房吧。书房内也有暖气,可设几案于檐下屋内,那里正对着红梅,隔窗而望,视野独好。”孔明说着缓缓起身,出了会客厅后,带着二人走在前面。

穆笙今日醒得早,也听到了门庭前拍门的动静。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裹了衣服,穿好鞋慢慢下了榻,脚下有些趔趄地一扭一扭地走到窗边,微微推开窗朝外看去。

微微一惊,一觉醒来,怎么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了?昨夜竟是下了一夜的雪吗?

她看到阿三撑着伞迈着步子有些艰难地穿过走廊,跑向前厅,大概是要去开门。

放下窗子,穆笙将裹着的衣服穿好,又加了一件白色的云纹水袖罗裳裙,上衫的衣襟上竟绣着数朵红梅,点缀了一抹艳丽。

收拾了形容,穆笙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手支在桌案上,下巴搁在上面。透过微微打开的窗子看着外头院子里的白雪红梅,感叹一声,真美。

微微有寒风夹着雪花飘了进来,穆笙起身又拿了件水绿色厚绒披风披在肩上,将整个身子都裹在里头,重又坐回了窗边,凝神看向窗外的那一株红梅。

过了一会儿,她看见阿三敲了对面的孔明的房门,不一会儿孔明出来了,迈着步子随他而去。

穆笙眸光惑然,一大早的这主人家还没用早膳,怎么就有人上门来了?

再转眼,阿三端来了早膳到了穆笙房间,穆笙尝了一口细粥,看着阿三笑问,“今日一大早来了什么人?先生早饭也还没用吧?”

“是先生的好友石韬,一起来的还有那日与先生对辩的女子,黄老之女。”阿三答着这话,心里想着先生的确还没用早膳,不过先生还在会客厅接待客人,吩咐阿三他的早膳不用端过去,等等再用。

穆笙喝粥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一眼窗外前厅的方向,语声喃喃道,“她来了?”

只瞥了一眼,穆笙又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喝了一口粥,像在掩饰着什么,可抬起头来却又是容色平常地问道,“小六子可醒了?你们的份不用再端过去了,你叫他到我房里来一起用吧,我正好问问他连弩做得如何了。”

阿三点头,准备出门,忽然想到石韬先生带来的两坛桂花酿还在庖房里热着,他叫完小六子过来还得去看着,不能让酒耗没了,于是脚下步子加快了许多。

小六子揉着眼睛刚穿好衣服就被阿三扯着来到了穆笙房间,穆笙瞅着他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无奈一笑,指着旁边的座椅道,“瞅你这困倦的模样,快坐下,一起用早膳吧!”

怕粥凉的快,穆笙紧接着又将窗子放了下来。

小六子一屁股坐了下来,用力睁了睁一双惺忪的杏仁眼,端起粥碗慢慢喝了起来。

阿三却是没有坐下,他端了一碗粥一口喝下,样子急急的,看见穆笙惊讶地看着他,他忙解释道,“笙姐姐,石先生带来了两坛桂花酿还在庖房热着,若是耗干了,石先生肯定要找我,我得赶紧去看着了。对了啊,小六子,吃完赶紧过来帮忙啊!”

说完这话,阿三放下空碗,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穆笙看着面前的空碗,眸光怅忆,嘴中低喃,“桂花酿……”

她不禁有些想起了小沛城的日子了,她酒品极差,不能喝烈酒,一沾就醉得四仰八躺了。

所以大部分时候,她要喝酒,都听赵大哥的话,只喝桂花酿。桂花酿不仅味道香醇适宜,还不容易让人喝醉。只有少数时候,她才会喝烈酒。

譬如辕门射戟那夜,她以为赵大哥不会再来教她了,她爬上高树,拿着一坛烈酒在手,想要一醉解千愁。后来,赵大哥还是来了,她没过多久也醉的不省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黄月英要和阿笙正面碰面了,会发生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