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笙看着陈宫此刻十足慷慨赴死的神情,揪心不已,若不是她及时赶到,下一刻曹操就会将陈宫赐死。
曹操听闻陈宫之言,神色有些变了,陈宫以仁孝之名扣在他头上,逼他曹操不得不善待他的老母亲和妻子,看来是真铁了心了。
“公台啊,你的老母亲和妻子我会替你照顾着,只是你真的不要再想想,当初一别,今日再见,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啊!”曹操打起了感情牌。
陈宫沉默不语,意思不言而喻是拒绝。
曹操瞥了眼帘幕后,叹道,“不过有一个人,我想你应该愿意见一见,出来吧。”
穆笙动了动耳朵,掀开帘幕缓步踏了出来,孙权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
陈宫闻着动静看过去,忽然瞳孔放大,惊骇不已。
只听扑通一声,陈宫忽然跪了下来,那一声极重极响,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除了惊吓,更是惊讶不已。
穆笙的鼻子一酸,瞬间有股想哭的冲动,但还是被她克制住了。
她一个箭步上前将跪在地上的陈宫用了力道托起,孙权在旁帮了一把。
陈宫看着许久未见的小姐,眼中泪花闪烁,悲戚道,“小姐,陈宫无能!未能令汝父听从我计,才导致命丧于此!陈宫无能啊!”
穆笙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公台先生看着比以前要苍老了许多,她紧紧握住陈宫的双手颤抖了声音道,“若是先生当初听我一句劝,离开吕布,另寻明主该有多好。可事已至此,请先生万勿自责,婉音得知吕布在白门楼被围困,匆匆赶来,唯一的想法便是救下先生,而非吕布。”
陈宫身子一震,瞪大了眼睛,“小姐特地为了我陈宫来这白门楼?”话落他又哀叹道,“小姐当初既然选择了离开,就不该再回来淌这趟浑水了,你早已与吕氏无关,不该再被牵连进去了。”
穆笙摇头,“我确实已与吕氏无关,今名唤穆笙。可我始终记着公台先生曾经的两次相救之恩,今得到消息,便不顾一切地赶来了。”
一旁的曹操听着二人的对话,脸色一变再变,闻言至此,他插入一句笑道,“哎呀,公台,这丫头说是来替我劝你归顺的,看来二位也真是旧交情深厚啊,这样,我们都出去。”
“丫头,我给你时间,若是劝不了公台归顺,你的头颅……”曹操看着穆笙没有再说下去,哈哈大笑着迈了出去。
曹洪、许褚等人也紧随其后。
刘备起身,经过陈宫和穆笙的身边时,他停下,朝陈宫微微弯身作揖之后抬起头,看着陈宫感叹道,“吕小姐不顾自身安危冒险入城,只为求公台先生能够活命,希望公台先生能够不辜负吕小姐的一颗真心。”
陈宫闻言一挥袖别过头去,冷哼一声,“君不见奉先辕门射戟解君危,忘恩负义,虚伪至极!”
刘备听了,只是轻轻一笑,丝毫也不在意,一个眼色制止了张飞快要发怒的神情,带着关羽张飞踏了出去。
穆笙看着刘关张三兄弟出去的背影,心中知道陈宫对刘备依旧有膈应,所以她想把他推给孙权。
“此处已确定无人,还请你替我守着这门口,我与公台先生有私话要说。”穆笙对孙权道。
孙权瞥过陈宫一面,这一眼目光深沉,他轻轻颔首,走到门口带上了房门,果真守了起来。
房间里只剩陈宫和穆笙二人,穆笙看着只站立着沉默不语,表情严肃的陈宫,当先道,“婉音知公台先生忠心吕布,可事到如今,也早已证明了吕布他不是明公,他根本不听先生之计,才遭此下场,先生可认?”
陈宫负手一声叹气,闭上眼睛,吐出一字,“认。”
穆笙继续道,“先生嫉恶如仇,憎恶曹操的自私自利,不屑刘备的虚情假意,却偏爱吕布的光明正大,是也不是?”
陈宫身子一颤,原来小姐竟如此了解他,闭目缓缓又吐出一字,“然。”
穆笙扬起头颅,眨了眨眼睛,有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她还要继续道,“公台先生您一心赴死,用仁孝来威胁曹操善待先生的妻子与老母,又可知她们的心中会有多痛?先生选择死,便是执意要让她们一个失去儿子,一个失去夫君,一个失去父亲。难道先生的心中就只有忠心二字,却没有孝心二字么?”
“吕布已死,先生的才华大可以再另寻一明主,又为何要用死来结束这一生?用死来让活着的亲人痛苦余生呢?”
陈宫的身子有些摇晃,袖中的手攥紧成拳头,他睁开眼睛,里面满是悲戚的颜色,只听他缓缓道,“小姐既然知道陈宫不屑曹操,难道还要我归顺那曹贼吗?小姐!”
穆笙摇头,“公台先生您若还承认我这个小姐,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听我一句劝。我已为先生寻好明公,既非曹操,也非刘备,此刻就在门外。”
陈宫讶异,“何人?”
“江东孙策之弟,孙权。”穆笙看着陈宫,缓缓吐出这么一个人名。
陈宫大惊,看了眼门外,低声问,“江东?小姐怎会识得江东的人?那孙权乃是孙坚次子,十岁那年孤身一人从刘表处带回了其父的尸体,小姐说他如今人就在外头?这四处都是曹兵,他就不怕暴露身份?”
穆笙见他的话里头对孙权似乎含有欣赏和担心的成分,于是进一步道,“先生方才没有注意,他扮作我的侍从跟着进来,如今就在门外守着。他不惧危险与我同来,就是诚心想要请公台先生随他去辅佐江东的。”
陈宫恍然大悟,“小姐并非是要我真的归顺曹操,而是先假意顺从,再相机而动离开曹操随明公去往江东?”
他已经称呼孙权为明公了,看来心里是真的欣赏和认可孙权的。
“不错。”穆笙颔首,正色道,“先生应该知道,江东地界乃是在孙策的掌控中,江东水师也是闻名天下,如今曹操四处打仗意图统一北方,江东在这个时候选择聪明地韬光养晦,日渐壮大。兼江东多才俊,文有张昭,鲁肃等重臣,武有程普,黄盖等数位老将,那里田地富饶,粮草有余,往后必定也会成为这天下分割的一霸。”
见陈宫的面色有些动容,穆笙又接着道,“江东如今的主公孙策也是骁勇善战之辈,其弟孙权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人言其性度弘朗,仁而多断,好侠养,且善于纳谏,先生若跟随他去江东辅佐,必能发挥出你的才华来。如今孙权不顾自身安危地来诚意相邀,先生岂有不去之理?”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又意气恳恳,陈宫不禁有些动摇了,“小姐说的那江东孙权,世上当真有如此好的明公么?可现在江东是孙策掌权,孙权他……”
穆笙闻言立即道,“孙权虽未掌权,也不一定能掌权,但是他终归是孙策之弟,所谋的一切也必然都是为了江东,那么先生跟过去不论以谁为主公,最后都是为了江东好,有何不同呢?”
陈宫彻底被穆笙说服了,默了半晌,他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小姐当知道,陈宫不是怕死之人。可若我依小姐之言,日后借机离开曹操,他却先挟持了我的亲眷,我当如何?”
穆笙皱眉,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先生假意降曹,在曹操还未反应过来时,我会让孙权联系城外接应他的人,先将先生的亲眷安全转移,先生勿庸担心。”穆笙思索了片刻,想到孙权往常身边都跟着一个人,此行没有带上,应该是留在了城外作接应的。
最后陈宫终于是同意了,他朝穆笙行了大大的一礼,叩首于地悲泣曰,“悔不当初,今日陈宫便听小姐的话,小姐给陈宫指了一条出路,来日陈宫必当回报。”
穆笙赶忙扶起陈宫,见他能接受她的建议,十分欣慰,“先生救过我两次,待我如同女儿一般,若不嫌弃,穆笙愿认先生作义父,你我从此不必再小姐那般生分的称呼。”
“诶,诶。”陈宫连连点头,悄悄抹了一把眼泪,有些感动,不久前他还要凛然赴死,如今见了穆笙,又认了这个义女,便更加有些舍不得了。
“小姐——”
“义父,我如今不再是吕玲绮,我叫穆笙,义父可以叫我阿笙。”穆笙立时提醒。
“诶,是了,阿笙,阿笙,哎,还是叫你笙丫头吧。”陈宫有些叫不惯。
穆笙微笑,“义父习惯怎么叫都行,只要不生分就好。”
她心底开心,陈宫终于答应了,她改写了陈宫的命运,不再是白门楼被赐死的那一个陈宫了,他将辅佐孙权,辅佐东吴,成为江东的一位重臣。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的感觉有点烧脑,大家是不是特别怀念前面的糖啊?还是有喜欢仲谋的觉得他的戏份有点少呢?曹操会相信陈宫真的是愿意归降吗?有没有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刘备,孙权,曹操,这三个日后三分天下的人,竟然共处一室。下一站许都,精彩绝伦的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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