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想不通,但是阿三坚信先生对笙姐姐的情意是不假的,先生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不管是什么打算,阿三最终还是站在孔明这边的。
小六子心智不算成熟,却也感受到了穆笙情绪的低落,他冲黄月英点点头,慢慢靠近穆笙,轻轻扯了扯穆笙的衣角,抬起头,那一双杏仁眼里是懂事的明白,“笙姐姐,别难过了,你还有小六,小六会一直陪着你的。”
穆笙醉醺醺地低下头去,原来是小六子,听着小六的话,穆笙笑了,欣慰地笑了,“小六,笙姐姐没有难过,相反,我高兴的很呢。”
新郎新娘礼成,新娘被红娘牵着先入了屋子继续等候,而新郎则是要陪宾客喝酒至深夜才能回房见新娘。
远远地,那一抹高大的红色的男子被人群围拥着,不断地敬酒喝酒,他的脸颊上也不禁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觥筹交错间,他的目光总是飘忽地望向那一角,那一人。
慢慢地,周围敬酒的人逐渐散去,回到各自的桌上开始吃菜笑谈。
他看着那白色的倩影端着酒杯,手里提着一个包裹,三步一晃地朝他走来,他盯着她手中的包裹,眼眸渐深。
只见女子走到了他面前,忽而洒脱地一笑,是他从未见过的风情与魅惑,她手指纤细,捻着杯底送到他面前,“阿笙今日,也要敬先生一杯,祝先生和新娘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话落,她仰脖,率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唇齿间溢出的酒顺着她修长白皙的脖颈顺延而下,一滴泪也从她的眼角下滑,孔明的眼眸瞬间眯起几分来。
他手中端着的酒杯被握紧,微微颤动,洒了一些出来。
“先生,喝呀?怎么不喝?”穆笙歪了歪头,真似个醉傻傻的姑娘一般看着孔明,只是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是隐隐的光点在闪动。
在他面前,她到底……还是藏不住的!
孔明深深地盯着穆笙的面庞,半晌,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庞统一直倚着门框,远远地在一旁看着二人,看到这一幕后,他忽的闭上了眼睛,自顾自低声道,“唉,孔明,你竟真舍得,当真舍得哪……”
孔明将饮尽的酒杯翻倒过来,一滴不剩,他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这样,可否?”
穆笙盯着那杯子,忽而又笑了,她拎起手里一直提着的包裹,懒懒道,“昔君所赠,今日归还。先生之物,阿笙……受不起。”
这包裹里头,有那颗白头草,有他的束腰带,还有……还有她在许昌卧病闲暇时为他做的那把羽扇……
孔明盯着那包裹,目光一紧,从相见开始,她一直在一步步地退后,一步步地远离他,然后,两不相干。
周围人似乎发现了这里的不对气氛,尤其是方老。
方老指着穆笙,看向一旁的诸葛瑾,问道,“这位是……”
诸葛瑾面露难色,不过很快笑着回应道,“这位是我二弟孔明的女弟子,今日也是来喝这杯喜酒的。”
方老慢慢点头,“噢,好,好。”
方老没有再说什么,其他乡亲们自然也不会多说,仍然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只是目光还是会稍稍往那里瞥几眼。
孔明迟迟没有接过那包裹,远处的庞统忽然走过来,接过了穆笙手里的包裹,庞统笑道,“阿笙,这包裹不管孔明愿不愿意收,我先替他收着了,你就当他收下了便是。”
穆笙看了一眼庞统,还是那个嬉笑的样子,她收回目光继续看着孔明,勾起唇角,又是嘻嘻一笑,笑过之后,她醉晕晕地道,“我,还有最后一事要问先生,问完……问完我就走。”
庞统看着二人,知道接下来二人的对话恐怕不一般,他忙一手拉着一个人走出了堂屋,走出了草庐,来到了竹林的一所隐蔽处,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方老惊了,哪有酒席上新郎突然离开的,不过拉着孔明离开的是庞统,方老也不能阻拦什么。
诸葛瑾也无奈,他只好道,“方老,你看大家吃得也差不多了,要不就散了吧?方小姐嫁与我二弟一事乡里人总归都知道了,赖不掉,你就放心吧,啊?”
方老一听,也觉得有理,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宾客们吃得差不多了就都散了,虽然没能捱到闹洞房,可乡里人也不是不知礼的,尤其是孔明的洞房,怎么能轻易胡闹。
于是大家都对方老表示了一番恭贺之后便离开了,草庐里只剩下诸葛瑾,黄月英,石韬,小六子和阿三,以及还在屋里头盖着红盖头等候的那位方小姐。
这竹林隐蔽处,是由怪石堆砌而成,中空,外头看不到里头的人,旁边流经一条小溪。
庞统对这里无比熟悉,因此很快拉着二人来到此处,他指了指怪石中空处,不耐道,“好了,有什么话,你二人就进到里头说吧,我是不会偷听的。”
说完,庞统又走到离这里远远的一根竹子下坐了下来,闭目养神,最后还喊了一句,“快点啊!”
说完他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孔明,你还有解释的机会啊。”
穆笙在醉酒的情况下被糊里糊涂地拉到了这里,而孔明也是一路沉默没有排斥地被庞统拉到这里,如今二人四目相对,忽然之间都没了言语。
“进来。”孔明率先走了进去,那里面有些暗,但是不影响能看清人的脸。
穆笙见他走进去,也跟着进去了,中空的空间不大,大概可以塞四个人,因此两人之间还是有一点点距离的。
“你要问什么?”孔明虽然喝了很多酒,可是此刻的头脑却是十分清醒的,他的声音听来冷静,克制,习惯性地又抿了抿唇,补充道,“我的妻,还在等我。”
穆笙一震,忽然之间一下子清醒了,呵,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成婚,已经有妻子了……
“先生放心,自然不会耽误你洞房花烛的时间。”穆笙冷笑道,“我只有一问,上元那夜你可记得,当初你说日后要我做一件报答你之事,敢问何事?阿笙只想,完成之后,你我便再无瓜葛了!”
“何事?”孔明反问语气,接着道,“我之于你的恩,我不强求你报,你可以不报,你若真想再无瓜葛,现在,就可以离开。”
穆笙没有见过他态度这般坚硬,可她已经明白了他的薄情和精于算计,她自然是不信他的话,于是冷笑道,“不求回报么?卧龙先生竟然这般善良不计较?现在不报,恐怕日后你也不会放过我吧!我不想欠你,说吧,何事要我去做?”
孔明一震,她是这般看待他的?
他心中自嘲一笑,是啊,从一开始,他就不是单纯地在对待她,她这样说他,倒也没错。
只听他冷冷道,“你执意要去做,我也不会拦阻。”
他背过身去,用从未有过的冰冷声音道,“我要你,去那江东孙权的身边做细作,日后我所跟随的主公若与江东敌对,你务必暗中协助,从旁铺路。知否?”
“什么?!”穆笙怎么也没想到,他要她做的,竟然是这件事。她和孙权交情不浅,孙权信任她,甚至对她存着欢喜,而她却要做害他的事?
况且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完成的,也许需要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不止。看来,他早就想好了,一切都是他的算计,授她谋策原也不过是为了今日罢了!
好一个诸葛孔明!好一个卧龙!好一个军师!
“怎么,做不到么?”孔明背过身的脸隐在阴影处,辨不清神情。
穆笙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两个字,“可以。”
“不过,这件事,必须有个期限。”
孔明转过身来,瞳孔一深,淡淡说,“这个期限,十年。”
“十年?”
“是,十年。”
“好!”她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答应了。
一声好字刚落,穆笙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出去,风中只留下她最后威胁的一句话,“君若毁约,你我之间,便是敌人。”
现在是建安五年,也就是公元200年,暮冬,距离孔明出山辅佐刘备还有七年,公元208年是赤壁之战,孙刘两家联合,之后也一直处于共同抗曹的关系中。所以,这十年算下来,若是没有变数,她或许不需要做太多违背心意的事情。
穆笙决绝地走了,背影逐渐在竹林中消失不见。
过了许久,孔明才走出怪石,面色苍白,他看了看远处坐着的庞统,一眼过后,忽然闷哼一声,有血从嘴角溢出,他那颀长挺拔的身子扑通一声便倒在了地上,他的手掌捂着心口处,那里作痛得很。
“孔明!”庞统慌了,这家伙一直憋到现在,这一刻终于撑不住了,该死!
庞统慌忙跑过去,扶起孔明艰难走回怪石中空处,让他靠在石头壁上休息。
看着孔明带血的嘴角,以及那仰头闭目的沉默,庞统一声叹,“她去了江东,对你有什么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过渡的写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又要分开了,现在穆笙带着对孔明的恩的回报,要去江东了。不过这次他们不会分开太久,再相见,赤壁之战,孙刘联合,他是军师,她是细作,是棋子,之后又会发生什么呢?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