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叟头发已经花白,佝偻着身子叹道,“是啊,老奴的确是看着公子长大的,公子这些年,确实不容易。”
“叟,你陪我这么多年,许多事情我也未曾瞒你,比如雪月楼一事,还有如今闹市惊马一事。”
周叟道,“公子信任老奴,老奴对公子忠心耿耿,定不会说出去。”
刘琦笑着摇了摇头,“唉,叟言重了,我怎会怀疑与你?之所以告诉你这些,不过是我真正能信任的人也唯有你罢了。即便我与那竹生姑娘合作,可未知她的来历,我这心中依旧不定啊。只因实在无助,只能赌上一把,既赌,亦怕输。可今日这第一步已经踏出去了,我心中却仍有犹疑,你说该怎么办哪?”
他在询问周叟的意见,这个自他出生起便跟随在他身边的老管家,是真正一心为他着想的。
周叟见刘琦面上的忧色凝聚,想了想,道,“公子,请恕老奴没读过书,不太懂这些算计,难以为公子分忧。可有一人,或许可以为公子解决心中困惑。”
刘琦“咦”了一声,连忙问,“何人?”
周叟提醒道,“公子可还记得,距离襄阳不过三十里的隆中,您前年曾去那里拜访过一个人?”
刘琦恍然,“你是说孔明先生?”
“正是。”周叟点头,“先前公子曾求贤于孔明先生,为其婉拒。可孔明先生也说了,公子日后定会遇到不能解决的麻烦事儿,到时可再找他。眼下,公子不正好遇到了不能解决的困惑吗?”
刘琦恍惚地思考着,喃喃道,“是啊,是啊,当初我求贤于孔明先生,虽被婉拒,可孔明先生还是用心提点了我,叫我开这家雪月楼,用以收集重要的情报信息。只是我太心急了,雪月楼才设了两年不到,未见什么成效,我便连忙与那竹生姑娘作交易送了出去。”
“现在雪月楼不是我的了,听闻里头的人也大多被换了,我才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
周叟道,“公子未知那竹生姑娘来历便与其合作,若她当真是别有目的,而公子又没有应对之策,结果会如何?也许孔明先生早就预料到公子会有如今失去父宠的困境,所以当初才留下了那句话,如今公子既有解决不了的困惑,何不问问那位高卧隆中的孔明先生?”
“是了!”刘琦眼眸亮了,忽然笑了,腾地起身,激动道,“叟说的极是!备好马车,明日就去隆中!”
“若是公子亲自前往,或许会引起他方的怀疑。再加上公子您身体不好,如今方才三月,乍暖还寒,不如由您书信一封,老奴亲自前往隆中带与孔明先生,得到回信,立即赶回。”
“好!我即刻书信一封,讲明原委,明日你替我带去交由孔明先生,务必得到回信!”
雪月楼。
“姑娘,楼里的姑娘们如今已经基本换成了我们的人。”凤知推门而入,欠身一礼。
穆笙将刚刚临摹好的字帖放到一旁,重新拿了一张白纸铺就,听闻这话眉眼未抬,只淡淡问,“公子刘琦那里,对此可有什么话说?”
凤知摇头,“并无。”
“倒是沉得住气。”穆笙扬了扬眉,“他即便不说,可心里头到底会藏着几分怀疑吧。”
凤知沉默,不知如何应答。
蘸了点墨,穆笙执笔淡淡地临摹着字样,墨色在纸张上渐渐晕染,字迹一笔一划极为工整。
“我听说,张允最近有来咱们这雪月楼,不过待的时间都不久。”
“是的,那位张大人以前从来不曾来过雪月楼,自雪月楼重新开门之后,他才来,每次来都点叶眉一人唱曲儿,只不过也只听一会儿曲子,便又匆匆离开了。”凤知也很疑惑,想到市井巷陌里传闻,她揣测道,“听闻张大人家中那位夫人极为彪悍,御夫有术,张大人兴许是怕家中那位……才不敢在这里久待的。”
“只点叶眉一人?惧内?”
穆笙盯着自己的一行行临摹的清秀小楷,眸光流转,计上心头,声音愉悦动听道,“噢?这倒有意思了,我可真是好奇,那张允的夫人,究竟是怎样的御夫有方。”
凤知捂嘴轻笑,“是~凤知也好奇得紧呢。”
这个张允,是刘表的外甥,跟蔡瑁是一样,都十分拥护刘琮,在刘表集团中地位也不低。若是先除掉张允,等于断了蔡瑁的手足,也算是送给刘琦的一份大礼了。
“外头怎的如此喧哗?”穆笙听到外头阵阵掌声欢呼声,问道。
凤知掩唇轻笑,“尚姑娘怕是耐不住性子,又表演了一段耍花枪~”
穆笙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随她性子吧,不拘束着也好,能按自己心意开心地活着,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
凤知点点头,道,“凤知也羡慕尚姑娘这般率真洒脱的性子,无拘无束的,能在这风花雪月,缠绵蒲柳之地,看到尚姑娘这般女儿家的飒爽英姿,实在是难得。”
“是啊,大家都觉得新鲜,有人一掷千金也不奇怪。”穆笙笑着颔首,不过还是提醒道,“你去叫她收着点,不可卖弄太过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凤知应道,“是。”
“对了,顺便将叶眉叫进来,我有些话,要仔细问她。”穆笙补充了一句。
凤知又应了一声出去了。
不过一会儿,叶眉便进来了,身子低低一伏,恭敬道,“姑娘唤我。”
“叶眉,我将你安置在这雪月楼也有一个月时间了,可还适应?”穆笙盯着叶眉,细细打量。
叶眉忽然跪了下去,身子匍匐于地面,“叶眉得姑娘相救,如今又得厚重相待,能够吃饱穿暖,没有什么适应不适应的,叶眉愿为姑娘效犬马之劳。”
穆笙好笑地看着叶眉,“别动不动就行如此大礼,快起来。我叫你来,是有事想要问你。”
叶眉起身,“姑娘请问。”
穆笙微微一笑,“我听闻张允大人几次来我这雪月楼,都只点了你一人唱曲儿,只不过唱了没多久又匆匆离开,可有此事?”
叶眉身子轻轻一颤,声音也微颤,“确有此事。”
穆笙察觉到了叶眉说话时的颤音,狐疑的眼光掠过她,“你和那张允,曾经是旧相识?”
“是。”叶眉终于绷不住,落下泪来,“我家破人亡,被迫离开襄阳,背井离乡在外乞讨了三年,为了躲避战争四处流亡,为了苟活下来冬天靠挖野菜根子吃,这些,都是被张允的夫人季氏给逼的!”
穆笙凝神,这里头还有这么一出故事?
她指了指自己身旁,“你坐过来,且细细说与我听。”
“是。”叶眉用袖子轻轻拭去眼泪,坐到了穆笙边上,开始娓娓道来。
“我与张允自小便相识,时常玩在一起,两家人只隔了一道围墙,也算青梅竹马,他说了长大后要娶我,我和他便结了娃娃亲。可是自从他的舅舅刘表领了荆州牧之后,他们家便搬到了高府深宅去住,我父母为了我的娃娃亲,举家搬迁到襄阳来。可是他的父母,再看不上家境普通的我,他的家人们也纷纷不同意他娶我,并很快让他与他如今的夫人季氏定了亲,季氏跋扈,张允不愿娶季氏,依旧念着我要娶我为妻。季氏便想办法用毒害死了我的家人,没人做我依靠,她本想一并害死我,可是张允当时派人将我送出了襄阳,叫我永远不要回来。没有任何的盘缠和衣物,我就这样在外头乞讨流浪了三年,若不是姑娘,我怕是永远都不会回这襄阳来了。”
她叙述这一段过往的时候,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穆笙的脸色有些难看,她道,“季氏势大欺人,哪怕你的家人被季氏害死,他也不敢与之硬拼,所以当初送你出了襄阳城之后,他便再也没有问过你的下落,也没有关心过你的生死,对么?”
叶眉咬着唇,不想落泪,可还是被穆笙的问给击中了心,泣声道,“是。”
“那你还爱着他么?或者,你恨他么?”
叶眉摇摇头,又点点头,“三年的漂泊流浪,叶眉一心只想着如何才能活下去,早已忘了他的模样了。姑娘,我不爱他,早就不爱了。我的家人因他而被害死,他一声不吭地将我送出城外,又不管不顾我的死活,我当然恨他,也恨季氏!”
穆笙见她这副仇恨的模样,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我也曾被人负过,也曾心冷过。”只是那个人,没有想着害她,只想着如何利用她,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用。
叶眉看向穆笙,眼里有光,“姑娘不是凡人,比叶眉厉害,比叶眉聪明。”
穆笙心里暗自可笑,她聪明么?若是当真聪明,又怎会看不出那个男人的虚情假意?
叹了口气,她问,“这几次他来听你唱曲儿,可有说过什么?”
叶眉回想着说,“他是听说了雪月楼有位姑娘叫叶眉,便过来看看,未曾想真是我。他问我这三年过的如何,与我说了几句对不起,说他当初那样做是不得已,说他还念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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