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昭惠听了方钰的一番话后,着实一惊,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这无异于毁掉孔明的名声!谁会亲口承认自己被休?更何况还是一个男子?
诸葛昭惠蹙起眉头,退后一步,打量着方钰,眼前的这位方家小姐,并不天真。她柔弱的哭诉中,还带着一丝聪明的算计。
芹儿也是冷眼瞧着方钰,方才被她推得狠极了,骨头到现在还疼着呢。没想到这位方小姐看着柔柔弱弱,力气和心眼可真不小!
阿三把庞统拉到一旁的台阶上坐下,庞统看起来是有些醉醺醺的,但实则清醒的很,他看着方钰,指着她大呼,“你这女子,心思忒狠!”
他说得直白,方钰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紧接着眼眶又湿润起来,一副死咬着唇瓣忍住不哭的模样,楚楚可怜中透着倔强道,“难道我一个弱女子,就不该为自己的前途想一下吗?那封休绝书,即便是休夫书,若是君不出面当着众人解释一下,于我而言,再二嫁,又能好到哪里去!终究是会毁了我的一生!”
孔明走到方钰对面,隔着铺着棋盘的石桌,他淡淡的眸光睨着她,“你所谓的众人,是指什么?”
方钰不敢抬头看,她感觉到孔明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三月天里,凉意更甚初春,但她还是必须要壮着胆子说出来,“襄阳城每年暮春时节都会在平川河上有一次盛大的集会,诸葛亮,你若答应,集会上便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此事!若能做到,那么我往后,再不纠缠!”
诸葛昭惠此刻已经退离了方钰身边,她眉头紧皱,“方小姐,你这是故意要毁了我二弟的声名!”
孔明目光凝聚,没有言语。
庞统也蹙起眉头,这个方家小姐,看来早就有这样的打算了,不能让孔明重新履行婚约,便出此狠招。
对于一个谋士来说,尤其是一个还没有出山从主的谋士来说,口口相传的声名十分之重要。若是没有一个好的声名,无异于自毁前程。
更何况,暮春时节的集会每年都由雪月楼主持,如果孔明出来承认此事,那么不就暴露了自己,让阿笙知道他在襄阳了吗?
不可,不可!
“诸葛亮,你不敢吗?”方钰起身,看着孔明,她也冷笑。
孔明却是淡淡一笑,语意凉薄,“有何不敢?此事我答应小姐,还望做到之后,小姐勿再纠缠。”
方钰脸上的笑僵住了,他竟,竟真答应了?他难道,当真不要自己的声名了?
诸葛昭惠惊呼,“二弟!”
阿三看着自家先生,推了推躺倒在台阶上的庞统,焦急道,“庞先生,你快拦一拦我家先生,这般自毁声名之事,先生怎么能糊涂应下呢!”
庞统仰面张口,又灌了一口酒,酒水如喉,咂了咂嘴之后,他眯起眼睛,定定看向不远处的那道白色身影,“阿三,相信你家先生吧,他不糊涂。”
这一晚过去了,方钰暂且被安置在了庞府的客房之中,她要等到暮春集会上孔明当众承认之后,才会心甘情愿地离开。
那晚,庞统一身酒气地进到孔明屋子里,问他,“孔明,今晚阿三让我拦你,不让你答应,我其实也很想拦你,可我却并没有拦。”
孔明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听着庞统的话,他道,“士元,多谢。”
庞统坐到孔明的榻边,摇摇头,醉汉模样地问,“孔明,这么早就暴露你自己,真的好吗?”
孔明缓缓睁开眼睛,深邃的眸子如无垠的静夜,深暗透亮,他坐起身,一把夺过庞统手里的酒壶,猛地朝自己口中灌了一口,酒水沿着脖颈顺流而下,他放下酒壶,沉沉地,缓缓地道,“于日光的背阴处,于她未有防备时,与之博弈,纵使赢了也算不得什么光彩。”
他顿了顿,偏头看向庞统,“士元,我想与她正大光明地在棋面上博弈,看看她,布在荆州的这盘局,究竟牢不牢靠,究竟由不由得我,给它破了。”
“光明正大?”庞统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摇头失笑道,“孔明,你是谋士,在这里跟我谈光明正大?恐怕你所谓的光明正大,还有你的君子之风,是只针对阿笙一人吧?”
孔明抿唇,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说道,“以她的聪明,即便我不暴露自己,她也会很快猜出来。士元别忘了,庞府,也在这座襄阳城之中。即便她现在没察觉,却并不代表她以后不会发现。”
庞统赞同地点点头,“这倒是,阿笙如此聪明,若是能够捕捉到一点细枝末节,应该就能顺藤摸瓜查出你来。到时候,在她的心里,孔明你估计就只是一名背地里有所行径的小人。而若是光明正大地与她在棋面上博弈,倒显得磊落许多,你也不至于招她更多的恨意。”
孔明沉吟片刻,又向口中灌了一口酒,放下酒壶,他看着庞统,淡凉的笑意清浅,温声说道,“士元知我,那日你雨中相逼之时,我便说过,要光明正大地破她的局。”
庞统听着这话,一把又夺回自己的酒壶,倒入口中,咕噜咕噜喝完了,抹了一下嘴巴子,他忽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孔明,平生得我这么一个知己,你何其幸运!”
不过我更希望的是,你既能实现自己的志向,又能得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毕竟你这个无心人难得看上一个女人,还是那么好的女人哪。
后面这些话庞统埋在心里,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这二者想要兼得,对于已有主意的孔明来说,何其困难。
江东。
穆笙不在,小六子待在吴侯府邸也总是无聊,常常在大树底下摆弄着一些穆笙教过他的机关巧件,念叨着,“我好想笙姐姐,笙姐姐怎么不回来看看小六?”
曹冲看见小六子一个人在树下自言自语的时候,也会想起穆笙,他会坐到小六子旁边,像大哥哥一样拍着小六子的肩膀,对他说,“小六,笙姐姐她去荆州了。”
小六子追着问,“她去那里做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跟过去?”
曹冲把小六子当弟弟一样看待,他说,“笙姐姐要做的,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小六,我们都还太弱小了,帮不到笙姐姐,跟去也只会给她添麻烦。”
小六子“唔”了一声,他抬头,睁着杏仁一般大一般圆的眼睛,看着那天上的月亮,仿佛透过那月亮,能看到他心心念念的笙姐姐一般。
“冲哥哥,小六一定会强大起来的,小六以后要保护笙姐姐!”
于是,往后穆笙不在的日子,曹冲便带着小六子一起读书,一起跟在鲁肃先生后面学习,增长见闻,也时常去樊大夫的医馆和玥儿一起帮忙,了解一些常识性的医理。
新吴侯孙权很照顾他们,为他们二人请了师傅教他们习武练剑。
日子很长,小六子慢慢忘记了悲伤,他变得比以前更加的懂事,也更加活泼了。
而曹冲,则是默默地学习,从不过分显露自己的聪明才智,也不刻意想起自己在许昌的过往。
尽管在许多个夜晚,他会从梦中惊醒,想起自己的父相,想起几个哥哥,可是他知道,他决定了舍下曹操儿子的身份那一刻起,就是选择了另一份安稳,选择对自己的哥哥让步,选择不让父相为难。
过慧易夭,曹冲年纪虽小,却足够聪明,经历曹丕林中欲杀他一事后,他小小年纪就变得十分之通透了。
让穆笙带他离开,于他,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穆笙几日后又收到了从吴郡秘密送来的信笺,是宓儿寄来的,里面交代了江东的一些事。
樊阿的医馆开得很好,救治了许多百姓,甚至有一些别的郡县的闻名而纷纷跑来吴郡看病治病。
信中还提到,陈宫的女儿陈玥学医很有天赋,跟着樊阿后头学医已经初见成效,寻常的小病小症都能帮忙看了。
小六子和曹冲也很好,吴侯很照顾他们,鲁肃教授他们学习,他们学得十分用功。
而宓儿自己,则是不知不觉喜欢上了鲁肃。她在信里说,鲁肃经常空了来医馆帮她的忙,便是她不用他帮,他也愿意待在一旁看着她,给她端茶送水,待她极好极温柔,他们二人彼此之间的情意,可以说已经差不多心照不宣了,也许不久,她就要嫁作人妇了。
读到这封信的最后,穆笙的嘴角已经挂上浓浓的笑意了,她眉目温柔似化开的暖融春水一般,柔声自语,“乱世之中,有情人不多,宓儿,愿你能够得到幸福。”
焚烧信纸,穆笙跪坐在榻几前,取两页信纸铺平于案上,蘸了点墨汁,执笔开始写信,她要给宓儿回一封信。
檀香安静地在屋内点染着,清淡的香气氤氲在鼻尖,一室祥和。
信写好了,穆笙将信对折,存于信封之中,用蜡封好,交给了一直跟随她身边的暗卫凫羽,“我知道主公那里,一直是你做通信往来,这封回信没有什么重要内容,你不必经过主公之手,直接替我传给医馆吧。”
“是!”凫羽应声退下。
凫羽刚退下,孙尚香便兴冲冲地推门而入,后面紧跟着凤知。
“笙姐姐!笙姐姐!”孙尚香一屁股坐到了穆笙身旁,笑逐颜开,“你拟的那份暮春集会的安排好有趣,到时候一定会非常热闹!”
凤知进来坐到一旁,看着孙尚香兴高采烈的模样,她掩唇笑道,“方才那几家红楼的管事老鸨又来了,我便将姑娘拟好的安排给她们看,她们都表示没有意见,愿意配合雪月楼一起操持这次集会。”
穆笙笑着颔首,“没意见就好。”
说完,她看向孙尚香,“阿香,我打算借这次集会的机会正式露面,因为后面……才是真正要开始动手了。”
“那笙姐姐,我呢?你出面了,我做什么?”孙尚香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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