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已经快要走到出口的那扇门了,接近出口处的墙壁上,镶嵌着一颗小的夜明珠,因此此刻的光线差不多能够照亮二人的身形以及面容。

穆笙转身,清丽绝伦的面容一侧笼上了那层背光的阴影,她看着凤知,声色忽然比方才冷了几分,“诸葛亮?孔明?”

凤知察觉到穆笙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但不是针对她,所以凤知还是镇定回答道,“是,庞府里都尊称其为孔明先生,庞德公的儿媳诸葛昭惠是其二姐,其妻方氏也居住在庞府。”

“妻?”

忽明忽暗中,女子颜色难辨,她似是轻嗤了一声,声音听起来更加冷冽,和冷漠,“这般形影不离,又是为哪般利用?”

凤知怔怔看着穆笙,她看到面前女子的那双漂亮眸子里,有星星点点的波动,她看清了,那不是泪,而是火苗,是带着恨意的火苗在燃烧。

姑娘她……该是有多恨这个叫孔明的男子……

凤知呆立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她知道,姑娘怕是已经深陷到那段仇恨的记忆当中了。

只是这场深陷,也许并不如凤知想象的那般短暂。

穆笙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双眼,眼中的火苗也一并掩盖了,她安静地侧身,背靠着墙壁,没有言语,只有脑海中的一个声音不断地在告诉她,恨意未消,她必须足够冷静,足够理智,才能在对上那个男人时,做出最明智,最正确的策略。

既然都身在襄阳,无论他现在知不知道她的存在,她的立场,他的立场,她与他,都一定会被命运,慢慢地将推到明面上的对立。

她,必须面对。

良久之后,穆笙终于低低道,“走吧,让太史慈将军久等了。”

说完,穆笙动身,往那扇门走过去,凤知紧跟。

推开那道门,向前走,再打开左边的门,进入休息室。

“姑娘!”太史慈抱拳。

“子义,这是凤知,是除了阿香之外,雪月楼里最得我信任和重用的人,我有意栽培她,不过她的身手,还需要你单独地,好好地练练。”穆笙踏进来,开门见山道。

太史慈闻言,看向凤知,凤知也在看太史慈,二人第一次相见,有些尴尬地对视。

凤知反应很快,太史慈还没回答,她已经十分有礼道,“小女子凤知,太史慈将军好。”

模样乖巧,气质沉稳,礼数周到。

“属下听凭姑娘吩咐!”太史慈反应过来道。

穆笙忽然道,“子义,让你堂堂一个将军,整日在这地下暗室里头替我训练女子,的确是屈才了。”

太史慈抿了抿唇,摇首说道,“在姑娘手底下做事,不算屈才。”

穆笙洞悉的目光看着太史慈,悠慢婉转的语声中是别样的意味深长,“美色如刃,子义,你所训练的这些女子,每一个,都是一柄又快又锋利的匕首。而我们要刺穿的,是疏通整个荆州的命脉,只有刺穿它,刺出一个大血窟窿,让血流出来,我们才能为它换血,换更加新鲜的血,取而代之。”

这一番话,让太史慈浑身一下子凌起,他立时单膝跪地抱拳,“是!属下遵命!”

凤知也是被这一番话给激灵到了,原来女子,也可以如此重要,也可以肩负着如此重要之使命,她们不再是男人眼中的玩物和弱者,而是以另一种更加骄傲的姿态,能够改变格局,自己的格局,甚至整个天下的格局。

凤知用崇拜的眼神看着穆笙,谋略,聪慧,胆识,算计,沉稳,窥视和把握人心……还有美貌,这些,这一切,难以想象,居然都汇聚在了眼前这一个女子身上。

凤知叹服,穆笙并没有成为她梦想想要成为的那个样子,而是成为了她想都不敢想,想都想不到的那个样子。

“凤知,只要你想,你也可以,有子义单独训练你,可不能偷懒噢。”

留下这么一句后,穆笙便推开门,独自出去了。

从台阶走上去,回到吕府,天色暗淡,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佣人抬入一大桶热水进来,洗过澡之后,穆笙躺到床上,合上被子,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发呆,看着看着,她的眼睛有些干涩,眨了眨,有泪淌下,沿着耳边自鬓角而下,落入枕中。

女子渐渐地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睡梦中,隐约能听到女子断断续续的梦话喃语:

“为什么要那么直白地说出利用……为什么……继续骗我,我也会信的……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你早都算计好的,算计好的……”

“我不会原谅你,一直,都,恨……”

翌日清晨,穆笙醒来,洗漱过后,第一件事就是让凫羽在庞府附近秘密监视着那里的动静,尤其是那个人。

可是凫羽不过两个时辰便又回来了,凫羽道,“姑娘,孔明的院子里,似乎也有自己的暗卫,属下被发现后,与其中一人交手,有些……不敌对方。”

“暗卫?”穆笙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哪来的暗卫?谁给他的暗卫?”

孔明没有暗卫,如果有,穆笙在隆中待了那么久,不应该半丝半豪也发现不了。

现在他身边有不止一个暗卫保护着他,并且这些暗卫的功夫不在凫羽之下,到底是谁派给他的?

穆笙重新落座,揉揉眉心,不自觉地脑袋有些泛疼。

凫羽看着穆笙,“属下无能,那些暗卫功夫极好,藏的极深,属下接近那个院子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发现他们。”

“真的是你无能吗?凫羽,你的武功,我是知道的。”

凫羽沉默。

穆笙接着道,“凫羽,既然不敌,就不必再监视了,以免再打草惊蛇。”

孔明,也许从来都不是她所认识的,和所以为的那个孔明。

不过,不论他到底还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她都不会让他过得如意,她会用尽手段地谋走荆州,谋走他身为一个谋士所在意的。

再相遇,她,绝不手软。

四月初四,平川河上,画舫停泊,杨柳依依,风和日丽。

这次暮春集会,来了襄阳城里的许多公子小姐,比往年都多,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听说了这次集会买下雪月楼的主人是一名年轻女子,感到十分新鲜,又听闻这位女主人此次集会上会现身,更是好奇,收下邀请帖之后无一拒绝的。

襄阳城里也已传开了此事,说雪月楼的女主人如何年轻,如何貌美,如何有能力,此次现身,难得一睹其真容与风采,所以,平川河畔也已经来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们。

平川河的中段,接近襄阳城繁华的中心地带,那里已经停了一个足有三层高的画舫,外观装饰十分华丽,像一座美轮美奂的水上阁楼。

公子小姐们悉数乘坐画舫而来,一座座画舫以那座最高的华丽画舫为首,自两边顺序依次排开,绵延十余座画舫。

两两画舫之间有踏板相接,可以往来走动,集会还没正式开始,公子们已经开始互相走动谈聊了。

“琮哥哥~”一声听来娇俏十足的女声传来,只见一名穿着华丽的女子踩着踏板朝着一座画舫奔了过来。

刘琮听到有人喊他,循声望去,顿时身子一僵,脸上原本的笑意挂不住了,“额……”

“琮哥哥~这次暮春集会,姑姑怕我出什么事,叫我一直跟着你~”蔡湘的脸上画着夸张的妆容,头发上也钗着许多发饰,衣裳是鲜艳的橘红色,与她略显黝黑的肤色倒还算搭配。

刘琮惊愕地看着蔡湘,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看看身旁的吕蒙,吕蒙憋笑着耸了耸肩,小声说,“公子好艳福!”

刘琮黑线,这算什么艳福?

他知道蔡夫人有意撮合他与其侄女蔡湘,却没想到蔡湘长这样?

“琮哥哥~”

蔡湘过来之后想要往刘琮怀里扑,刘琮一个闪身调到了旁边,蔡湘扑了个空,被其贴身丫鬟猛地拉住,小声提醒蔡湘,“小姐,矜持!要矜持!”

“哦哦哦!”蔡湘站直了身子,朝刘琮挤出一个自以为很好看的微笑,“琮哥哥好~”

刘琮背转过去猛地咳了起来,蔡湘急问,想要过来看看,“琮哥哥怎么了?”

“你别过来!”刘琮扶额,立马大喊制止蔡湘过来,“我,我染了一些风寒,怕传给你。集会还没开始,你先到画舫里休息一下吧。”

要不是碍于她是蔡夫人的侄女,刘琮此刻真想一脚把她踹下去,哎……

吕蒙在一旁面色如常,其实心内憋笑已经憋出内伤了。跟着刘琮身边也有一段日子了,他发现这位公子哥每天经历的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儿,比如喂金鱼喂着喂着自己掉下去了,骑马能骑着昏昏睡着,就连读书都能将书本拿倒,现在又碰上了这位投怀送抱的蔡小姐,明明讨厌还硬得憋着。哎呀,这个刘公子的性格属实单纯又好玩,没有太多心机。

蔡湘听到刘琦那么说了,还想多问,却被丫鬟赶紧拉住,小声说,“小姐,咱们听公子的,进去吧!”

蔡湘怕自己又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因此乖乖跟着丫鬟进到画舫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疫情好像挺严重的,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出门戴口罩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