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笙想要下榻,她双脚着地,被褥从身上滑落,一身深紫色锦服,柔柔弱弱地坐在床沿,抬眸看着孔明,庞统,后面还跟着阿三,三人掀开珠帘,由松香引入内室。

她如水的眸子落在那个同样一身白衣的男子身上,淡淡定定道,“我该回去了。”

没有情绪,没有起伏,似乎只是寻常一般地说着,她该回去了。

孔明的手里拿着一件宽大的玄色轻裘,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空碗,视线移落在坐在榻边的女子身上。

穆笙在松香和松语的搀扶下站起了身,看着男子,与他平静对视,她又语声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该回去了。”

孔明大踏步走近,走到穆笙面前,松香和松语见状,连忙退到一旁,穆笙勉强站住了身子。

孔明淡淡垂眸,动作轻缓地将手中的玄色轻裘披在了穆笙身上,替她系着绳扣,同时语气淡淡道,“我知道。”

他说他知道,他没有食言。

穆笙低眸,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替她仔细地系着胸前的绳扣,眼中莫名的情绪尽数收敛,没有言语。

这件玄色轻裘披在她身上,很配她这一身紫衣,就连她的身上,似乎也沾染了轻裘上留下的他身上那独有的梅香与墨香,清冽,好闻。

绳结系好,孔明凝视着面前女子,忽然没有预兆地,将女子打横抱起,他动作很轻很柔地抱着她,挑开珠帘,阔步走出内室。

穆笙只是眼眸闪烁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的惊呼声,只是十分听话地依偎在男子的怀里,双手环住男子的脖子,脑袋靠在他的温热宽厚的胸膛处。

从昨日的剑拔弩张,互相试探,到今日的沉默无言,心绪收敛。

也许是爆发之后该归于的平静,亦敌亦友的关系,让他们将一切各异的心思,皆藏在了各自冷静的表面之下。

孔明抱着穆笙走到了门口,阿三拿过来一面雨披盖在了穆笙身上,将她盖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

门被打开,一阵凉风忽的贯入,细密如丝的雨斜斜而下,声音淅沥。

穆笙的身子在孔明怀里微微缩了缩,四月天的风雨,还是有些,冷意贴着她的脸颊,她将脸颊在男子怀里似微微蹭了蹭,贴得更深。

孔明抿唇,喉结处滚动了一下,深眸微敛。

阿三又拿出一柄青竹伞,替孔明和穆笙撑着,自己却落在了伞外。

穆笙看着阿三,唇动了动,朝他伸出手来,柔声说道,“阿三,伞给我吧,我来拿。”

阿三犹豫地看着自家先生,见他没有说话,便将伞递到了穆笙手里。

穆笙接过伞,举着伞撑过孔明头顶,遮住了二人。

孔明看着怀中人儿默默地为自己打伞,唇角一抹几乎察觉不到的弧度勾起,而后很快又被抚平,他修长的腿跨过门槛,没入雨中,庞统与阿三每人各撑着一柄伞走在后面。

就这样,孔明抱着穆笙一路慢慢地踩着青石砖,听着打在青竹伞上的清脆雨落声。

穆笙望着青色的远天,望了一会儿之后,她又目落在抱着自己的男子脸上,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他下巴上长了一些微微的胡茬,很短,淡淡的青色。

伞下的沉默过了许久,穆笙收回了盯着的视线,转而敛眸,打破了沉默低低道,“你应该知道,你我之间,最不值得推敲的既是情之一字,那么任你如何待我,我,都不会为你所动,所以……别白费心思了。”

她语声平静,吐字坚定,那双水眸无波无澜,神色也十分平静。

孔明抱着穆笙前行的步子微顿,抱着她的手微微收紧,又继续向前迈步,深润的眼睛看向前方,语意淡薄道,“我当然知道,只不过,如何待你,是我的事,你如何想如何看,是你的事。”

话音刚落,他又沉吟道,“到了。”

这便到了府门口了,凤知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当她见到那一袭白衣,气质温雅清润的男子,脚踩着雨水溅起的水花,走出大门,抱着身裹雨披的女子出来时,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伞下那个清俊的男子脸上。

昨日来的人太多,凤知并未十分注意,再加上后来她去男宾席主持的时候孔明已经离席,所以今日她才算真正注意到,并且看清楚孔明究竟长什么样。

原来,这便是孔明先生,那位伤姑娘至深的孔明先生,容色俊逸如月,举止风度翩翩,周身气质温雅出尘,他衣袂翩跹地缓缓走来,便如云破月来,一入眼,光华无限。

晃神不过片刻,凤知立即反应过来,定了定神色,一面撑着伞,一面撩开了马车帘。

孔明面容沉静地朝凤知微微颔首,将穆笙抱上了马车,马车里铺设了厚厚的垫子,还有一床暖和的毛毯。

当孔明下了马车,掀放下帘子之际,穆笙靠在车壁上,深深地看着他,看着车帘放下,她微弱却清晰的声音穿过车帘,告诉那个男人,“不论你如何待我,也不论我如何看如何想,我们的立场,始终会是对立。”

孔明看着落下的车帘,眸光淡定,“至少现在,我们是盟友,是朋友,对待朋友,和对待敌人,不一样。”

马车里没有再传来动静了,孔明复又看向一旁的凤知,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递给凤知,温吞道,“这是大夫为她的身子开的药方,待她回去之后每日照着药方抓药煎药,还有早晚各熬一碗红糖水让她喝下。”

凤知接过写着药方的纸,听着孔明温吞慢柔的嘱托,怔了一怔,随即看向马车,见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她转过头来,朝孔明点了点头,“好,多谢孔明先生了。”

庞统在一旁看了许久,这时笑着走过来,终于能够说上话了,他看着凤知,笑道,“凤知姑娘,你看,我昨日说的话不假吧?希望改日,在下能有机会听一听雪月楼最善抚琴弄弦的凤知姑娘弹上一曲。”

听到庞统的话,凤知的脸立刻冷若冰霜一般,不予理会庞统,她朝孔明福了福身子之后,便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她唤车夫,“回吕府。”

马车走远,庞统摸了摸鼻子,没趣道,“还真是冷冰冰的!”

阿三取笑,“庞先生昨日那般威胁人家,今日又这般调侃,不对你冷冰冰对谁冷冰冰?”

孔明瞥了一眼庞统,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回府去了,阿三紧跟其后,留庞统一人在原地指着孔明背影大喊,“哎?孔明?我还不是为了你才得罪人家的嘛!”

“喂……”

回到吕府,穆笙静静坐卧在榻上,屋子里还有孙尚香,太史慈,吕蒙三人。

孙尚香先是很担忧道,“笙姐姐,那个诸葛亮没怎么样你吧?”

穆笙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接着穆笙询问了吕蒙有关刘琮那里的情况,吕蒙回话说道,“昨日刘表将二子叫过去问话了。”

“问话?刘表怎么知道的?”穆笙问。

吕蒙回忆道,“昨日属下救下蔡小姐之后,公子刘琮便派人将她送回蔡府,之后得了凤知姑娘音信又立马跑来庞府,想要带姑娘出府,也因此惹得蔡夫人大怒,告到了刘表那里,说公子刘琮沉迷女色,为了一个红楼女子而与庞德公府上的孔明先生结怨。刘表素来敬重庞德公,几次想要请庞德公出来辅佐皆被拒绝,得知此事后也是大怒,是以才传唤了公子刘琮,因公子刘琦也参与了画舫上的纷争,也一并传唤过去问话了,公子刘琦昨日特意来庞府门口带走了公子刘琮。”

“可知道刘表问了他们什么?”穆笙又问。

吕蒙摇头,“属下不知,不过看公子刘琮出来之后的反应,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多训斥。啊对了,刘表似乎还同意了他不用娶那位蔡小姐。”

穆笙听着这些,很快抓住了关键,表情微凝,“看来是公子刘琦从中起了作用,刘表听了他的劝,不仅对刘琮气消了,还同意了刘琮不用娶蔡湘,他这回,可是既做了一回好哥哥,又断了刘琮与蔡家的婚。”

吕蒙恍然,“原来如此。”

孙尚香一手支着脑袋,一手以指尖敲打着桌面,“这个刘琦还挺聪明的嘛!”

穆笙沉默心道,只怕是背后有人指点吧,至于那个人是谁,毫无疑问,还能有谁呢?孔明。

太史慈也道,“公子刘琦此举确实是顺水推舟,起了关键,只是画舫上一闹,将姑娘推上了风口浪尖。”

孙尚香手上的小动作忽然停了下来,惊叫一声,“是啊笙姐姐!这样一来,城中一定会传关于你的流言蜚语!”

穆笙淡淡一笑,自信道,“我本就想借此次集会曝露于众,如今外面人对我的风评声如何,也只是一面之词。咱们在襄阳也算扎根了,兼有刘琦协助,这点风评声,在未来的几天内,还不好控么?”

作者有话要说:嗯……明天开始一周笔者可能真的要花时间休息一下,不过请放心哈还是最少两天一更啦,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