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青白的天空,昏暗阴沉,风起云卷,树枝摇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穆笙醒来,走出密室,洗漱净面过后,来到窗边,她透过浣纱窗子,眼眸平静地望着外面的天色,沉沉暗暗,不见多少天光,看样子,今日是要下雨了。

静立了一会儿后,穆笙缓缓走出内室,看见门口守着的两个丫鬟恭敬朝她见礼,她摆摆手,前往另一个院落地下的密道。

暗门被打开,走进去,一阵轻而浅的脚步声,走到头,忽然停顿,门把手转动,穆笙抬步踏入,只听一道恭敬中带着惊异的声音传来,“姑娘!”

是太史慈。

在穆笙昏迷的这七日期间,太史慈一直非常担心,大夫看不出来昏迷的原因,外人怎么叫也叫不醒,若是继续昏迷,荆州接下去的安排便没有数了,所以太史慈早就在穆笙昏迷第一日就传信给了孙权,只是至今还没有得到孙权的回信。

因为穆笙交待过,让他不能暴露了自己,所以太史慈这些天暂时还是按照从前一样,一面替穆笙训练雪月楼的姑娘们,一面替穆笙暗中调查孔明身边的那一批身手高绝的暗卫来历。

今日,他如寻常一样来到这与雪月楼相通的地下暗室里,准备打坐下来,静等一个时辰之后第一批接受训练的姑娘就会来,只是他刚来没多久,门便被推开了,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太史慈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惊异,很快又掩了下去。

昨日穆笙突然没有征兆地醒过来,着实让凤知惊讶,后来孔明随穆笙进去之后,凤知还没有完全缓过来,以至于她忘记了告诉太史慈穆笙已醒这一事,太史慈虽然没通过凤知也知道了穆笙醒来一事,但由于昨日穆笙除了与孔明单独在房内聊了一会儿,对其余人皆是吩咐不要打扰,所以,在刚刚见到穆笙时,太史慈的脸上还是有一丝可以捕捉到的惊讶。

看了一眼太史慈,微微了然他心中所想,穆笙道,“子义,调查孔明身边的暗卫一事,立即收手,不必再查了。”

太史慈微愣,没想到穆笙进密室里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虽然不清楚为何不查,但他还是当即应是,“属下遵命!”

穆笙颔首,又问,“我昏迷的这些日子,襄阳城中发生了什么变化?”

太史慈想了想,理了一下思路,正色说道,“姑娘昏迷的第一日,刘备等人来投刘表,刘表诚意接待了他们,将他们安排在了新野,于是刘备等人带兵前往新野驻扎下来。”

穆笙闻言,心想,倒是错过了与他们遇逢。

“第二日,刘琮失踪的消息传到了刘表那里,刘表大惊,下令搜遍整个襄阳城以及荆州其余诸郡,一定要找到刘琮,命令一下,整个荆州一片哗然。士兵们挨家挨户地整整搜了三天三夜,也没有找到刘琮的半个影子。城中流言纷纷,有人说刘琮意外暴毙死了,被埋在哪个荒郊野岭,也有人说刘琮私逃出城,人已不在荆州地界,故而不见半片衣角。而刘表,也因为刘琮无故失踪一事大病不起,听闻至今还在病榻上。”

穆笙点头,笑了笑,“这个刘表,也是出息,一个儿子不见了,便看不到另一个儿子么?”

话落,穆笙示意太史慈继续。

太史慈点头,“姑娘昏迷期间,城中流言虽然大多都是关于刘琮失踪一事的猜测,其中有一个猜测,便是关于姑娘你的。”

“关于我?”穆笙挑眉,慢慢也大概料到了是什么样的猜测。

太史慈解释说,“传言说刘琮失踪当晚,孔明先生带着姑娘一同去往隆中闲云野鹤两日,恰巧被刘琮看见了,刘琮因为倾慕姑娘,十分想不开,于是弃襄阳而走。”

穆笙听到这一说法,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刘琮想不开?这个说法实在站不住脚,根本无稽之谈!”

太史慈附和,“属下也觉得。”

接下来太史慈又与穆笙说了其余一些事,其中有提到他传信孙权,至今未收到回信一事。

对此,倒是提醒了穆笙,那日昏倒前,她正准备回信给孙权,言明自己抽不开身回去祭拜义父了。

思及此,她回身走出密室,通过那条密道,进入了雪月楼她的专属房间。

暗门关闭,穆笙走到案前,瞥了眼窗外阴沉的天空,收回视线,穆笙挑了挑灯芯,将灯掌起,待室内光线可以了,她方铺平鹅黄色的信纸,执笔点墨,开始写信给孙权。

信中提及了如今襄阳的局势,刘琮随阿香去了江东,刘表因刘琮失踪而大病,刘关张等人已投靠刘表,现如今正驻扎在新野。信中还提及了她与孔明之间的联手合作,以及下一步,她准备除张允。最后才沉重写到,她不能在此时回去,荆州的计划,要一步步开始落实了。

隔笔,看着这些紧要的内容,独独没有提及她为何会不声不响地足足昏迷了七日夜方才醒过来。

在穆笙看来,她的昏迷,的确是有些玄的事,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昏迷。昏迷中,她的灵魂回到了现代,知道了改变之后的历史,知道了孔明的真实身份,知道了所有人的结局。然后,又在香隆山一位神秘的老阿婆的指引下回来了。

心中微微叹息,无论如何,她已无意间重改过一次历史了,也不怕再回来改一次。只是这一次,她是带着绝对的目的的,她要护住孙权的命,护住孙尚香的命,护住江东所有将士,所有无辜百姓的命。

只是,护那么多人,也只是竭尽所能地想办法护罢了。至于这江山,穆笙昨晚想清楚了,她到底是放弃了,放弃为孙权而谋天下了。她愧对陈宫临死前的遗言,也愧对孙权。

倘若不知道孔明的真实身份,穆笙定会为了陈宫的遗言,为了答应孙权的承诺,拼命与孔明一斗,哪怕斗不过,也要斗。可是,在意外回到现代,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之后,穆笙忽然又不忍心了。

孔明,刘熙,尊贵的汉室血统,汉灵帝之子,汉献帝胞兄,出生后便被赋予了重掌乾坤的厚重责任与使命。

她怎么忍心呢?无论是对孔明,还是对孙权,她都不忍心。所以在江山面前,她谁也不打算帮。

可私心底,穆笙却希望这第三次重写之后的历史,还是这个叫刘熙的千古一帝,还是他,君临天下之后,为了大汉王朝的重新崛起,为了修补先祖留下来的千疮百孔的大汉王朝,一生勤勉,殚精竭虑,最后开前所未有之清明政治,创前所未有之清平盛世。

这一段由衰转盛再到极盛的历史时期,哪怕后世过了数朝数代,也鲜少有能与这一时期相提并论的。

然而,第二次的历史中写到,那年征伐东吴,血染屠城,残忍坑杀数十万人,鲜血染红了半边天。

穆笙更希望,在刘熙大气磅礴的这一生中,再没有史官记载的那唯一一笔污垢,再没有后世史学家对他的口诛笔伐,褒贬陈词。

她希望孔明赢,希望刘熙赢,毕竟,大汉王朝在中原这片土地上足足屹立了四百年,汉室也代代繁衍了四百年,传承了四百年,可以说,江山过了四百年,根深蒂固的思想观念中,它就是刘家的。

将信折叠,装入信封,用蜡封好,穆笙交给了凫羽,让凫羽通过暗线传到江东,交到孙权手里。

凫羽应是下去了,整个屋内,徒留穆笙一人,依旧在沉思着,思索着。

她无法知道为什么刘熙最后会那么残忍地对待敌军,甚至连无辜百姓也不放过。穆笙知道,孔明不是残忍暴戾之人,也许只有亲历那一天,穆笙才会知道真正的原因。

可是真的要等到那一天吗?当然不行,穆笙也不敢。所以,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在第二次的历史发生之前,她一定要有所行动。

首先,自然是按照计划行事,拿下荆州,且一定要拿下。

拿下荆州,虽是与孔明作对,可是在穆笙看来,作对只是暂时,只有拿下荆州,她将来才有与孔明放到台面上来谈判的资本。

没错,是谈判。

荆州,军事要地,刘备立足之地,若是牢牢地握在她手里,她便能够与孔明谈判。

谈判什么?自是为了之后他可能做出的暴虐之事做准备,君子一诺,重过千金,穆笙觉得,要想护住孙权他们,源头,还是在孔明这里。她相信他是一个仁君,她要他答应她,重重地承诺她,做一个仁君,无论对降军,降将,还是那些何其无辜的百姓……

当然,谈判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对于穆笙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毫不犹豫地拿下荆州,且务必拿下。

屋中静默了许久,直到窗外的雨开始噼里啪啦地打着窗棂,穆笙才从深思中惊醒过来,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片刻后,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凤知慢慢走了进来,关上门,转身,走到穆笙面前,恭敬朝穆笙见过礼后,凤知关心问道,“姑娘,您身子还好吗?您昏迷期间,雪月楼一切正常,都由我打点着。暗里,太史慈将军也在照顾着。您昏迷的消息也没有传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亮亮与穆笙的故事,笔者写得有点心疼,虽然后面还有更疼的,想将他们的故事一直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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