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孙权的感慨,鲁肃头更低了下来,声音也低,“鲁肃不敢妄自揣测主公心思,不过,太夫人的确是为了主公,还望主公能够理解太夫人的苦心。”

孙权摆摆手,有些乏了,“下去吧,孤要歇了。”

“主公保重身体。”鲁肃恭敬退下。

午后,穆笙在雪月楼阅览安排进城中各府的暗探传回来的消息,一页页看过去,没有发现太大的问题,刚刚准备休息一会儿,凫羽忽然现身,呈递上来一封信,“姑娘,主公的信。”

穆笙接过,拆开信封,认真看过去,原来,孙权以为她没有醒,打算让太史慈将军带她回来,他再安排其他人来荆州。

如果穆笙未醒,倒是可以这么做,可如今她醒了,孙权这封信也就没有意义了,相信很快,孙权也会收到她昨日写的信,得知她已经醒来这件事。

将信折叠,焚烧成灰。

窗外风雨大作,已至五月,夏雷阵阵,豆大的雨珠拍打着窗檐,屋内没有烧暖炉,但还是觉得十分温热,穆笙觉得身子有些疲乏了,困意席卷,于是躺到榻上,身上盖着薄被,就这样昏昏睡去了。

今日的雨下得格外得大,似乎有山雨欲来的架势,雪月楼的生意也有些受大雨的影响,来的公子哥并不是很多,因此外面的热闹声几乎吵不到已经睡下的穆笙。

这一觉,穆笙睡得十分沉,直到天黑才醒。

感觉到嗓子有些干,穆笙起身下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喝下,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直到嗓子湿润一些后,才放下杯盏。

静静地跪坐在蒲垫上,听着窗外还未止的风声雨声,穆笙想,今日去庞府倒不算是个好天气。可是再不好的天气,计划还是要照样进行,关于除去张允一事,穆笙觉得还是有必要与孔明说明一番,毕竟此时他们还是同一战线的朋友。

是夜,庞府的侧门处,停下来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由凫羽驾车,帘子掀开,穆笙从马车上下来,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玄色披风,是那日从庞府出来孔明给她披上的。

撑着青竹伞,穆笙走到侧门口,以指骨扣了三下门,很快,门内有了开门锁的动静,从里探出来一个脑袋,是等候多时的阿三,阿三见到穆笙,一边让开身容穆笙和凫羽得以进来,一边分外欣喜道,“笙姐姐来了,先生早先得了消息,知道笙姐姐要来,让我在此等候。”

穆笙微笑颔首,随阿三由侧门往前走了一段路,转角进入了孔明所住的院落,刚一脚迈进垂花门,便一眼望见,那不远的屋门敞开,隔着重重雨幕,一道清贵俊逸的身影端立在门口,清泉般的眸光望向穆笙这边,略过她淡淡扫了一眼她身后跟着的凫羽之后,又移开视线,目光再次回落到了她的身上。

黑夜中,凫羽的全身上下,除了头部,其余身体部分皆着黑衣,似与黑夜融为了一体。他的模样长得极为普通,是那种扔在人堆里也不会被注意到的那种,作为暗卫,他本应在暗中保护穆笙,可是穆笙这次却要求他现身与她一起,自是有她的用意的。

见孔明眸光平静地瞥了她身后一眼,穆笙微微一笑,背脊挺直,脚踩着雨水,抬步朝孔明走去,待走到跟前,她收了伞,笑容明媚,“孔明先生,不介意吧?”

孔明轻笑,第二日还能从容面对他,与他从容议事,看来昨天他与她所说的那八个字,她是想明白了并且记在心里了,容色从容地摇了摇头,孔明转身入屋,清清润润的嗓音道,“请吧。”

穆笙收伞,凫羽接过,抖了抖披风上沾染的雨珠,穆笙跟随孔明其后一道进去了。

进入内室,阿三已经倒好了两盏热茶,偷瞧了一眼穆笙身后立着的凫羽,方才夜色中未曾看清,如今在屋子里灯火的映衬下,他见凫羽面上神情木讷中透着严肃,像一尊肃然的雕塑一般,微微缩了缩脖子之后,阿三也板了板脸,有模有样地侍立在了孔明身侧。

喝了一口热茶,身子暖和些了,穆笙抿起嘴角,神色戏谑笑着,对孔明说,“我这暗卫不敌先生身边的暗卫,一个个的都身手奇绝高超,每当我与先生独处时候,先生的这些暗卫总将凫羽困住,叫他好生不放心我的安危,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与先生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孔明闻言,微微挑眉,没有接她的这个话茬,而是眉目透着温和的笑意,顺了顺衣褶子,笑问,“你先前派人去查我身边之人,今日忽然撤回,可是有什么收获了?”

“没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穆笙答得十分干脆,说完,又紧接着笑说,“先生不是说,再怎么查也查不出来吗,索性我也就不白费这个心思了。”

她眉眼也带笑地看着孔明,眼底深意藏匿,默默心想,查无可查,不如收手。而今,她已知晓孔明的真实身份,自然也隐隐猜到,这批暗卫的来历,只怕是与汉室有关。

对于孔明的秘密,穆笙虽知道,却不会告诉任何人,因为这个秘密太大了,大到足以能够改变历史。便是她自己,如今也只当一概不知,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其实也是她对于孔明的保护,她不会加害她所爱之人。

思及此,穆笙心口处又隐隐泛疼,不加害,却还要与他这般相敬如宾,不似爱人能够热烈相拥,反似同僚一本正经地坐在一起谈话周旋,谋算着一步一步。

心中微叹,为了江东,为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她必须与孔明有所距离,不宜近,也不宜远,直到她能够用足够价值的筹码与孔明交换,通过谈判,让孔明承诺她,他日称帝称王,绝不伤及无辜,绝不残杀对手。

穆笙也可以单凭爱意让孔明承诺自己这些,可是若是这么做了,那么她也成了利用感情之人了,她可以这么做,但是她不愿。

知道自己在孔明的心里重不过大汉王朝,重不过江山社稷,所以她只有用孔明最在意的东西与他谈判和交换,孔明才会答应。

“在想什么?”

注意到穆笙似乎又陷入了一种自我深思之中,孔明明显地微微皱了一下眉,这是她在醒来之后,第二次在他面前露出这副神情,她的眼睛前,像是萦绕着一层浓浓的雾,看不透,摸不着。

回过神来,穆笙眼眸中的浓雾一瞬间化散开来,面上挂起浅笑,语调轻柔地说,“没什么,今夜是为与先生商讨设计除张允一事而来,此事我心中已有谋划,只不过,还想要再听听先生的意见。”

孔明蹙眉更深,不对,哪里不太对,醒来之后,她的心事似乎更多,心思也比之以前更加深了。

往日看她,虽然同样心思难测,但都会刻意掩饰住,可是醒来之后,她常常会在看他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陷入一种无法自拔的迷障之中,这让孔明的心里有些疑惑,七天七夜的昏迷,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压下心中疑惑,暂且先搁置一边,孔明就穆笙方才的话,缓缓开口,“此事公子刘琦曾与我说起过,具体……你打算如何?”

接下来穆笙就计划之事具体与孔明细说,阿三与凫羽也在一旁听着,未曾插话。

只是,当穆笙提到一处细节时,孔明断然予以了否定,沉声说,“不行,太危险了。”

意思就是,他不同意,不答应。

阿三也终于忍不住出了声,“笙姐姐,阿三也不答应!”

身后的凫羽听了这么久,此刻听到这里,心里也觉得穆笙这么做有点冒险,主公让他保护穆姑娘,他怎么能让穆姑娘受半点伤?

想到这里,一直未吭声的凫羽这时忽然走到穆笙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木地垂首说,“姑娘,凫羽答应了主公,不能让姑娘受半点伤!若是姑娘受伤,凫羽难辞其咎!”

孔明眸光深深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凫羽,如玉的手指轻轻地磨磋着光滑的杯沿,一如既往的沉静容色,不见喜怒,没有再说话。

阿三想说什么,但是见自家先生此时没有开口,故而也乖觉地闭了嘴。

看着跪在地上劝阻她的凫羽,穆笙失笑,也不在意旁边还有孔明与阿三,对凫羽说道,“凫羽,我此举也是为了主公。我问你,主公除了让你保护我的安危之外,可还有说,让你事事皆听命于我?”

凫羽果断应道,“有!”

穆笙笑了,坦坦然道,“这就是了,你既听命于我,便没有阻止我的权利。再说,我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季氏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至于能如何伤得了我。此事我已决定,凫羽,起来吧。”

凫羽咬牙,“属下遵命!”

起身,回到穆笙身边站立,凫羽觉得,他劝不动,便只能希望这屋子里的另一位能够劝动穆姑娘了。若是穆姑娘当真受了伤,主公必定心疼,想到离开江东之前主公对他的那般郑重嘱托,凫羽的心里顿时有些忐忑。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想你们!来过记得留下脚印噢,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