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挚走出夜宵店的时候,已经是月满枝头,可道路两旁的夜宵摊上还人气爆棚,劳累的一天的人们,在夜宵摊上谈天说地。
烤牛肉串、羊肉串、牛油,还有麻辣小龙虾......一个个飘香的夜宵摊,慰藉着每一个食客的胃。
人间烟火味,最是慰人心。
或许,这就是小时候母亲无数次给他说过的南城花溪胡同里的景象吧。
他慢慢地踱步,穿过人潮,脑海里全是母亲的模样。
十多分钟后,喧嚣声渐渐远去,快到他住的地方了。
远远地,南挚看到门口皂荚树下的石桌椅上,有两个人正背对自己坐在那,石桌上摆着一份烤牛肉串,以及一份炒粉。
“姐,你早上出门早,忙到现在才回家。你多吃点吧,我不饿。”一个身材清瘦的少年看着面前的那份炒粉,咽了咽口水,却伸出手将牛肉串和炒粉推到女孩的面前。
“小宁,我在夜宵摊上吃了。你吃吧。”女孩将面前的牛肉串和炒粉,再度推到弟弟甄宁的面前。
甄宁看了看姐姐,将两支筷子掰成四截,自己拿起两截,再将两截递给女孩,说:“姐,那你再吃点吧。我吃不完。”
女孩接过“筷子”,摸了摸弟弟的头,一边夹起炒粉送进嘴里,一边道:“妈妈今天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她说你开学的时候,她就回来了。”男孩清俊的脸蛋上有不舍的神情,上午母亲出门时对他的叮咛还言犹在耳,要他好好在家听姐姐的话,两个月后她就回来了。
女孩“嗯”了一声,没说话,努力压抑着鼻子里的酸意。早上出门早,她都没有时间去送母亲上火车,母亲为了给她赚大学的学费,去深圳打工去了。
“姐姐,今天晚上就剩我们俩在家了。你怕不怕啊?”甄宁睁着眼睛,看着女孩问道,声音里有忐忑。
“不怕,有姐姐保护你。”女孩咽下嘴里的牛肉,声音坚定,打消着弟弟的担忧。
“姐姐,今天家里的电表好像跳闸了,你知不知道弄?”
......
南挚站在不远处,听着两姐弟的对话,觉得女孩的声音很熟悉。走近一看,才发现皂荚树下的女孩是今天白天见过两次的小孩。
在路灯的照耀下,已经换掉青绿色旗袍的她,身着白色的T恤和简单的牛仔短裤,齐腰长发披散在肩头,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的气息。但小姑娘的脸上褪去了白天的蓬勃生机,剩下只有些许疲惫。
“我帮你们弄吧。”一旁的他,走上前,朝着两姐弟道。
两姐弟齐刷刷转过头,看着站在身后的南挚,异口同声地道:
“你是谁?”
“你怎么在这?”
南挚摊了摊手,指了指皂荚树旁边的大铁门,无辜地道:“我就住这栋楼里啊。”
甄宁看了看他,脸上有怀疑的神色:“你住这栋楼里?我们家也住这栋楼。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南挚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我今天下午才搬过来。”
甄田将弟弟拉到身边,道:“小宁,不得没礼貌。”
甄宁摸了摸鼻子,没说话了。甄田看了看眼前的南挚,想起家里还一片漆黑,忙道:“那个...可以麻烦您帮我家看下电表吗?”
查电表跳闸这事,对她而言,实在是超纲了。
甄田带着南挚直奔三楼,南挚才发现他住二楼,她住三楼,就是楼上楼下的关系。
打开房门,屋子里黑漆漆一片,南挚找了一圈,才找到电表的地方,掏出手机,按亮手电筒,发现电表电闸的开关并没有跳,反倒是旁边的停电欠费的红色指示灯在不停闪烁着。
“你们家电表号多少,知道吗?”他转身,向着身后的甄田问道。
“等下,我手机上有,我找找。”甄田掏出手机,点开备忘录,念出手机里的电表号码。
南挚在支付宝电费缴费页面输入电表号码后,页面跳转,显示甄田家已经欠费107元。
所以,他们家是欠费停电,并不是什么电表跳闸了。
想着两姐弟在皂荚树下的对话,他在缴费数字那栏,停顿了下,最后输入了1000,按下密码,缴费成功。
“是电闸跳闸的原因吗?”甄田以为他在手机上查询电表跳闸要如何处置。
“嗯,跳闸了,已经弄好了。可能要等个一两分钟才会送电。”南挚关掉手机页面,心里默数着数字。
等他数到30的时候,黑漆漆的房间“啪”的一声,灯火通明。
“来电了!谢谢哥哥。”之前皂荚树下没看清楚,现在屋子里一片亮堂,他终于看清了眼前年轻男人的面庞。白色T恤+牛仔裤,头上戴着白色棒球帽,整个人看起来如邻家大哥哥,应该不是坏人。
“不要客气,举手之劳。”南挚摆了摆手,放好凳子,打量起屋子里的摆设。同样是两室一厅的格局,屋子里虽然简陋,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净整洁。
甄田走到一旁的厨卫间,倒了一杯水,递给他:“辛苦了,喝点茶水吧。”
房间里没有空调,电扇也没开,白日的暑气退散了些许,但依旧很燥热。颗颗汗珠从脸颊滑落,南挚伸手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他看了两姐弟一眼,难道他们不觉得热吗?
待他喝完,甄田顺其自然地接过杯子。
南挚朝着甄田说了句谢谢,想起了什么:“你们两姐弟独自在家,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找我。我就住在二楼。”
“谢谢哥哥。”甄宁对南挚的印象越发好了起来。
目送他离开后,甄田把门关好,对着一旁正拿着扇子扇风的弟弟甄宁道:“小宁,热不热?”
“还可以忍受。”甄宁抿紧嘴巴,摇着头,可脸上黏连着的汗水却透露出真实的情况。这段时间南城的气温已经居高不下一段时间了,没有空调无异于蒸桑拿。更别说,没有电风扇了。
“明天我会把电风扇拿去修的。”家里的电风扇本来就用了好些年了,昨天直接罢工。她这两天一直忙,没有时间去送修。
两姐弟简单洗漱了下,就各自睡下了。
夜半时分,一阵巨大的雷电轰鸣声将甄田吵醒,她按亮床头的台灯,发现屋子外面已下起了暴雨。想起晚上因为热,特地开了窗子,她披了件衣服就下床,走到客厅,准备关好窗户。
刚靠近大门的那处窗子,睡眼朦胧的甄田看到似乎有个黑影映在那窗台边,在闪电的照耀下,更显诡秘。
她瞬间清醒,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一动不敢动,脑子里飞快地在想着要怎么办。
手机在卧室,喊小宁起来,如果那人真是坏人,还会将小宁陷入危险之中。
她不敢开灯,只好随手拿起墙边的撑衣杆,一步一步,蹑手蹑脚,屏住呼吸朝着门口走去,随即定住不动,大声道:“谁?”
窗外的黑影没有回应,还是定定地站在那。
各种妖魔鬼怪,以及以前听说过的其他的灵异传闻全部涌入脑海,甄田瞬间害怕到了极点,情绪瞬间崩溃,蹲在地上,抱住脑袋,尖叫出声:“啊——”
电闪雷鸣的夜晚,这声凄厉的喊叫划破夜空。
楼下浅眠的南挚瞬间惊醒,呆了呆两秒,以为自己出现幻听,想起什么,一个弹跳赶紧爬起来,穿上鞋子,迅速地朝三楼跑去。
“呯呯呯!”他一下又一下地敲着甄田家的门,朝着里面大声道:“开门,开门,是我。”
蹲在地上的甄田,过了很久之后,才从惊恐的情绪里挣脱出来,她细听门外的声音,认出是南挚的声音,才缓缓地站起身,按亮灯,打开门。
“发生什么事了?”门一开,南挚就迫不及待地上下打量着甄田,她脸色苍白,其他倒是无碍。
甄田把在窗子上看到的黑色影子的事情说了一遍,南挚走出门外,左右环顾一圈,窗户外面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也没有其他杂物。他刚才跑上来,也没看到人影啊。
“你是不是看花眼睛了?”南挚有点怀疑。
“没有。”甄田很坚持,那个黑影就是个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她不会看花的。
南挚关掉房间里的灯,屋子一片漆黑,他朝着甄田道:“你再看窗户那,有黑影吗?”
外面依旧电闪雷鸣,窗子黑漆漆,却再也没有黑影。
“现在没有了。”甄田惊魂未定,但还是摇了摇头。之前看到的黑影,真的只是自己的幻觉吗?
南挚心里也有疑惑,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可能有什么妖魔鬼怪出现的。他重新按亮屋子里的灯光,抬起手表看了看,凌晨一点三十六。
看着小姑娘穿着乳白色睡衣,衣衫不整,泪眼未干,尤为楚楚可怜。
他小声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回房间继续睡觉吧。”
甄田的情绪刚从惊恐中转换出来,努力呼了一口气,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南挚走出门,站在窗口,看着甄田关好门窗,他仔细检查下三楼的每个角落,发现依旧空无一人,才放心地下了楼。
甄田不敢关灯,走到弟弟的房间,看到床上的小宁睡得正香。她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上床,听着外面的雷雨声交汇的声音,泪水一滴一滴慢慢滑落。
而此时,这栋楼的一楼杂物间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慢慢地在黑暗中现出身子,消失在电闪雷鸣的雨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