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剑三]这谁猜得出来

作者:汝鄢行歌

压倒在身上的重量、突如其来的动作,带着炽烈又湿热的喘息。

她甚至可以看到他鬓旁的汗水,白皙的脸上飞起红云,墨绿色的长发一缕一缕垂落下来,纷纷扰扰,模糊了她的视线。

手腕被扣住,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开始融化,渐渐变为一汪春水,连带着呼唤声都暧昧氤氲起来。

“师姐。”

他一声声在喊。

“师姐。”

泷玉被惊醒,她猛地从床上起身,下意识扣住了自己的肩头——她还记得那一□□服就是从这个地方被撕开,而焚月的眼神那么炙热、迷茫又痛苦。

当时的她顾不上那些有的没的,心心念念都是他的精神状况……虽然她很惊讶焚月对自己竟有这般念头,但这些事情反而是小事了。

所以她从不曾怪罪焚月。

可惜布袋戏的世界毕竟是古代,古代人还是很看重名节的,所以甚至还没等到她开腔焚月就走了——简直就是落荒而逃。

泷玉叹气,别说事情尚未发生,就算真发生了什么她也不会有太大反应。

“你什么时候才能想通、才会回来?我从来都不曾怪你啊……”

她叹息一声,再也无心睡眠,只能穿好衣服起床散步。

而另一边,焚月带着北宫漓离开羽国后继续巡游九界。他活到现在并无任何带孩子的经验,难免有考虑不周的地方,难为北宫漓这两年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变成了一个认命的小少爷。

没错,就是认命。饭不好吃也忍着,觉睡不好也忍着,第二天坐在马背上打瞌睡就好了。总之看样子是不会成为一个自力更生的人,而是和他的大伯比谁更生活废。

“现在我觉得墨家还是个不错的去处。”

“怎会突然有此想法?”

“大伯当了这么多年墨家矩子,若不是因为墨家将你照顾得很好,你怎么至今还活蹦乱跳?”

“吃饭吧,你亲自点的椒麻鸡都堵不上你的嘴。”

“可这实在是太麻了,太麻了啊!”

“苗疆特产嘛,下一次再为了尝鲜乱点就给我打包回去慢慢吃。”

“大伯,你这是虐待孩童。”

“我没向你父亲讨要生活费已经非常对得起你了,你还觉得我这是虐待?再多话一句再上一盘辣子鸡。”

“……”简直不是人啊!

北宫漓气鼓鼓地抱起饭碗开始吃饭。

北宫焚月姿态优雅,吃饭的速度却风卷残云。北宫漓见状又忍不住道:“大伯,你是饿死鬼投胎哦?每次吃饭都这么快,也不怕肚子痛!”

“话多。等你去墨家多学习两年,你的吃饭速度也差不多是这样。”

“为什么?”

“因为忙,”最后一块鱼肉下肚,北宫焚月放下碗筷,拿出一张素白手帕擦拭唇角,“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这么悠闲地下馆子,珍惜你那盘椒麻鸡,以后风餐露宿的日子还多,你可能连鸡毛都吃不到。”

“有鸡毛我也不会吃啦……”

见好就收,北宫漓努力吃饭,再也不多言语。此行巡视至苗疆,一来是为让他见识苗疆风情、二来也是为了……

“苗疆与大明国目前尚未开战,国内也算风平浪静,所以大伯,为什么我们还要留在这里?”

“处理一点私事。”

见他不愿多解释,北宫漓也不再询问,只是老老实实跟着他走。两人来到苗疆西南,在一处山谷中寻到一个墓碑。

“真奇怪,这个地方这么偏僻,但是这座坟墓还是很干净,是有什么人来打扫吗?”

焚月没有回答,只是拿出买好的香烛纸钱,点燃后也跪在墓前开始默默烧纸。北宫漓从未见过他下跪,先是一惊,随即仔仔细细看了看眼前的墓碑——十分简朴,信息有限,只能看到“吾师华月窈”几个大字。

难道……这是大伯的师尊吗?

“你在那边干站着不如来一起烧纸。”

“哦……”北宫漓跑过来一起跪着烧纸,“大伯,这是你的师尊吗?”

“不是。我的师尊是映月岛前主——古剑越天涯。”

“那这位前辈到底是谁啊?”

焚月沉默片刻,将手中的纸钱一张张投入火种。火光摇曳,映照在他苍白的面容之上,竟显得如此脆弱。

北宫漓被震住了,虽然这大概是错觉,但能看到永远冷淡的大伯露出这样的神情也让他十分吃惊。

“她是……‘不踏三途’华月窈,苗疆出身的一名神医,同时也是前任墨家九算之一,是我的……外祖母。”

北宫漓“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拆开纸钱。

因为他的父亲北宫敬月对这个天才叛逆的兄长颇有微词,所以他也在北宫氏听说了不少关于大伯的事情……虽然大多数不是什么好话,但也能知道一些他的情况。

他知晓大伯的母亲并不是羽国人,甚至当年祖父为了对方遭受了北宫氏的巨大压力,但最终还是迎娶进门,之后就有了北宫焚月。

祖父这个人,北宫漓不是很喜欢,甚至有点反感。看大伯对北宫氏的态度他也能大概琢磨到当年那所谓的“如泣如诉”的爱情故事背后的真相怕是有些不堪。那位大祖母简直就像一阵风,在北宫氏出现得快,消失得更快,而大伯也似乎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北宫氏加入了墨家。

既然他的外祖母就是当年的九算之一,想来大伯入墨家多多少少也有她的授意。

只是看大伯现在的情况……他跟这位老前辈的关系似乎也不是很融洽。

“烧完了吗?”

“嗯嗯,都烧完了。”

“很好,回客栈吧,明天开始我们将会赶很久的路,抓紧时间好好休息。”

“这是要去哪里?”

“回我该回去的地方,”焚月少见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北宫漓惊诧地发现他的心情好像很好,“两年的时间……确实很长了,也不知道……”

他的声音渐渐趋于呢喃,而最后的话也未说出口。

不知道什么?

北宫漓简直不明所以,但看总是一张死人脸的大伯如此欢喜,料想应该是一个好地方吧!

……

“岛主!”

“何事?”

“是、是北宫先生回来了!”

“什么!”泷玉一惊,手中的甘草直接落地,“现在吗?!他在哪里!”

“就在大厅!另外——”侍从有点难以启齿,“北宫先生他、他还带着一名孩童!看起来……应该是有个七八岁了!”

“啊?”泷玉先是一惊,随即转念一想,“难道是他在路上收养的吗?”

“可是……可是……”侍从一脸的一言难尽,“总之,还是请岛主亲自去确认吧!”

见他表情复杂,泷玉心中“咯噔”一下:“不会吧……”

她连忙去洗了手赶往大厅,还没进门就远远看见一大一小两道绿色的身影;小的那个甚至还仰头对焚月道:“我要怎么称呼她呢?”

焚月还没开口,便见心心念念的师姐已经石化在门口;他一愣,便听泷玉颤巍巍道:“这个长相、这个色系……师弟……你……”

在路上想了许多久别重逢的情景,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开头。焚月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师姐,别误会,他叫北宫漓,是我的侄儿。”

泷玉:“……好吧。”想来也是,以焚月的性格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私生子,何况他还对自己……

哎,一想到这件事泷玉就有些不自在,脸色发红;焚月见她目光躲闪多少也猜到她在想什么,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气氛一时间僵住了。

最后是北宫漓看了看两个沉默不语的大人,主动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大伯,你还没回答我,我应该怎样称呼这位前辈?”

“他是你的徒弟?还是只是单纯的侄儿?”

北宫漓一愣,仿佛突然察觉到自己忽视的关键一样猛地抬头看向了焚月;而焚月面色不变,只是道:“现在还只是单纯的亲族而已。”

“既然如此就叫我玉姨吧,”泷玉笑了笑,“虽然这个称呼……稍微有点占便宜了。”

北宫漓:“?”

“就按师姐的意思来,阿漓,以后便叫师姐为‘玉姨’吧。”

难得见到大伯如此合作,北宫漓只好先点头,随即泷玉便叫人去收拾一间房。

焚月师徒风尘仆仆赶到映月岛,晚饭过后北宫漓就开始犯困所以早早便休息了,只留下他大伯和泷玉相顾无言。

半晌,焚月轻声道:“师姐……”

泷玉出言将他打断:“师弟,自你走后,你的房间我一直都有派人收拾。”

“师姐不怪我吗?犯下如此大错的我……”

泷玉脸色一红,结结巴巴道:“这个,我想,并不是你的本心吧。是你当时的精神状况不好才会一时冲动……再说也没发生什么……我不怪你。”

“嗯。”焚月低头。

他想,只是不怪我吗?仅仅只有不怪我吗?

泷玉见他心事重重又卡了壳,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她深吸几口气,慢慢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变得平稳:“无论如何,你回来就好。只是……你带回那个孩子是……”

“……”

矩子的传承是泷玉心中一道隐秘的伤痕,她其实很清楚早晚焚月都会传剑,就算中途没有意外他也总有老死的那一天。而她也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无法阻止。

他不是一个爱心泛滥的人,这么多年对于北宫氏也只有冷漠与排斥,不可能莫名其妙就从亲族中带一个孩子出来。

那么唯一的答案就是——

“阿漓是真正的天才,”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像是单纯陈述事实,“北宫氏的嫡系一脉几乎代代都是武学奇才,他却连一颗断云石都用不了,因此被北宫氏舍弃。但在我看来这只不过是一种平衡,上天赐予了他过人的智力总要再收走一些东西。若他真能通过考验,想必是一名十分优秀的矩子吧。”

“师弟……”

“师姐放心,我只是觉得他是一块璞玉,可以琢磨。至于传剑……暂时还不会,我也不着急。”

“……”

见泷玉仍是神情带悲,焚月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放轻了语气:“师姐,你应该从很久以前就明白了,这是必经之路。”

“……我当然明白。”

“你很特别,师姐。我从没见过这样不老又不死的人族,也许你并不是人族,不是九界中任何一个种族。你的寿命和青春远超常人,所以最多在阿漓之后就不要再跟墨家有牵连了。跟随墨家矩子只会让你越来越痛苦,因为你必须目睹一代又一代的人离去。这是一条铺满荆棘和鲜血的道路,你在这条道路上最终得到的也许只有空虚与痛苦……直到有一天你被这份痛苦所击溃,变得自己都认不出来。”

“我明白我的极限,到必要的时候我会及时抽离。”

“果然,你还是很固执。”

“你料到我会这样回答,但仍是说出了这番话。”

“到头来还是于事无补。”

“有,至少……让我明白你在关心我。”

“我一直,都很关心你。”

泷玉一怔,而焚月终于抬头看向她的双眼——

“除了关心九界百姓,剩下的,全部都在关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