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尚贤宫。
北宫焚月端坐于矩子之位,而九算的帘幕挨个亮起,只有老三的位置黯淡无光。
片刻后,老七出言道:“矩子,羽国传来消息,老三身陷囹圄,应是纵横家有所动作……”
“她的身份是何时暴露?”
老七眉头紧皱:“具体时间我也不知,她已经下狱十天,结合她之前发回尚贤宫的情报,大约是半年之前。”
老五也开口道:“老三隶属于羽国四大家族,而且还是堂堂家主,怎会突然蒙受牢狱之灾?”
老九道:“在羽国能动她的人不多,能将她逼至如此境地的人更不多。”
老七冷冷道:“皇族、殷氏、以及……”
焚月淡淡接话:“——北宫氏。”
此言一出,众人陷入一片死寂。
他们都清楚彼此目前的身份,而矩子原本出身羽国北宫氏也是人尽皆知,所以九算才拐弯抹角,不敢直言。
而矩子本人看起来倒是毫无反应,丝毫不忌讳自己的出身:“直言就好了,对老三出手的一定是北宫氏。四大家族中北宫氏势力最大,余下三族则对其有所牵制。数年前独孤一族因‘造反’被灭,殷氏又与北宫氏定下姻亲,能对北宫氏造成威胁的只剩南宫氏——也就是老三。皇族担心北宫氏作大,不可能还出手对付老三。殷氏式微,不是老三的对手……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九算沉默片刻,老七道:“那依矩子的意思,我们该如何处理?”
“不要忘记墨家存在的意义,朝代更迭虽是自然,但让北宫氏的野心膨胀对羽国有害无利。羽国皇族并不算孱弱,若与北宫氏开战,羽国将陷入漫长的战争之中。”
说罢,他起身,扫视了一圈九算。
“吾会亲自前往羽国处理此事,必要时,北宫氏当灭。”
……
“你要回羽国?还要带着阿漓?”
“是。羽国近日暗潮汹涌,此界的墨家九算已经被下狱,我必须亲自去一趟。”
“那我呢?我可以一起去吗?”
“师姐若愿随行便一起吧。”
没拒绝自己可真是新鲜,泷玉松了口气:“你跟阿漓说过这件事吗?”
“我这不是才从墨家回来?”他微微一笑,便见阿漓已经到了门口,“进来吧。”
“是,师尊,师伯。”
中原事件结束后北宫漓就正式拜入墨家,成为了焚月的徒弟;一晃几年时间过去,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失败后会嚎啕大哭的孩童,而变成一个风姿绰约的十六岁少年郎。
在这几年间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乱、灾祸后的北宫漓成长迅速,已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冷静——当然,这跟焚月的魔鬼教育关系匪浅。
除此之外,阿漓的话术也得到了充分的挖掘。总之泷玉有时候跟他聊天心里都没底,看他和对手交谈的时候更是发憷,连哪句话是实话、哪句话是装逼都分不出来。
“师姐,你回去收拾行李吧,我们即可出发前往羽国。”
“好。”明白这两师徒有话要说,泷玉不作停留,直接转身离去。
她走后,北宫漓和北宫焚月相顾无言。片刻之后,焚月道:“听闻你三师叔的事情了吗?”
“嗯,我已经知晓。”
“你应该很清楚这代表什么。”
“祖父是纵横家之人,北宫氏也代代信奉纵横权势之道,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意外。”
“有了特权不够,还要兵权;有了兵权也不够,还要皇权。你可知,羽国半年前迎来了一位新的皇子——拥有北宫氏之血的皇子。”
“……”
“走吧,其他的事情等到了羽国我再告知你。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留在尚贤宫,血浓于水,这是人之常情。”
“师尊也是北宫氏的人,你的父亲也正在羽国兴风作浪。师尊可以做到大义灭亲,阿漓同样也能。”
“哈,大义灭亲,”发出一声凄凉的嗤笑,北宫焚月转过身去,“走吧,去找你的师伯,一同前往羽国吧。”
“是,师尊。”
三人启程,即可赶往羽国。
半年前北宫氏贵妃诞下七皇子便引动了羽国内乱,朝堂和后宫向来有着利益纠葛,前六位皇子或者夭折、或者不堪重任、或者出身微妙。而在数年前独孤一族被灭后独孤皇后便自尽,只剩下三皇子被贬苦寒之地。
皇族和北宫氏向来有姻亲关系,但多是将公主下嫁,极少会有北宫贵女入宫,就算入宫也难有子嗣,这是满朝上下包括北宫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但这个潜规则被打破了。
当六皇子呱呱坠地时,他的父亲、包括满朝文武都神色凝重。没有人为他的出身而欢喜,也没有人给予他祝福。而在他出生之前,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乃是南宫氏妃子所出的五皇子。
而南宫氏家主、九算老三南宫晨曦便是在这场和北宫氏的斗争中失败入狱。
为了救出南宫晨曦,焚月以青悬镜为交换条件换取北宫敬月出手。
北宫敬月冷笑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青悬镜送人了吗?怎么现在为了一个外人又能拿出来了?”
“确实是送人了,只是对她而言青悬镜也不过就是一面普通的镜子,没什么好稀奇。若现在它能交换南宫晨曦的命,那也算是发挥了些许价值。”
“哈,就如同你所说,只不过是一面镜子,凭什么要我因此救出政敌?何况现在我已经知晓南宫晨曦是墨家之人,更加不会救她。”
“随便你。”
“嗯?!”
“我只是提出了一个建议,用我手中毫无意义的青悬镜来换取一个墨者。你换也好不换也罢,我都无所谓。我并不在乎南宫晨曦的性命,她就算明天就死在狱中也无关痛痒。”
“哈,你会为了一个无关痛痒的人来找我?这个狡辩未免苍白!”
“信不信随你,既然你不想换,那就不换,青悬镜我带走了。”
“站住!”北宫敬月面色阴沉,“你真以为你可以走出去?”
“嗯,你真以为你可以拦住我?”焚月扫了一圈将他团团包围的侍从和蓄势待发的北宫敬月,“我不介意再一次让你明白,你和我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一番打斗,最终以皇帝传信为休止。北宫敬月捂住伤口咬牙切齿:“身为北宫嫡系,你带走青悬镜在先,与北宫氏作对在后,你辜负了父亲的信任、辜负了整个家族!”
焚月擦去嘴角血迹,冷冷淡淡道:“为人臣不忠,是为人子不孝也。羽国皇族对北宫氏有知遇之恩,尔等不思报答,反而狼子野心,上对不起国家、下对不起天子,其心昭昭,罪不容诛!”
“哈哈哈哈哈哈!从你口中听到此话,当真让我觉得万分可笑!北宫焚月!我告诉你!这一次不仅是南宫晨曦,连你也休想活着走出羽国——”
他笑声凄厉狠辣,但焚月却充耳不闻,只是带着青悬镜离开了北宫氏。
“焚月孤身一人前往北宫氏,真的不要紧吗?”
远在营地的泷玉忍不住担心他的安危,而阿漓听到此言,沉默片刻道:“师伯不必担心,师尊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他武功高超,本就不易擒拿,他也一定安排了退路,足够他在和父亲谈崩之后全身而退。”
“我也这样想,但我忍不住担心,哎,也许是我老了,人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师伯……”
半个时辰后焚月回归,大致将和北宫敬月交涉的情况说明。
泷玉听完眉头紧皱:“他不肯出手,难道真要放弃南宫家主?”
焚月没有回答,只是看向了北宫漓:“你认为呢?”
“南宫家主不会有事。”
“哦?”
“虽然我不知晓师尊究竟和羽帝谈了什么能让他出手相助,但就羽帝的立场而言,他一定不会希望南宫氏就此倒台。殷氏无实权,又与北宫氏向来交好。若南宫家主被杀,那羽国皇室必然会受到北宫氏威胁。独孤皇后血案在前,羽帝必然心生警惕,他……应该也在等一个保下南宫家主的机会。”
“南宫晨曦落入了争夺皇位的陷阱,现在不止是她,就连五皇子也受到牵连。若无北宫敬月开口,她确实几乎没有任何出来的可能。”
“但师尊已用青悬镜做筹码。”
“提醒你爹而已,”焚月淡淡说道,“实际上,就算我不去找他,他也会过段时间主动救出南宫晨曦。”
“难道……”泷玉一怔,随即似有所悟。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北宫氏如今太过显眼,若南宫氏倒台,他们马上就会是下一个目标。而六皇子才刚出生,羽帝可以有一万种手段让他不死却又无法上位,北宫氏一旦有动作便是谋反,届时若要拼个鱼死网破谁输谁赢犹未可知,北宫敬月不会冒这个险。既然羽帝想救南宫晨曦,那他还不如借坡下驴,顺便卖羽帝一个人情。”
“所以师尊带着青悬镜上门,只是想加快这个进程?”
“我本来觉得青悬镜在我们手中作用不大,若能换得南宫晨曦早日出狱也是好事……可没想到你爹对我的意见已经这么深了,估计这会儿正后悔嘴硬吧。”
“……”北宫漓甚是无语,他眉头紧皱,总觉得还有未曾发掘的东西。
但眼前零散的线索太多,一时之间他也难以抓住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