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漓的期末考试,所以焚月让泷玉不要插手太多。
泷玉心中一阵阵刺痛抑郁,但她仍是尽量保持平静的模样:“我尊重你的意愿,但可以告诉我,这个过程是多久吗?”
“谁知道呢?师姐,我是智者,不是神棍,不会算命。”
泷玉在这一瞬间有落泪的冲动,但她最终只是哑着声音道:“无论如何,我会守着你……至少,我会帮你收尸。”
焚月嘴唇微启,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与那微不可闻的一声“好”。
泷玉不知道那声“好”是否只是单纯的应答。
而阿漓的表现则优秀到超乎她的想象,仅仅用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便进入了羽国政权的核心,变成了深受羽帝信赖的谋士。
“矩子,你教的这个徒弟可不得了,”南宫晨曦简直心有余悸,“小小年纪玩弄权术的手段堪称一绝,虽然使用了假名,但他那标志性的发色到底是怎么能瞒住陛下的……”
“还需要瞒吗?”焚月笑道,“羽帝根本就不在意他是不是北宫氏出身,能用就好。何况以他的能为不可能查不出阿漓的真实身份,他之所以不点破,只是为了给之后的鸟尽弓藏找一个借口。”
“哎,陛下什么都好,就是太信那套帝王心术……就因为他这样才至今都没有交心的臣子。”
“他不稀罕与臣子交心,只需要有人为他做事就好。”
南宫晨曦苦笑:“但士为知己者死,陛下这样未免令人寒心。”所以她才宁愿为墨家而死也不愿意为了羽帝付出一切。
“老三,你也不必想的太多,”他放下一枚棋子,南宫晨曦瞬间变了脸色,“也许这次之后,羽国便再无四大家族了。”
见自己兵败如山倒,南宫晨曦简直一口气哽在喉头提不上来;半晌,她像是泄力一般叹了口气:“我输了,矩子,我赢不了你。”
“你想赢?”
“再怎么说我也是南宫氏的族长,”她揉了揉眉心,神色复杂,“我明白,羽国的世家门阀实在是过于古旧了,不破不立,想要羽国往前走就必须废除世家只手遮天的习俗……但……”
谈何容易啊。
她毕竟是一族之长,就算知晓那是正确的道路……就算知晓那是历史的洪流……
但要她亲手终结南宫氏……又谈何容易啊。
“老三,不要忘记你当初为什么要加入墨家就好。”
“我不会忘的,矩子,我不会。我这个人傲慢了一辈子,唯独服你。如果是你的命令,我会尽力达成。”
说罢,她起身行了礼:“告辞了,矩子,今日这局棋让我受益匪浅,而这大概……也是我最后一次找你下棋了。”
“嗯,老三,各自珍重吧。”
南宫晨曦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下一次……不,没有下一次了。
她再也不会见到北宫焚月了。
……
北宫氏手中最大的依仗便是世袭太尉所握的兵权,可以说羽国有整整五分之三的兵权都在他们手里,贸然动手皇族的确没什么胜算。
阿漓极有耐心,让羽帝徐徐图之,各个击破。先是下令处决了当初支持大司农的党派领袖,在双方气氛稍缓之时开始回收北宫氏外的兵权。
禁止兵权继续分割,再开始轮换将领,随后一点点收回零散的兵权。因为阿漓的操作,这套政策显得无比怀柔,即便是北宫静也找不到理由出面阻止——毕竟这样一来就更没有军阀能和他们对抗。
羽帝象征性又加强了几个应对钱荒的政策,这件事便算揭过去了;而六皇子年纪小,冬日贪玩受寒,如今缠绵病榻,所以羽帝体贴地派去了大量太医守着他的安危。
六皇子病重,换太子一事便无从谈起。但北宫氏也早有准备,五皇子被贬西南边境,三皇子又因醉酒泛舟坠湖身亡,后宫新添仍是只有公主,几乎让羽帝崩碎了一口银牙。
北宫氏老神在在,反正现在除了六皇子羽帝没得选,他们不着急,可以慢慢等,看六皇子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依少师看来,朕该如何收回北宫氏手中的兵权呢?”
北宫漓——不,应该叫璃羽飞不急不缓道:“陛下,北宫氏人丁兴旺,有三支分家。而家主身居要职,为国为民;贵妃生下六皇子,更是为皇室绵延香火。不如陛下降下恩德,将西南领军和龙城将军都封给贵妃的兄弟。”
羽帝脸色一沉:“一个北宫敬月就够朕头疼了,你还要朕继续给北宫氏封官?”
“陛下,一个存续数百年的世家大族根基雄厚,若陛下坚持以外力打击,他们只会越站越紧。倒不如大方一些,将兵权直接扔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争,”璃羽飞口气平淡,“饼就这么大,谁想多吃一口就去抢吧。”
羽帝脸色一变,半晌,他终于哈哈大笑:“虽是冒险,但也是妙招,好!就按少师说的办!”
此令一下,贵妃十分感动,北宫氏也一片喜气,都觉得是羽帝在向北宫氏示弱。只有北宫静脸色阴沉,半晌,吐出一口气,冷冷笑道:“就不知道是我的好儿子还是好孙儿想出的招,这可是一步险棋,稍不注意便要满盘皆输啊——焚月、阿漓!”
“人都有私心,即便是一家人也各自有各自的算盘。太尉、西南总兵、龙城将军……谁不想手中的兵权多一些?分割兵权是第一步,哪怕只是内部分割也足够了。”焚月叹道。
泷玉点头,问道:“接下来呢?”
“如果我所想没错,应是……”
璃羽飞目光灼灼:“士兵以服从军令为天职,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可煽动的余地。他们对朝堂斗争一无所知,但忠君爱国的思维却一直深刻骨髓……他们的信念是家国、是贤德,所以接下来陛下与北宫氏比的……就是谁先失德!”
“这也是北宫氏和羽帝至今没有撕破脸的原因,因为谁先撕破脸,谁就失德,除非能抓住对方的破绽,”焚月喝了口茶,只觉得十分清香可口,“师姐,你带了映月茶?”
“是啊,怕你喝不惯羽国的茶。”
“师姐有心了。”
而另一边,璃羽飞已经找上了南宫晨曦:“我需要三师叔帮忙。”
“难得,你这几个月在陛下面前混得风生水起,居然还有事求助于我。”
“师叔不必取笑,我们的目标都是击溃北宫氏,为此我需要从师叔这里讨要一样东西。”
“……你还真是单刀直入,说吧,你想要什么。”
璃羽飞平静道:“我要五皇子的人头。”
南宫晨曦瞳孔一缩!
“五皇子被贬西南边境,与西南总兵交流甚密。而他素有贤名,想来也深受百姓爱戴,如果这样的五殿下死在西南——”
寒光一闪,璃羽飞话音未落便见一柄赤色长剑横在自己脖间。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南宫晨曦双眼半眯,杀气四溢,“你要我杀了我的侄子?杀了南宫氏在朝唯一的皇子?”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柄剑:“师叔,别忘了,你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北宫氏。若是不能击溃北宫氏,五皇子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你眼中,人命就如同棋子一般有用就留、无用就弃?”
“我说的是实话,北宫氏若成,五皇子一样性命难保。师叔,不计一切代价阻止北宫氏,这是我们的共识,不是吗?”
他说罢,将那柄剑轻轻推开。而南宫晨曦则站在原地,面无表情道:“师侄,师叔好心提醒你一句。”
“师叔请讲。”
“仁义之士才会得天怜惜,你要自重。”
“多谢师叔好意提醒。”
“哈,”南宫晨曦发出极其尖锐的一声嗤笑,她收起剑,转身,“十天之内,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但下一次除非矩子开口,否则我不会帮你任何忙。”
说罢,她踏出房门。
片刻之后,一声巨响,桌子被碎尸万段,茶水滚落一地,他的手在那一瞬间被烫至通红。
璃羽飞“嘶”了一声,睫毛微颤,缓缓捂住了自己烫伤的皮肤。
今夜无眠。
三日后,羽国发生了一件重大意外——六皇子殿下因为病重逝世!
这一手打得羽帝和璃羽飞措手不及,六皇子死得太过蹊跷,贵妃当场昏厥,羽帝震怒,下令彻查。
而前朝也因为六皇子的逝世如开水炸锅,一片哗然。
璃羽飞嘴唇紧抿,他一瞬间脑海中想过很多讯息,最终只能吐出一口气:“……中计了。”
北宫静故意让众人的聚焦点落在六皇子身上,让所有人都认为北宫氏力挺他当太子,但实际上在这场博弈中六皇子只是一个转移视线的道具……北宫静根本就没想过让他活着!
留下一个六皇子,北宫氏要面临诸多变数。在他成长的过程中羽帝和其他势力有太多机会让他永劫不复,六皇子是希望,同时也会成为北宫氏的掣肘……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将其抛弃,一旦落实六皇子被害,要么拔除仅剩的五皇子以及背后的南宫氏,要么就坐实羽帝失德!
羽帝显然也反应过来了,他焦急地踱步,看见一旁的璃羽飞还沉默不语,顿时火上心头,怒道:“少师倒是给朕出出主意!”
“陛下且息怒,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快说!”
“臣……想单独跟贵妃娘娘聊聊。”
羽帝面色阴沉,他沉思片刻:“允你!”
“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