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至一履岩，便见一受伤僧人在锦烟霞掌下仓惶逃窜；俏如来见状运出一掌将其打退，随即便闪身挡在僧侣面前：“快走！”
锦烟霞闪过攻击，回神之时眉头紧皱：“又是你……还有……小玉儿！”
泷玉也站在俏如来身旁，再见锦烟霞的她心情万分复杂，却仍是开口劝道：“烟霞姐姐，停手吧，法海早就已经死了，你杀害这些僧侣也于事无补！”
“怎会于事无补？”经过几日的沉淀，锦烟霞的情绪已经冷静许多，“秃驴虽死，但这错误的信仰却还留在人间，当然该杀。小玉儿，我不怪你，你也不过是被秃驴所利用。现在，到我这边来，跟我一起肃清佛门，还这个人世本应有的模样——”
她伸出手，走向泷玉；泷玉一时间怔然，竟然不避不闪。
反倒是身旁的俏如来担心她被锦烟霞蛊惑，干脆一步向前挡在她面前：“这只是迁怒而已，何况那名高僧封印的人是你，不是泷前辈，你让她和你一起只不过徒添她的杀孽。”
锦烟霞见状一甩水袖，轻声道：“你……挡住我了！”
说罢，泷玉浑身一震，连忙将俏如来甩到身后，接下她迎面一掌！
“我可以原谅你，但你必须证明你没有背叛我！”
“烟霞姐姐，我没背叛你，但我无法证明这一点。”
“不，你可以。从他身边离开，到我这边来，我们一起杀光这群秃驴岂不是很好？人间有情，但秃驴无爱，他们的法门只劝忘情，但人若无情无义又与牲畜何异？！”
力道突然加重，泷玉却纹丝未动；锦烟霞见状叹道：“小玉儿，这么多年没见，你已经变得这么强了。不要浪费你的修为，杀佛，也是为我们被毁掉的过往复仇！”
泷玉默然，片刻后，她轻声道：“杀佛，又能如何呢？”
“嗯？”
“杀了佛，青奚宣会回来吗？杀了佛，我们的过往会改变吗？杀了佛，我失去的就会重回我身边吗？法海已经死了，青奚宣、碧沧澜……现在这个世上只剩下我们，纵然杀光这些僧侣又能如何呢？死者不能复生，迁怒没有任何意义。佛是一种信念，它只存于人心，你要灭佛，除非杀尽天下人！”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那我就杀尽天下人！”
“但若天下人皆死不也是断情绝义？！你恨他们灭情，但你做的，岂不是跟他们一样！”
“泷玉！！！”
正在此时，俏如来突然出手打断两人的对峙；泷玉和锦烟霞分别后退，他便开口道：“为了复仇，你不惜迁怒杀害僧侣。但你却仍然没有对金雷村的人动手，这难道不是因为你意识到他们只是被利用的一群人？既然金雷村的人可能被利用，那当初那名高僧也许也是同样的状况。”
“金雷村是一个人情换来的。”
“但在前辈没见你之前你也没有动手。”
锦烟霞冷哼一声，转过身去：“是那名少女救了金雷村。”
俏如来一思索：“原来是常欣，因为她的一念之善你便愿意放过金雷村，看来传闻中的白蛟确实恩怨分明，既然如此，为何现在不能冷静下来？”
突然，锦烟霞看向他，口气森冷：“是谁给了你这样与我说话的勇气？是小玉儿吗？你现在非常得意？”
“烟霞姐姐……”
“看来你不认为我放出你也是恩情。这几日你数次与前辈动手，并不像是顾忌她的模样。”
“我当然不是因为顾忌她所以饶你，我之所以不对你出手，是因为——”她运起内力，一阵风将俏如来的兜帽吹开，露出脸上狰狞的血纹魔瘟，“有人保了你！”
泷玉下意识看向了他脸上的血纹魔瘟，而俏如来也若有所思：“你的族群应与魔门世家同样靠口耳相传保存魔世讯息，你们与帝女精国有何关联？”
“一个负心之人，没有提问的主导权。”
“……负心之人？”泷玉喃喃，锦烟霞见状嗤笑一声，道：“对了，你也不知血纹魔瘟代表了什么。小玉儿，你不愿意与我一起，我也不勉强。但这个人负心薄情，不值得你跟随！”
俏如来沉默片刻：“这是误会。”
“误会？好个误会，你的情人呢？为什么答不出来？一个出家人却刺有血纹魔瘟，这太荒谬，是否让你也无法面对？哈，秃驴，果然毫无担当。”
泷玉听得简直有头没尾，她能从buff描述中大概得知这个东西的意义，但却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锦烟霞看她的模样只当她一无所知，所以继续解释道：“小玉儿，你可知晓血纹魔瘟的意义？施术者一生当中只有一次刺上魔瘟的机会，这就代表那个人对他情根深种。而他却表现得事不关己，践踏了这弥足珍贵的唯一！”
原来如此，这种咒术居然是一生一次的，看来魔伶公主确实非常喜爱俏如来。
想到这里，泷玉看他的眼光也有些微妙。
察觉到泷玉的目光，俏如来心中有一股无名的怒火和无奈。但他表现得依旧很冷静：“因为付出全部，所以就该不计代价全然接受吗？”
“理所当然。”
“……”
“小玉儿，看起来你有话要说。”
“我只是觉得爱是两情相悦，而非单向认定。感情这种事很难勉强，说到底，最开始大家都是一厢情愿，能彼此喜欢是幸运，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才是常态。他若不喜欢，勉强也无用。”
俏如来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锦烟霞却不以为然：“果然还是人族的想法，小玉儿，你们的想法太自大了，完全没看清爱的本质——是占有、是直觉、是感性、是极端。两情相悦只是借口，因为你们总是心猿意马，总是想着日后会有更好的选择！”
这下轮到泷玉诧异了：“烟霞姐姐，为什么你会说出这样的话？你和青奚宣不就是两情相悦？为何你会认为这是一种借口？姐姐，如果现在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对你说他已经痴痴爱了你百年，你会跟他走吗？”
这个问题似乎是极大的冒犯，锦烟霞的声音瞬间拔高：“当然不会！”
“这便是了，”俏如来接话道，“因为你深爱青奚宣，所以面对第三者的追求也不会动摇。若按你之前所说，第三者对你一片深情，你就应该全然接受才是。”
“胡言乱语！”锦烟霞怒道，“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还是说，在你被刺下血纹魔瘟之前就已有情人？！”
“没有。”
“这就是了！我与奚宣是情人，你呢？你独身一人，却践踏了对方的痴情！”
“难道就因为我是独身一人，所以没有拒绝别人的权利吗？”
“呵，虚伪之人，若你不曾释出讯息，又怎会被刺上至死不渝的誓言？”
“如果是误解的讯息呢？”
“负心之人，总是很多借口，”锦烟霞看他满脸无可救药，最终转过身去看向泷玉，“你已经辜负了一个人，我不准你再靠近她！”
泷玉懵了，而俏如来连忙道：“你误会了，我与前辈只是——”
“没什么好误会的，我相信小玉儿也不会看上你这种薄情寡义之人。但你这样的人总是令人厌恶，我只是不想她被你欺骗利用！”
简直解释不清，俏如来深感头痛，决定岔开这个话题：“你很了解血纹魔瘟。”
“那又如何？”
“血纹魔瘟在身，行事多有不便；诸事萦绕，何以回到魔世？”
听到这番话，锦烟霞开始狂笑：“你的目的，真是粗浅！”
“烟霞姐姐，你——”
“别为他求情！”锦烟霞的声音尖锐到失控，“如果你为他求情，哪怕只有一句，我会不计一切代价杀他！”
“前辈不用因俏如来感到为难，实际上，俏如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那名脱逃的僧侣应该已经回到达摩金光塔，短时间内白蛟无法再造杀孽。”
“你——”魔气暴涨，俏如来却镇定如常：“别再做多余的事，现在的你，不应该去找你的族人求证吗？”
“族人……”锦烟霞呢喃，突然看见了泷玉，连忙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我当然会去找，用不着你提醒！”
在俏如来以墨家威胁锦烟霞后她终于转身离开，而泷玉也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向了他。
“前辈是怎样了？是觉得俏如来方才所说不妥吗？”
“你现在不是一个光杆司令吗，哪来的倾巢而出？”
“哈，”俏如来笑了，“偶尔也要给我的诸位师叔找点事情做，现在先速回达摩金光塔吧！”
两人行至达摩金光塔，刚刚进入天门门口就见前方来了一名白衣僧者。
那僧者道：“原来是俏如来。”
那温和的声音唤起了泷玉沉寂多时的记忆，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缓步走来、面容清俊的僧人——
“碧……沧澜？！”
那僧人不明所以，俏如来也不知她究竟怎么了：“前辈？”
“阿弥陀佛，贫僧叫做一步禅空，是天门的菩提尊，非是施主口中的‘碧沧澜’，施主认错人了。”
相似的容貌、相似的声音；这一刻，眼前口吐梵语的僧人和记忆中早已离去的故人重合起来……那些未尽的言语、暗藏的情愫、多年的遗憾……泷玉一时间头晕目眩，竟然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前辈！”俏如来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泷玉回过神来，她凝视着一步禅空，颤抖着开口：“碧沧澜……不、不对，你不是碧沧澜……你是……你是青奚宣！”
俏如来震惊，而一步禅空则不明所以：“贫僧确实不明白施主在讲什么。”
“前辈，此话当真？！”
泷玉摇了摇头：“绝对没错，他的容貌和声音与我记忆中的青奚宣一模一样……不行，俏如来，若是被烟霞姐姐知晓——”
按照锦烟霞对青奚宣的执念，天门和菩提尊本人很可能会遭遇灾劫；俏如来显然也明白她的意思，连忙对一步禅空道：“菩提尊，事情复杂，我们先入天门，稍后俏如来会向你与金刚尊详细解释。”
虽不知这到底是演的哪一出，但出于对俏如来的信任，一步禅空仍是带领他们进入了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