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锦烟霞和一步禅空所想不同的是,泷玉是真的非常清醒。
正是因为清醒地明白现在的处境,她才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在欲星移的引导下,她和锦烟霞的关系已经曝光在尚同会众人面前,所以就算她不出手帮锦烟霞也会被指摘;除非她调转头来攻击锦烟霞,否则这点根本无法洗清。
而按照欲星移的话术水平,就算她真的为了保全名声去攻击锦烟霞也极有可能达不到原定的效果。欲星移完全可以把她塑造成一个背信弃义、为保名声不择手段的人,到时候迎接她的只会是群侠的唾弃,而俏如来那边依旧会为难。
这还是建立在她会为了俏如来攻击锦烟霞的基础上,更别提她是绝对不会这样做。
锦烟霞在她心中的地位非常高,不仅仅是百年前的挚友这么简单,更多是“和锦烟霞解开误会”这件事已是她目前生活的核心。她在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还处于非常迷茫的状态,这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鲜明的目标了。
她要救锦烟霞就必须出手,而一旦她出手就再无转圜之地。这并非是多么高深的计谋,只能说九算对人心人情的把握非常细致入微。坑就在眼前,可她不得不跳进去。
接下来该思考的就是跳进去之后怎么办。
她尚且有底牌,而这个底牌一旦掀开就必须杀人灭口。
泷玉让锦烟霞和一步禅空先行离开,自己则一路追杀欲星移而去。欲星移本就被她一套技能打成重伤,又不敌她还有大小轻功,一时间被逼至极限!
他这一生除了被矩子算计成重伤之外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终于,欲星移被逼至一处山壁;他见无路可走,而眼前女子又不断逼近,最终只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泷姑娘,请住手吧,杀了鳞族师相,你将面对鳞族的倾国报复!纵然姑娘本事通天也不可能与一界抗衡!”
“等我杀了你自然会毁尸灭迹,又有什么人会知道是我做的?菩提尊吗?”说罢,她自己都觉得好笑般笑出了声。
“你认为我在联合尚同会追杀锦烟霞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任何人吗?”
“当然,至少玄之玄是知情的……但那又如何?我只是一名寂寂无名的弱女子,有谁会相信是我杀光了所有人?最大的嫌疑人难道不是锦烟霞吗?”
“为了脱身,你要让锦烟霞背负这个罪名?”
“反正已经是武林公敌了,不在乎再多一桩罪责,”泷玉口气淡漠,似乎完全不在乎锦烟霞的死活,“再说了,谁又能确定鳞族师相是死于此次围杀?没证据,那就只是猜测,也许是别的意外所致呢?”
“你的剑气如此独特,只要有人查看群侠尸体便不难认出。”
“师相,念及你是将死之人,不如我就对你直言了吧,”她抬手,向欲星移展示流光溢彩的羲和凰羽,“所有死于这把剑的人尸体都会消失无踪,那些血,你不是看到了吗?”
欲星移瞳孔一缩,他正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若换成平时他断然不会相信,可眼下……
“你在想什么?你在想这句话是真话还是假话?是我在虚张声势还是在耀武扬威?”泷玉无奈般叹了口气,“果然是毫无诚信的世界,我可是以实话告知,但师相并不信我。”
她确实是说了实话,系统真的会把死在她手下的尸体给刷掉。
这也是系统更新后的功能之一,只不过需要她手动操作。
见她毫不在意,一心想杀掉自己,欲星移只好长叹一声:“是我做人失败,偏偏踢上姑娘这块铁板,欲星移认栽了。”
泷玉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随即便要取他性命!
就在羲和凰羽快要刺穿他的脖颈之时,欲星移突然道:“且慢!”
泷玉一怔,下意识停了手;她皱了皱眉,欲星移见状立刻抢话:“既然威胁不成,不如就谈一谈交易吧。”
羲和凰羽就抵在他的喉咙处,一滴血珠滚落,泷玉皮笑肉不笑道:“交易?这倒有意思了,不知师相能用什么东西买自己的命呢?”
她在这一瞬间想过欲星移是不是想拖延时间,不过她对在这种情况下能趁火打劫到的东西也很感兴趣。如果欲星移三分钟内不能打动她,她会立刻把他捅个对穿。
“我是鳞族师相,同时也是墨家九算。”
“嗯,我知道啊,所以呢?”剑尖逼近一分,更多的鲜血流出,“离经叛道的墨家九算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嗯……这句话……欲星移心中千回百转,却仍是专注于自己目前的状况:“目前仅存的墨家九算都对矩子之位感兴趣,玄之玄也是因此想杀死俏如来,只不过因为我在现场,所以他没能得手。九算本领过人,而俏如来如今却身中血纹魔瘟不得现身人前。就算有赤羽和姑娘又能如何?再拖延下去,玄之玄将全面掌握中原,届时他若想收拾俏如来便易如反掌。”
泷玉听得很认真:“所以呢?你想怎样谈交易?是出卖其他九算的身份还是出卖玄之玄的弱点?”
“其他九算的身份就算我说了姑娘大概率也不会信,而玄之玄的弱点……我相信俏如来已有眉目。”
“师相,你还有最后一分钟。”
欲星移一怔,虽然不懂她口中的“分钟”是什么意思,但他能感受到那种逼命的急迫,于是他直接切入正题:“你真的认为,让黑瞳高层指认玄之玄就能成功吗?也许……这只是另一个陷阱呢?”
泷玉沉思片刻,突然想通了什么!
她默默收起了羲和凰羽,欲星移松了口气,知晓自己不会再有杀身之祸,于是继续道:“我可以帮助姑娘对付玄之玄,老七的野心太大,而且影形之能足以让他随时抽身,一旦他潜入暗处,再想对付就难了。”
“你们师兄弟的情谊还真是令人感动。”
“哎,这也是情势所迫,我想老七会体谅我。”
泷玉不置可否,她在收剑的那一刹那就默默开始切换心法了。
“空口无凭,师相若是反悔我又当如何?”
“这……”欲星移故作为难,“看来是我做人失败,连最基础的信任也得不到吗?”
但叹气归叹气,他也很清楚泷玉不是轻易能取信之人,于是将自己的珍珑海令拿了出来:“这是海境师相的信物,有此信物便可以证明姑娘与我的盟友关系。届时欲星移就算想赖账也无从下手啊。”
泷玉:“……这就不必了。”
“姑娘愿意信我?”
“不是,我已经有一个了。”
欲星移怔住了,泷玉见状也拿出了自己的珍珑海令:“这是很多年前海境一位丞相给我的,师相那枚不如就自己收着吧。”
“那位丞相,是否名为‘沧海月明’?”
一个是丞相,一个是师相,欲星移知道沧海月明泷玉并不觉得意外。
她点了点头,欲星移便沉默了。
片刻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泷玉为什么突然要跟他聊这个?她看起来……并不像是真心要索取凭证!
“师相,”泷玉抬眼看了一眼拨开云雾后的明月,“会拖延时间的,不止是你啊。”
心法切换完毕,她用羲和凰羽在欲星移震惊的目光中刷起了回雪飘摇,各种治疗技能齐上,直到将他所有的伤势治好,变成一尾毫发无损的好鱼。
治疗完毕后她收起剑,对着欲星移微微一笑:“既然已是盟友,为师相疗伤也算赔罪了。师相,请你海涵呐!”
欲星移脸色铁青,半晌,他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怒意,咬牙切齿道:“多谢姑娘,欲星移自当‘海涵’。”
“哈。”
冰心诀发出的剑气、造成的伤口都很特殊,如果欲星移活着离开,那他马上就可以带着伤痕去找玄之玄和鳞王说明情况。
他对泷玉许诺的种种不过是脱身之计,不反悔才是傻子。虽然群侠的尸体很有可能已经消失,但只要他保留伤痕,那“泷玉对鳞族师相”出手一事便有铁证;到时候只要他改口称自己是被威胁,那泷玉就会立刻被通缉,俏如来也免不了被借题发挥一番。
如今他除了衣服稍有破损之外毫无伤口,就算出去说自己被泷玉逼杀也没人会信——毕竟泷玉是谁大家听都没听过,你一个堂堂鳞族师相说自己被一名寂寂无名的中原女子追杀,这也太扯了。
万万没想到泷玉竟然有瞬间治愈的能力,但事情至此,欲星移已经失去了最有力的证据。
他奈何不了泷玉。
“信物,当然不是我向师相讨要。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已亲自为师相送上了一份苗疆特产。”
苗疆特产……!
“你在我身上下了蛊?!”欲星移连忙后退几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没有任何感觉,难道她在撒谎?
看出了他的怀疑,泷玉道:“难怪你总说自己做人失败,还感叹世间无信。师相,诚信的第一步便是要相信别人说的话啊!”
说罢,她用羲和凰羽划伤了自己的手臂;而欲星移也闷哼一声捂住了同样的地方。
欲星移受伤后泷玉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她淡淡道:“若我受伤,师相同伤;若我身亡,师相当然也难逃一劫。现在我们有合作的基础了——还有什么比一根绳上的蚂蚱更牢靠的合作关系呢?”
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在月光底下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你说对吧?欲星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