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
泷玉看了看地图，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应该离开了，请。”
就在她要离开之际，雁王突然说出了几个字——
“冰心七重绣。”
泷玉瞳孔一缩，猛地回过身去看着他；雁王仿佛感觉不到那股凝重的杀意，只是不急不缓道：“真是有意思，五十多年前帮助平定中原魔祸的传奇女子，《七剑侠女传》的原型——冰心七重绣。这个名号，师伯祖一定不陌生。”
“你——”
“我让你惊讶了吗？”雁王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在这个传奇故事当中，七重绣拥有一种非常特殊的能力，被称为‘云裳剑意’。相传这种剑意不能杀人，却能救人。无论是多重的伤势，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救回……相较之下，救命水就是笑话了。”
“……”泷玉深吸一口气，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突然觉得，在这里杀了你，会是很好的处理方法。”
“确实。所以，为什么还不动手？”
“你在明知故问——你的师尊在这个世上留下的东西不多，如非必要，我不会对你动手。所以，你要好好掂量；如果太过分，我也不介意送你们师徒团圆，告辞了。”
就在她转身之时，雁王突然出声叫住了她：“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我的目的是什么，布局杀玄之玄，却又设计让玄之玄杀俏如来，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俏如来有赤羽保护所以性命无虞，而这个答案必然关键。”
“我对你的目的不感兴趣。”
说罢，她便直接运起大轻功消失在了雁王的视线之中。
泷玉并没有选择立刻去找俏如来，而是先去支援剑无极与神田京一。他们二人与凰后缠斗，虽然没有出现伤亡，但也毫无优势。
泷玉出现后，凰后便收起断云石，向她行了一个娇媚又端庄的礼：“游戏结束了吗？冰心前辈，请。”
“援军来了就想走？哪有这么容易啊！”剑无极拿剑的手都气抖了，“还有，你这个老妖婆看起来比她年纪大多了还喊前辈，到底要不要脸！”
“……”泷玉有点尴尬，因为她的年纪真的比凰后大得多。
没有因为剑无极的挑衅而恼怒，凰后只是笑了笑：“尽快赶去吧，也许，还能看到一场好戏。”说罢，她便踩着妖娇的步子离开了。
“等一下——”
“剑无极！”神田京一连忙拉住剑无极，“别闹了，现在赶去帮助俏如来才是当务之急！”
“可恶啊！死妖婆，下一次见面我非得给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话是这样说，剑无极也还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连忙收起剑和其他两人一同奔向俏如来撤退的方向。
之前俏如来在赤羽的保护下撤出四方山，但却在此地遭遇了玄之玄和他手下死士的袭击。赤羽被死士所缠，玄之玄则打算杀了俏如来再取而代之。
“你想取代我？那这样的玄之玄，到底是俏如来还是玄之玄？站在阳光底下的，到底是俏如来还是玄之玄？”
“你提醒我了——师侄，你死后，我会杀死雪山银燕，杀掉所有与你史家有关的人，败尽你们史家的名声，再用一个新的身份取代俏如来！”
被一掌击飞，俏如来呕出一口血，随即站定。伤势慢慢开始痊愈，他嘲弄道：“新的身份，谁呢？还是玄之玄吗？无论用谁，都不是你自己，永远不会是你自己，不是你自己的样貌，不是你自己的名字！”
被他踩中痛脚，玄之玄怒不可遏，杀招上手；而俏如来更是怒极，誓要杀掉他告慰那些惨死的亡灵！
泷玉赶到之时先帮忙解决了死士，随即便听俏如来道：“前辈！请不要插手！这一战……俏如来会亲自终结他！”
眼见泷玉赶到、赤羽脱困，玄之玄顿时明白今天自己凶多吉少。但听到俏如来的发言，他仍是哈哈大笑：“不让他们帮忙，师侄，这将是你最愚蠢的决定！今日就算是死，我也会带你一起！墨改·夕照古峰！”
“止戈流·鬼破！”被强大的剑招震飞，俏如来的伤口顿时涌出鲜血！
片刻后，他的伤口消失；而泷玉皱了皱眉，捂住了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臂。
赤羽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异状，却只是轻轻敲了敲扇子，没有追问。
“师侄你忘却了吗，止戈流对上人族只是二流剑法！”
“你是人吗，是墨，还是……魔！”
话音刚落，被止戈流所伤的地方顿时涌出鲜血；玄之玄难以置信，惨叫道：“怎会！为什么止戈流能伤我！怎……怎有可能？！”
“……原来如此，”观战的泷玉轻叹一声，“难怪俏如来会说玄之玄会比忘今焉更好对付，原来是因为这样。”
赤羽点头，道：“之前为了散播血纹魔瘟嫁祸俏如来，玄之玄已经吸收了太多魔气……他的身体，已经被魔气侵蚀了！”
身负魔气，玄之玄屡屡被止戈流重伤；他无法接受自己被魔化的事实，一时间状若疯癫，不顾一切朝俏如来杀去！
“墨改·流萤逐月！”
“止戈流·破日！”
双方极招对冲，两两震飞；玄之玄手中的剑脱手而去，随即被俏如来用纯阳掌轰在石壁上，再被飞来的剑直直钉死！
最终，玄之玄痴狂地笑着；他浑身是血，眼睛却瞪得很大：“你……你问我，我……我赢了，是俏如来活着，还是玄之玄活着，我……我死了，仍是英勇牺牲的尚同会盟主，武林的……伟人！你的师尊，却仍是……人人唾弃的阴谋家……你说，你说是谁赢了，谁输了！哈哈哈……”
听到这番话，俏如来心神剧颤，几乎要站不稳了；泷玉见状连忙上前将他扶住，而玄之玄则恍惚中看见了刺眼的阳光，他抬手遮住眼睛，呢喃道：“这太阳……太，太刺眼了……”
说罢，他的手颓然落下，彻底断了气。
“前、前辈……”
“先别说话，你的体力流失太多了。”
剑无极和神田京一此时也姗姗来迟，剑无极看了看眼前的场面，叫到：“泷前辈跑得也太快了吧！这怎么撵得上？！”
神田京一也吃了一惊：“矮仔猴玄之玄？他不是死了，怎会？”
“神田，检查他身上是否有骨痕。”
“是！”
神田领命，前往检查尸首，却发现上面没有任何骨痕。俏如来笑了一声，差点没站稳，还好有泷玉搀扶：“玄师叔……真是百年难见的奇才。”
能将影形一族的《易骨宝典》练至炉火纯青，甚至抹去骨痕，玄之玄的确非常厉害。
人多眼杂，泷玉不方便在这么多人面前使用云裳心法，便一路和赤羽扶着俏如来回到尚同会，然后为自己疗伤。
她伤势痊愈之后，俏如来愧疚道：“多谢前辈……还有，前辈的伤……”
“没什么大事，”看了他一眼，泷玉道，“你看起来心情欠佳。”
“……让前辈见笑了。”
“你很介意玄之玄临死前说的话？”
“我很明白师尊的信念……他不在乎名声、也不在乎权力，他只是一直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但……我……！”
说到这里，俏如来颓然地低下头；泷玉明白他的未竟之语——这些道理他都明白，但很多时候明白道理是一回事，能够真正做到毫不介怀又是另一回事。
他一定是深深地敬慕着阿漓，所以即便阿漓本人不在乎这些东西，他也会为阿漓在乎。
多多少少有些意难平吧。
“你说得没错，你的师尊……他在乎的实在太多，所以名声与权力反而显得不重要了。我想，若他知晓你会为他感到不平也不会责怪你，这至少说明你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前辈……”
“你压抑了太久，杀了玄之玄，是否能宣泄你这段时日的痛苦？”
“九算皆非常人，太多的情感表现只会让他们找到攻击的机会。”
“我知晓，但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最起码……”她拍了拍俏如来的肩头，“今日，你可以好好发泄，不用再压抑。”
说罢，她背过身去；片刻后，一阵压抑的抽泣声响起，泷玉心中叹息一声，待到哭声停止才递给他一张手帕。
发泄完毕后，俏如来终于有些羞赧：“俏如来失态，让前辈见笑。”
“无妨，你伤势虽然痊愈，但体力透支，需要休息。”
“另外……俏如来希望前辈能收回生死蛊，”俏如来的神色十分认真，“我不愿再这样连累前辈受伤。”
“俏如来……”
“而且，若是生死蛊一直在我身上，我在作战之时便会一直担心前辈受伤；束手束脚，反而不好发挥。”
知晓他的心意，泷玉轻叹一声，点了点头，随即便把生死蛊收回了。
得知生蛊终于被解除，俏如来松了口气，问道：“前辈接下来打算如何？要去见锦烟霞姑娘吗？”
“嗯，有些担心。”
“好吧，那前辈一路小心。”
泷玉点点头，随即离开了尚同会，独自一人前往金雷村。
她甫到金雷村便看见常欣从锦烟霞房中出来，见她来了，常欣一愣，脸上还有悲色。泷玉直觉发生了什么，连忙上前：“常欣，烟霞姐姐呢？”
“她……”常欣有些难过，“她见到大师了，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你们走后不久，她好像是受到了大师的指引，一路走向了龙涎口……之后就……”
“……”泷玉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步禅空的……指引吗？
“小玉儿，你在外面吗？”
锦烟霞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泷玉跟常欣道别后便推门而入。
她坐在房里，看起来似乎已经平静许多了；但在见到泷玉的那一瞬间，她颤抖的手指还是出卖了情绪。
“烟霞姐姐……”
“小玉儿，我很高兴。这一次，你总算没有打算瞒我了。”
“……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想起一步禅空，这是我的选择……而且……”泪水落下，锦烟霞紧紧攥住胸前的衣襟，“就算是痛苦的回忆……但能想起他……真是太好了……”
泷玉一时间难受至极，她上前靠着锦烟霞坐下，然后轻轻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头上：“都过去了，你还有我。”
锦烟霞闭了闭眼，慢慢冷静下来后，她向泷玉讲述了天门事变的原委。
泷玉着实吃了一惊：“你说什么？！地门攻打天门，天门沦陷了？！金刚尊和摩诃尊也——”
“是，法涛无赦和梵海惊鸿都已经牺牲了。他们让我带着颠倒梦想来找俏如来，但我在离开之时也受到那邪异的钟声影响，所以记忆混乱。”
“此事非同小可，而且摩诃尊让你将颠倒梦想交给俏如来一定有他的原因，而且之前燕驼龙前去查探似乎也……糟了，俏如来可能有危险！”
说罢，泷玉快马加鞭赶回尚同会！
而此时燕驼龙进入了俏如来的房间探望他，结果一晃神，俏如来便到了无水汪洋之中，见到了白衣的僧者——缺舟一帆渡。
缺舟称他有佛缘，并亲自为他沏了一杯茶；俏如来没有饮茶，只是与缺舟聊天。
缺舟言：“无法忘记仇恨是因为痛苦的记忆尚在，既知痛苦，为何还惦记痛苦？”
俏如来回道：“不经苦，如何了苦，不知爱恨，如何明说爱恨。顿悟是一瞬，但在这一瞬之前，早已不知经过多少累积，功成一篑，焉可忽视九刃之基。妄想强行剥离七情六欲，不也形同为了逃避而遁入空门，这样还算是悟吗？”
缺舟笑了：“果真苦海无涯。”
两人聊完，缺舟将俏如来送出无水汪洋。俏如来一回神，发现自己仍在房内，只是手中突然多了一卷童话。
他打开一看，乃是他在无水汪洋看过的《没故事的妖怪》。俏如来起身走到桌前，刚刚铺开画卷就见泷玉猛地推开了房门，身后还站着赤羽。
他一惊：“前辈，你不是在金雷村，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泷玉和赤羽快步进入，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俏如来，确定他没有问题之后松了口气：“太好了，我担心你有事，你——你手中这是什么？”
见她注意到他手中的卷轴，俏如来将其递了过去：“是一本童书。”
“童书？这么闲情？”
泷玉将那副画卷看了一遍，随即道：“没故事的妖怪，是地门吧？”
“看来前辈已经从锦烟霞姑娘口中得知了。”
“事情有些复杂，详情听说……”
“啊？！”听完泷玉的讲述，赤羽和俏如来皆是震惊。赤羽道：“天门已经被地门攻破？同属佛国，怎会……”
“应该是教义不同。佛国八千法门各有所持，教义分歧是时有之事……但，我没想到，地门竟然会对天门……金刚尊、摩诃尊……哎！”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地门有一种能将人洗脑的钟声，之前烟霞姐姐便是因为这种钟声记忆混乱。”
赤羽道：“这也能解释之前燕驼龙的异状。”
“嗯……”俏如来沉思片刻，看向了桌上的童书：“前辈，我知晓你会神行千里之术。”
泷玉秒懂他的意思：“你怀疑这本书是缺舟用神行千里送给你的？”
赤羽道：“术法之中有神行与缩地两术，上乘者转眼百里，如果能同时神行与缩地，理论上可以万里山河，来去自如。但神行与缩地，任一种要练至精深都已经困难，就算两种都练至极限，在缩地同时神行，那将超越人力极限。”
俏如来：“哈，赤羽先生，你面前就站着一个以人力可以达到山河万里的人啊。”
泷玉有点不好意思，而赤羽则惊诧地看向了她：“泷姑娘竟然能做到此种地步？”
“嗯……我的神行千里之术只要是接壤，那无论多远都可以使用。不过我不认为那名‘缺舟一帆渡’也是用的这种手法，毕竟……”她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画卷，“还有一种更简单的方法。”
“燕驼龙。”
“确实，”俏如来点点头，“如果地门能够洗清甚至操纵别人的记忆，那让燕驼龙前辈为俏如来拿来这一卷故事会更加方便……如果真是这样，前辈自己应该也没意识到吧。”
他说的没错，燕驼龙压根就没有印象。
泷玉道：“既如此，我们先去一趟金雷村吧。摩诃尊指名将颠倒梦想给你，也许颠倒梦想之中会有进一步的线索。顺便，我也有点事情想跟烟霞姐姐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