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泷玉和锦烟霞返回中原已是中秋。
虽是中秋，但俏如来也没什么时间欢度佳节。如今小空和史艳文皆是下落不明，整个正气山庄不过也就是他和银燕……这中秋节已无多大意义，徒增伤感罢了。
“前辈，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之前混乱的记忆也都恢复正常了。”
“如此甚好。”点了点头，俏如来朝着泷玉单膝跪地，着实让泷玉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把他扶起来：“这是做什么，一回来就要给我下跪？”
“俏如来该向前辈说一声对不住，我明知晓探查地门十分凶险，却还带着前辈而去……我……如果不是我想借此观察前辈对地门钟声的反应，前辈也不会遭此磨难。”
俏如来带着她和燕驼龙一起去查探的目的其实她多多少少也猜到了，虽然当了一回工具人，但泷玉却并不为这件事感到不平或者愤怒：总有人要去的，而俏如来应该也最好了准备。就如同燕驼龙被控制后被颠倒梦想解救一样，只能说她这个人自带系统的人物确实对无我梵音过敏了些。
在系统的判定中，“无我梵音”属于一种病毒，会入侵数据库删除玩家的记忆再植入新的数据……她原本也心怀侥幸，觉得有系统在身也许地门无法将她洗脑，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毕竟只是个游戏系统，杀毒不是专业的。不过回程的路上她已经问过客服精灵了，杀过毒后无我梵音大概率对她已经失效了。
至于为什么说是“大概率”，是因为还有病毒变异的可能。
“也不算是磨难，我的记忆并没有丢失，只是丢了几天人而已。”
“前辈……”
“不必自责，”泷玉把他扶起来，“能帮上你的忙就够了。另外，地门的钟声对我应该已经失效了，所以接下来——”
“不可以。”
“嗯？”
“我暂时不打算安排前辈参与任何与地门有关的作战。”
“俏如来……”
“我不是不相信前辈的实力，只是冒不起这个险。前辈对钟声的反应太激烈了，而且与普通人也大相径庭，我无法从他人的例子中估计前辈的承受能力。另外，沦陷在地门中的人会成为地门的战力——无论是叔父还是狼主都是如此。倘若前辈真的失陷，那我们将会面临一个可怕的敌人。”
“……”泷玉皱了皱眉头，她其实明白俏如来的考量——对俏如来而言，自己失陷的概率是不确定的。一旦失陷，她会掉转过头对付他们，按照她的能为，这边的小朋友们应该会被摁在地上狠狠摩擦。
所以俏如来赌不起。
“只是……这边的人手和战力本就有限，你刚刚也说了，藏镜人和狼主皆非易于之辈，若我不帮忙，你可有把握？”
“算得上是有把握吧。”
“俏如来，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我的情况我很清楚，若是跟那日一样的钟声，应该不会再对我起作用。”
“倘若钟声变了呢？”
“……”
“前辈的存在，我想，地门已经知晓了。如果他们针对前辈改良了钟声，那前辈岂不是很危险？”
“这……”
“地门之事非同小可，每一步都要谨慎考虑。前辈请放心，如果排除变数后仍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俏如来一定不会客气。”
“……哎，好吧。这些事情是你在统筹，我也只是建议，一切还要看你的安排。”
俏如来点点头：“前辈能体谅我，我很感激。这些时日你和锦烟霞姑娘来回奔波，想必十分疲惫，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被他这么一说，泷玉才想起在金雷村定居的事情：“俏如来，你可认识什么靠谱的工匠？”
虽然已经知晓她的打算，但俏如来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哦？哪一方面的工匠？”
“修房子的。之前我在正气山庄叨扰许久，现在九算之事暂且告一段落了，我也可以搬出来了。”
“前辈想搬到哪里？”
“我认为金雷村很好，打算买一块地皮建一座房子，也好方便我和烟霞姐姐住。”
“正气山庄不好吗？”
“哪有，很好啊。但我跟史家……说来也是非亲非故，不好老是麻烦你们。”
“其实，俏如来并不觉得麻烦。我和银燕都很少回正气山庄，久无人烟，若前辈愿意常住，也许，还多一点人气。”
“这……”泷玉有点被说懵了，她只觉得男女之别啊，舆论啊之类的东西应该不需要她专门提出来俏如来也明白，怎么现在听他的口气好像这些事情都不重要一样？
难道是百年过去，中原民风越来越开放了？
见她开始迟疑，俏如来道：“就算要定居金雷村，从寻找工匠到策划再到建成也需要相当的一段时间。若前辈不嫌弃，今日还是去正气山庄吧。”
泷玉原本觉得不太合适，正想回绝，突然又想起今天是中秋……再回想俏如来的言行，泷玉便认定他是因中秋来临，面对家人离散有些触景生情，所以才希望能有更多的人陪他。
哎，说起来他的年纪也不大，却要承担如此多的压力，着实不易。
思及此，泷玉也不拒绝了，点头应承：“好吧，那就打扰了。”
傍晚，俏如来从黑水城归来，回到正气山庄。
他本来认为都这么晚了，泷玉应该早就休息了；没想到一进入内院就发现她坐在桌边，桌上的精美的酒菜饭食——而且大多数都是素斋。
俏如来怔在原地：“前辈……”
“你回来了？”看见俏如来，她便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今天是中秋节，烟霞姐姐下午便离开了。我准备了一桌饭菜，本想招待你和银燕，但他今天好像也没回来，看样子只有我们两人吃了。”
俏如来一时心绪万千，只是无言坐下。
他在外奔波一日，从锋海到黑水城，期间不曾停留休息，晚上又因为增进无心修行一事而身心俱疲……他万万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人专程等他回家。
“俏如来？”察觉到他的情绪有点不对，泷玉担忧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感觉这样的日子，好像已经很遥远了。”
泷玉原本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但她仍是带着笑意，眼神也很柔和。她给俏如来倒了一杯果茶：“就当是纪念这种遥远吧，我也很久没过中秋节了。”
“此番回去映月岛，前辈到底遇到了什么呢？”
“一言难尽。”说罢，她便将前往映月岛的遭遇都说了一遍。
俏如来听完过后不禁开口道：“请前辈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失职当然是我的错，我身为岛主，享受岛上居民的供奉，当然就有义务保护他们，”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那个名叫“长羽薄音”的女子，“我倒是没想到，秋水长天的后代中有这么坚强能干的女孩子……她把映月岛照顾得很好，我觉得，也许她比我更适合当岛主。”
俏如来明白她心中已有定论，不需要更多的安慰或者建议，索性也不继续过问了。他话锋一转，问道：“我很好奇……关于太师父的事情。”
泷玉一愣：“你说焚月吗？”
“是……前辈在记忆混乱的那几天一直都说想见太师父，你们的感情很好吧？”
“嗯，算是吧。焚月是羽国人，他来到映月岛的时候也就十七八岁……那个时候我才刚知道义父是墨家矩子，他是除了义父和窈姨之外我见到的第一个墨家门徒……”
提起焚月，泷玉不知不觉间话便多了，她以一种非常温柔平和的语调向俏如来讲述着她和焚月之间的点点滴滴。
“他的嘴巴很毒，你应该也被阿漓骂过，但这样的阿漓当年也被他活活训哭过。”
“武功？算很强。在羽国，能操纵三颗断云石便很了不起。焚月在十五岁的时候就能掌握三颗断云石，并且力挫当时羽国的两大高手，确实是年少有为，智勇双全。”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并不算融洽……他，他的心防很重，我也是花了许多年才慢慢让他接受我。”
“蔺苍失踪后，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知晓他也很痛苦，觉得很对不起我……其实，那不是他的错，只能说是天意吧。”
“他最后骗了我。”
“骗了你？”
“嗯，”泷玉喃喃，“他讲他会等我回来，但……却连最后一面，也没让我见到。”
泷玉并没有落泪，甚至直到最后，她的表情也仅仅是有一点迷茫罢了。
但俏如来却察觉出了什么。
——他察觉到泷玉对太师父北宫焚月的感情，应该不一般。
而在得出这个结论过后，不知为何，俏如来竟感觉有些失落。
至于为什么失落，他一时之间也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