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水汪洋之中，泷玉静静坐在椅子上，面前是朴素的古镜，而缺舟则拿着木梳认真为她梳头。
“好了，”说着，他放下梳子，亲手为她绑上发带，让她看镜子里的自己，随即满意道，“看起来还不错。”
泷玉仔细看了两眼，道：“你非常熟练。”
“不算熟练，第二次而已。”
“无论如何，多谢你。”她道完谢，拿起桌子上的羲和凰羽便起身了。
“不用说谢，毕竟……现在你是我的佛妻，这是我该做的。”
“那你也要喊我‘耶输陀罗’吗？”
“当然——不。比起这个称呼，我认为你的本名更适合。”
“哈，”泷玉轻笑一声，“我也这样认为，但，不重要了。在地门，不管是佛妻还是普通人，一切都是按照大智慧的意志来运转。帮助大智慧渡世成佛，解决烦恼，就是我的责任。”
“包括这一次跟上官鸿信一同擒抓俏如来吗？”
“俏如来不肯回到地门，这是执迷的第一步。而我，有义务帮助他矫正错误。”
在泷玉成为大智慧的佛妻后，上官鸿信便向大智慧进言擒抓俏如来。考虑到目前欲星移等人已经有所动作，为了避免俏如来真的回忆起过往，大智慧当即便批准了此次行动。
“他们既有动作，一定有所恃；我认为，大智慧应该让耶输陀罗与我一同前往拦阻，直接将俏如来带回。”
“如此，允你！”
说罢，他摸了摸泷玉的脑袋，用更加温和的声音道：“这一次带回俏如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耶输陀罗，别让我失望。”
泷玉握住他的手：“我会全力以赴。”
“嗯，去好好休整，尽快出发吧！”
上官鸿信恭敬行礼：“是，大智慧。”
两人退出光明殿后，泷玉便前往无水汪洋找到了缺舟。现在她是大智慧的佛妻，当然也知晓大智慧的一体两面，对她来说，光明殿那位和无水汪洋这位没什么太大差别，但她下意识觉得缺舟更可靠。
她来的莫名，回过神后只说请缺舟为她梳头，于是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头梳完了，她也准备要走了；缺舟没阻止，只是将桌上的茶点端到她面前。
泷玉不明所以，他便道：“尝尝吧，这是你要求的，你却不领情，让我为难了。”
“我要求的？”泷玉一怔，但还是伸出手捻起一块芸豆卷。
她吃东西的样子很文静，细嚼慢咽，甚至有点生疏……吃东西生疏，这是很怪异的一件事，所以缺舟问道：“不合你胃口吗？”
泷玉摇摇头，抽出手帕擦拭自己的指尖：“味道还行，但还不够好。下一次，我来做给你吃吧。”
“哦？”缺舟有些诧异，“你会下厨？”
“我是你的佛妻，为什么你不知道我会下厨？”
“也许是……你许久没有动手了，所以，连我也忘了。”
“是这样吗？”
“临走之前来此，不是仅仅为了让我替你梳头吧？”
“被你看出来了，”她微微一笑，倒也没有觉得窘迫，“我来此，是想向你讨要一项东西。”
静静听她说完，缺舟轻叹一声：“果然，我的感觉没错。你可知，你所讨要的东西也许会带来严重的后果？说不定，大智慧也会因此怪罪于你。”
“你也是大智慧，我的悉达多，你会怪我吗？”
“这两个称号，太过傲慢。”
“大智慧的傲慢。”
“千年的禅心，竟然因为这短短一时而波澜起伏。”
“所以，至今你仍不觉得大智慧行差踏错。”
“我说过，只是手段有问题，不是理念有问题。”
泷玉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跟他辩论：“这百年时光，我尝试过找出你们的错误，也尝试过践行你们的理想。可惜，时至今日，我既没有找到错误，也没有寻得证明。”
“这就是你证明的方式吗？”
“如果这个理由能让你接受，那，是。”
“我能接受，不代表光明殿那位能接受。你是我们的佛妻，我有义务周全你。”
“什么样的周全？大智慧仁慈宽厚，不会将我如何。”
“若是以前的大智慧，他确实不会将你如何；如果是现在的大智慧……在上官鸿信的影响之下，难免。”
“你会保护我，对吗？”
“哎，你不能想任性的时候就任性，闯了祸又找我替你解决。”
“为什么不能？我全力支持你，你也应该全力支持我；既然我是你的佛妻，你又何妨包容一次我的任性？”
“……真是拿你没办法，”缺舟想，虽然千年来大智慧促成了不少夫妻，但他们对于夫妻之道果然还是一点都不了解——譬如现在他就没招，只好投降，“好吧。这一次，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如果大智慧怪罪，我会保护你。”
泷玉眨了眨眼，只是看着他；缺舟有些迷惑：“为什么还要这样看着我？”
“没，只是觉得，也许，我不应该害怕你。”
“哈。”
“我的立场始终未变——身为大智慧的佛妻，这也是我替大智慧证道的方式。缺舟，我先走了。”
“嗯，下一次，我会期待你的茶点。”
离开无水汪洋之后，泷玉与上官鸿信便碰头，两人一同离开了地门，前往正气山庄。
路上，他突然问道：“离开光明殿后，你去哪里了？”
“回家整理形容，总不能让我披头散发去抓人吧？”
“倒也是，”他笑笑，“你是地门的耶输陀罗，是仅次于大智慧的存在，确实应该形容整洁。”
泷玉了他一眼，问道：“说正事吧，你之前不是探查过情报了？那群人到底想对俏如来做什么？”
“灭却之阵。”
“传闻中可以解除天下所有术法的那个灭却之阵吗？”
“是，调查的结果就是——他们打算在正气山庄开启灭却之阵，但……”
“什么？”
“也许，这只是一个障眼法。”
……
“这只是一个障眼法，”梦虬孙解释道，“因为要提防凰后，我们散播出假消息，实际上开启灭却之阵的地方是在正气山庄东方十里的山谷。让你派尚同会在正气山庄周围巡逻，也是为了注意她跟地门的行迹，避免我们的行动被破坏，现在燕驼龙已经带着王骨前往了。”
“原来如此。”俏如来点点头，但他还没走几步，突然感觉脸上的血纹魔瘟发出一阵一样的灼烫和刺痛感！
众人皆惊，本想上前查看，却见俏如来喝到：“别、别过来！”
“别靠近他！”锦烟霞连忙喊道，“是血纹魔瘟发生了异变，退开！”
“啊……啊啊……！公、公主……”俏如来喃喃，锦烟霞在听到“公主”二字后一愣：“俏如来，你……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魔瘟渐渐平复，俏如来浑身湿透，差点倒下；他摇了摇头：“我……我没事……我……什么都没想起……”
锦烟霞眉头紧皱，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道：“看来今天不能开启灭却之阵了——俏如来现在体力虚弱，已经压制不住血纹魔瘟，灭却之阵会消灭所有的术法，包括我与金刚尊在他身上施下的封印，届时血纹魔瘟可能爆发。”
梦虬孙一愣：“但是……这么好的机会。”
“不能冒险，血纹魔瘟事关重大，一旦爆发，后果十分严重，不是我们众人可以承受。”
“好可惜哦……”无心也有点遗憾，“没办法了，先把精忠大哥带回去休息吧！”
如此意外，众人虽然遗憾，但也不得不撤退。
在暗处观察的上官鸿信见状叹了口气：“可惜。”
“为什么不现在动手？”
“他们掌握了灭却之阵，现在带回俏如来也是治标不治本。最好的是时机是在灭却之阵开启之时进行破坏，再任意取走一项或者全部的王骨，这样才算彻底断绝后顾之忧。”
“也就是说，我们今日白跑一趟？”
“你可以这样认为。”
泷玉沉默片刻，将剑背好：“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地门了。”
“不多观察一会儿吗？”
“你留在这里就好，反正我也帮不上忙。”
“路上小心。”
泷玉走后，一道妖娆动人的身影出现在上官鸿信背后；清脆的高跟鞋声音响起，他回头瞥了一眼，只见凰后已经走到不远处：“恭候多时了。”
上官鸿信把手背在身后，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我应该认识你吗？”
“这句话，若是放在几日前，你——也许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了。”
“你看起来心情不佳啊。”
“论谁突然遇到这种意外心情都不可能好得起来，”凰后看起来还是很平静，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杀意，“不管你现在记得多少，当你回忆起所有事情的那一天，我，会尽职尽力地嘲笑你。”
“哦？看来我也跟俏如来一样，在你们的眼中属于地门外的众生了？”
“你没怀疑过吗？还是——”她看了一眼上官鸿信耳朵上的东西，“从一开始，这就是你的计划？”
“也许是，也许，不是。这个世界总是充满着意外和变数，即便是智者也不能将所有的事情考虑在内。”
“那今日为何不动手？”
“你不认为夺走王骨会更好吗？”
“我不认为你会如此忠于大智慧，就算他将你所有的记忆清洗重塑，也改变不了你的本性。在你的眼中，大智慧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地门的大智慧，普度众生的修佛者——有大智慧，却无大智谋。”
“哈，果然啊，雁王还是雁王，看来你已经有所安排了。”说罢，凰后便转身而去。上官鸿信见状开口道：“你不表示什么吗？”
她停了下来，手指轻轻抚过嘴唇：“需要我配合你吗？”
“不用了。”
“哦？”
“你不配合，就是最大的配合。”
凰后身形一顿，发出一声嗤笑，随即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