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如来，你知晓你在说什么吗？”
俏如来看着泷玉瞬间冷下来的脸，轻叹一声，回道：“前辈，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也知道这个请求为难了你。”
“既然知晓为难，为何提出？”泷玉想了想，忍不住道，“你可知应龙师与我有血海深仇？五十多年前，灵界裂开一道空间罅隙，凶岳疆朝借此出兵中原，中原死伤惨重。后来我与你的太师父、祖父一同抗击，联合所有可以联合的势力才终于解决——而在最终对战应龙师的过程中，我不仅失去了原本可以提前救出锦烟霞的剑轮，还……失去了我唯一的徒弟！”
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每每想起，对泷玉而言都是钻心剜骨之痛。
她的小徒弟，她的蔺苍，那么乖巧、那么天资卓绝……如果不是因为应龙师……如果不是因为应龙师，她怎会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也许现在他还埋骨他乡……
俏如来见状，亦是心情沉重。他非常理解泷玉的心情，因为这样痛恨却不得不面对仇人的心情他也经历过无数次。
但他还是要这样做。
“前辈，你且冷静下来听我说。魔世三足鼎立，沉沦海之约微妙地维系了整个魔世的平衡，但若元邪皇之祸解除，应龙师却死在中原势必会打破原本的局势。修罗国度已经遭受重创，胜弦主失去了很大一部分助力，如果凶岳疆朝开始内乱，皇子上位，那……沉沦海的平衡不一定还能维系。”
“应龙师死，凶岳疆朝大乱，岂不是对闇盟有利？”
俏如来摇摇头：“前辈，凶岳疆朝幸存的皇子个个都不是易于之辈，他们上位，大概率只能比应龙师更糟。何况闇盟还未展开完全的攻势，在接下来的战争中，他们能保存几分实力尚且存疑。凶岳疆朝本就是魔世最强大的国家，如果三方受挫，最有可能得利的不是闇盟，而是他们。何况我的目的并不是帮助闇盟一统魔世，魔世需要的是一种平衡。”
泷玉揉了揉眉心，她已经听懂俏如来的意思了：“你的意思，就是希望在这场战争中尽量保存魔世三方的势力？”
“是。”
“我以为墨家的初衷是诛魔，你会对魔世更加不留情面。”
“……前辈，魔族也是众生，如果他们不进犯他界，墨家也没必要主动伤害。诛魔之利，说到底，只是一种防御。”
“这个说法不是很奇怪吗？”
“嗯？”
“如果墨家研发诛魔之利只是为了防御，那是不是也该研究诛人之利、诛鳞之利？”
“……”
“其实，这个问题在我心中存在很久了。九界动乱，源头并不是魔世，每一界、每一国的人都有可能掀起战争。就算是中原，也曾经被苗疆、东瀛所侵犯。如果墨家的宗旨是兼爱非攻，减少战争，那为什么单独针对魔族？难道不是魔族掀起的战火就不符合初衷了吗？”
“前辈……”俏如来沉思片刻，竟然发现自己也有点无法解释，最后只能道，“兼爱非攻确实是墨家的理念，历代钜子也一直为平息战火奔走。太师父如此，师尊如此，俏如来也是如此。至于初衷和诛魔之利，俏如来认为，这是一种巧合。”
“巧合？”
“九界苍生，以魔族为最强，所以一旦魔族掀起战火，所造成的伤害将大大超越人族、羽族和鳞族。而妖族似乎有诸多限制，千年来不曾听闻妖族大举入侵人界，所以墨家也没有专门针对妖族做‘诛妖之利’。千年前元邪皇差点一统九界，达摩祖师和那一代的墨家矩子联合鲁家，付出了庞大代价才研究出诛魔之利，最终打败元邪皇……这场战争给了墨家一个深刻的教训。”
“——警惕魔族吗？”
“俏如来认为，是。在经历元邪皇一战后，墨家积极寻找对付魔世的办法，甚至不惜让钜子血继传承，为的就是防止某一天魔族再度肆虐其他地界……于是，这就演化为了墨家的初衷。但同样，只要魔族不离开魔世，墨家也没必要专门针对他们……墨家从不想将魔族赶尽杀绝，而且，这也不现实。”
他说到这里，泷玉轻叹一声，没有再说话。
就算默认了他的请求。
之后众人便前去营救独眼龙，俏如来、万雪夜等人攻入炼丹炉所在地，狷螭狂则单独一会应龙师，以帮助应龙师攻打海境、透露元邪皇有两个为诱饵，顺利拖住了时间。
俏如来那边救出了独眼龙，而应龙师在一番斡旋之后耐心告罄，出手欲拿下狷螭狂。暗处的泷玉现身，应龙师大惊：“你还没死？！”
“你都没死，我怎么可能死了？”泷玉冷冷一笑，随即拔出羲和凰羽直接攻去！
虽说之前答应了俏如来不伤应龙师性命，但泷玉下手仍是毫不留情。最后以伤换伤，一把抓住狷螭狂便撤退了。
应龙师踉跄几步，呕出几口血，狠狠将崩云古幡插入低下，怒吼道：“泷玉——！！！”
魔力爆冲，四周被夷为平地；发泄过后，应龙师喘息几声，随即沉着脸朝鬼祭贪魔殿的方向走去。
他要去告知元邪皇泷玉没死一事，顺便，查证元邪皇是否真的有两个。
……
黑水城已被元邪皇摧毁，史艳文等人侥幸逃脱，鲁缺却为了保护众人引爆不灭火而身亡。基地已不存，故独眼龙被救出后送至还珠楼，由飞渊前来查探情况。
其实泷玉也能看到他挂的几个debuff，遗憾的是，这些debuff她都无法驱散，帮不上什么忙。
“不行，我的专精不是术法，实在是没办法解除，”飞渊敲了敲脑袋，“如果是阴阳学宗的人就好了，一定会有办法。”
俏如来点点头：“这就是我接下来的打算。”
“啊？！”
“先前出自道域阴阳学宗的荻花题叶已经展现过能力，道术本就博大精深，道域更是能人辈出，我打算将独眼龙前辈送入道域医治——飞渊姑娘，还要麻烦你协助随行。”
“这……但是……”
“姑娘不必担心，我们会全力帮助梦虬孙维护海境安危。另外，按照之前胜弦主所说，元邪皇的下一步是道域，也需要姑娘回去通知众人备战。”
“好啦，”飞渊见状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们一定有能力守护海境……准备一下，我就带独眼龙回去道域。”
“多谢你了。”
飞渊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
独眼龙事情处理完毕后，俏如来和泷玉便被温皇叫走了。
泷玉虽然听闻“神蛊温皇”之名已久，但还是第一次看见真人。她只见到一个风流俊逸的书生摇着羽扇，十分慵懒。但仔细观察，却又能隐隐约约发现萦绕其上的凌厉剑意。
——此人是一个用剑高手。
而神蛊温皇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温皇前辈。”
“俏如来，你来了；这位，想必就是泷玉泷姑娘了吧？”
泷玉点头：“久仰温皇之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哈，”温皇一笑，“姑娘亦非池中之物啊，我观姑娘佩剑，果然是一名剑道高手。可惜，如今元邪皇大军压境，不是一个好的时机。此祸过后，希望温皇能有机会与姑娘切磋剑法。”
泷玉没有拒绝，她也有些好奇温皇的剑法——秋水浮萍任飘渺，如今的天下第一剑，能与他切磋想必会受益无穷：“自然，元邪皇之祸结束后，泷玉恭候温皇。”
两人寒暄完毕，俏如来便开口道：“前辈找我，想必已是有所发现。”
温皇摇了摇扇子：“我已看了九龙天书，事情至今，所有的真相都已经明朗了——关于元邪皇的真正的目的。”
“元邪皇他……”
“他是一个智者，虽然他自出现以来所有的行为表面上愚蠢至极，荒腔走板……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掩盖他真实的目的。俏如来，你应该早已有猜想了。”
“嗯，”俏如来点点头，“这是一个几率问题。”
“大军受创却不待援而深入，这是错，进攻鳞族，在金雷村一战重创鳞王，却按兵不动不肯继续进击，这是再错。”
“随即又再开战端攻击苗疆，多方开战第三错；取下边城，却放任胜弦主陈兵不动没趁势追击，纵虎归山第四错。”
“明知后方空虚，却让兵力最弱的双尊把守让后防失守，第五错。战势未明，又要攻击道域，屡次重蹈覆辙，第六错。”
“天擎峡一役，苗王受创深重，但是他仍不追击，好似是在等待对方恢复元气，这是第七错。明知鬼祭贪魔殿已经有可能受袭，仍然不肯亲身回防，知过不改，第八错。”
“……”听到这里，泷玉的神情已经从最开始的眉头紧皱变得恍然大悟了。
两条岔路，二分之一的概率正确，什么样的人才会连错十次？
答案便是——
“元邪皇是故意犯错，”俏如来下了结论，“他不断犯错，是为了消耗应龙师和胜弦主的兵力。”
温皇笑道：“他是魔世的霸主，为何会故意消耗自己的力量？”
“只有一种可能，”泷玉终于开口了，“即魔兵……根本不是他的助力，而是他的阻力！”
“看来姑娘也想到了。”
“最初的错误……”泷玉和俏如来对视一眼，她心下肯定，便道，“就是与缺舟那一战。”
此言一出，就连镜像空间的缺舟意识也震动起来。
俏如来道：“与缺舟先生那一战，元邪皇并未拔出幽灵魔刀，最终导致十万魔兵硬吃梦幻泡影，瞬间灰飞烟灭——轻敌，就是他最初且最大的错误。而我听胜弦主说过，他给的理由是佛气会压制幽灵魔刀，影响发挥。”
“但这说不通，”温皇也慢悠悠道，“如果他的实力真的会因为佛气而受到压制，那鬼祭贪魔殿就不该设立在佛国入口，而应该在附近寻一处不受佛气影响的地方。”
“所以只有一种解释。”
“——他是故意留手，等着缺舟先生歼灭那十万魔军！他真正的目的……就是六绝禁地！”
「啊！」
终于，缺舟彻底茅塞顿开！
「他的目的……破坏六绝禁地……是为了——」
温皇此时终于拿出了九龙天书：“所有的答案都在这里了，元邪皇为何要处心积虑破坏六绝禁地，甚至要提前铲除魔世势力……看完这本书，你们会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