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刚才在村子里头还见过面,现在又在镇子上看见,中间还隔着这么远的路——除了那妇人实际上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之外,那就是这世上还有着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了?

温玉衍回过头,看见小宋把眼睛瞪得圆溜溜,那双乌黑的眼睛里带着满满的疑惑不解,当时便笑着捏了捏他鼻子:“看什么?”

“师叔!”宋青书皱眉,努力挣脱他的手,鼻尖上被蹭得微微有些发红,忍不住就咕哝一句:“你太用力了!”

温玉衍拍拍他的背,却没把那个妇人当回事,抱着他来到了捏糖人的摊子前:“想要个什么样的,师叔给你买。”

宋青书分明还想说什么,却被他一下子堵了嘴,挣脱不了,最后注意力也被他带到了各式各样的小糖人上。

卖糖人的是个上年纪的手艺人,虽然穿的衣裳比较旧,但也算是干净整洁。

小宋年纪不大,所以这么长的时间他基本上没怎么下过山,很少见这样的夜市,这夜晚的小镇跟温玉衍以前见过的其他地方比起来并不算特别热闹,却也足够让他惊讶好奇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总算是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活跃劲,虽然温玉衍仍旧是把他抱在怀里不让他下来,可是沿着街走了一会儿,他就慢慢把羞涩劲抛掉,只顾着瞪大双眼去看四周那些小玩意儿去了。

但一个孩子精力总是有限,何况他又不是白天没事做,父亲对他的功课向来要求严格,和同辈比起来,他每天的任务量甚至还要加倍。

而今天,因为偷懒了一小会儿还被父亲加了一项“罚跪”的任务,虽然没跪一会儿就被七师叔给劫走了,不过这么一整天折腾下来,他兴奋劲还没下去,人就有些困了。

温玉衍见他抓着糖人还在偷偷打哈欠,便了然一笑:“累了?”

宋青书打了一半的哈欠硬憋了回去,空着的手环着温玉衍的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这一路上,他几乎都是被温玉衍抱着走的,要说累,应该是抱人的更累才对。

又给人添麻烦了。

因为人是被抱着的,所以温玉衍没留神他的表情,只是笑眯眯地拿了旁边小摊上的一串铃铛,然后丢了钱过去,随口说道:“今晚就不回去了,我们住客栈,怎么样?”

“不回去了吗?”宋青书一惊,猛地往后仰了一下,又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过来。

“是啊。”温玉衍抬腿绕了段路,进了附近一家客栈:“反正带你下山是一顿骂,早上看不见人影还是一顿骂,这两顿合在一起,还能少挨一次骂呢,你说多划算啊。”

他哈哈笑,小宋却是一脸不赞同,但是没办法,他已经把钱给了店小二,并且用两成的武力就能把小宋的反对意见镇压下去,最后宋青书也只能嘟着嘴认了命。

不过宋青书确实是真困了,一被丢进软和的床上没一会儿就感觉眼皮在打架,他被摁在那,看着蹲在床边给他膝盖上涂药的师叔,发现从自己被拐下山以后,心里一直都是暖烘烘的。

七师叔下山的时候,他还没有记忆,所以偶尔在其他师叔伯口中听到七师叔的时候,温玉衍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多的真实感。

而七师叔回来的消息他也是不久前才听到的,当时他心里十分好奇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师叔,所以练剑的时候不免走了神,就在想:七师叔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

结果因为走神,一下子就出了错,害得他晚上被父亲喊去罚跪。

明明大家都有开小差,最后罚得最厉害的却是他,对于这件事,宋青书心里不是不委屈的。

可是现在,看着之前从未见过面的师叔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给自己上药,嘴里还在抱怨父亲太冷酷……

那种熟稔的态度根本不像第一次见面,莫名就让宋青书对明天缺课这件事没了心惊胆战的感觉,也让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亲近的心思。

他还是个孩子,谁对他好他自然就倒戈的飞快,就这短短一会儿时间,他就已经发自内心地开始喜欢这个七师叔了。

“师叔,明天……”

温玉衍把最后一丁点药膏给涂完,给小宋掖了掖被子,这个小个头窝在被子里小小一只,看得他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来。

舒了口气,温玉衍在门窗处都弄了些“机关”,然后吹灭了烛灯,等了好一会儿却是又轻手轻脚地出门去了。

屋内一片漆黑,床上的小宋睡梦中好像有些不安分,扭了扭,便滚到了墙边。

窗外月色幽凉,街上已经慢慢没什么人了,小摊贩收拾东西要回家休息,路上行人三三两两,镇子上也就逐渐安静下去了。

灯火只在街道上,所以没人看见屋顶有人影飞快闪过。

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温玉衍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镇东头,那是一个和客栈完全相反的地方,而且地方比较偏僻,户与户之间隔的比较远,安静地就像是没人住这里一样。

他把身子压低,闻着风里飘过来的味道,很快就锁定了一个位置,而靠近那边以后,能听到隐隐约约的争执声。

“都说了……不行……”

有人推开门,走出来的时候表情仍旧带着焦躁不安,虽然在夜色中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但温玉衍仍旧能够认出来,这正是先前那个妇人。

他叹了口气,忽然跳下去,妇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几步,认出是他之后神情才稍微放缓了些:“是你啊。”

妇人让开路,冲着屋里撇了撇嘴,身上完全没了村子里见面时的质朴:“既然来了那就进去吧,主子等着呢。”

温玉衍好脾气的笑笑,没在意她那略显刻薄的态度。

屋里灯光很暗,依稀有个清瘦的身影在里头坐着,温玉衍点了头,大步跨进屋里,便看到了一个五官颇为锐利的男子——

说是男子倒不如少年更恰当,他还有些面嫩,如今也就十几岁的样子,些许的稚嫩倒是适当溶解了些他那锐利五官带来的咄咄逼人之感。

他看见温玉衍进来,表情倒是更加阴郁了几分,操着一口并不标准的汉话说道:“我还以为,你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再回中原的,没想到俞三侠一受伤,你就千里迢迢跑回来了,还真是一段感人至深的兄弟情。”

他说话速度很慢,可能是因为语言不熟悉的缘故,温玉衍也不着急,等他说完了以后才点头道:“小王爷知道就好。”

“……”

对方听他这么说,不由得讥讽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