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吾秋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旁边的男生解释后，就把粉盒还给他，退开几步，手摸着下巴别有深意地盯着他，心道现在居然还有这么纯的男生，简直不可置信。
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男生古怪的眼神方吾秋看在眼里，他现在只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难怪先前那女孩子会羞恼，她男朋友会想暴打自己……方吾秋以手掩面，想起刚才的场面，实在无地自容。
他现在只觉得手里的东西格外烫人，脸颊更是一个劲发烫。
这般脸皮薄的现在还挺少见，男生捧腹，工作上繁忙索然的事务、积压在心底两天的阴云竟很快消散。
方吾秋听到这人调侃肆意的笑声，臊得不能自已，尴尬道了声谢后，便推着购物车步伐慌乱地跑到收银台去。
看着他纤瘦挺直的背影，男生眉梢一挑。
手机在裤兜里疯狂震动，男生拿出来，看到上面的名字时，烦闷地撇撇嘴：“骆斐，开会都说了，直播平台的事情一律交给你，我只需要知道结果。”他心烦意乱地把口罩掀开，一张帅气不羁的面容露出来，薄薄的嘴唇微微往下拉，完美的唇线勾勒出立体的唇峰，一眼看去觉得霸气凶狠。
“楚老大，你说的我知道，不过海荣刚开始起步，我想拉拢些有经验的老主播，所以来问问你的意见？”
海荣直播平台是WARM娱乐公司旗下最新研发的项目，作为负责海荣TV的项目主管，骆斐事无巨细且很有必要地请示公司的总裁。
“你自己看着办。”楚骞没意见，草草几句后就想挂断电话，只是手还没动，就看到货架不远处有人指着他嘀嘀咕咕，他担心引来粉丝，便又重新戴上口罩。
电话里骆斐听他烦躁地低骂了两声，无奈地笑了笑。年轻的总裁年轻的团队，骆斐早已习惯公司随意的相处模式，和老大耍起嘴皮子来也不遑多让。
“老大，你现在在哪啊？”他突然问了句。
楚骞选好了需要的物品，匆匆离开超市：“京市戏剧学院对面的超市。”
电话里骆斐还在啰啰嗦嗦：“去戏剧学院干什么？……对了老大，思雯姐今天来公司找，说是得了好剧本，催你回来看嘞。”
楚骞提着购物袋走在学院附近的小路上，仓促间没听到骆斐的话，倒是看见马路对面，那抹高挑柔曼的身影，熟悉得很呐。
“是他？”刚刚在超市遇见的纯情男孩。
楚骞嘴角微扬，快步走到人行道上，但一辆公交车趁着最后的几秒时间飞快地从他眼前驶去，等视线清晰时，对面漂亮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巷尾里。
“骆斐，你刚刚说什么？”楚骞瞪了手机一眼，语气里酝酿着山雨欲来的架势。
骆斐捂了捂领口，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
方吾秋回家将屋里收拾好后，就继续练功。
他这副身体的体能韧度实在差，出去逛半小时超市都是气喘吁吁，更何谈戏曲的身段和表演功。犹记得上辈子在戏班时，不满三岁就被爹爹压着做各种体能锻炼，长大知事后，便开始做脚姿、手膀、肩背等的基本功。
这些做不好，后头的唱和念啊，也就更谈不上了。
他自小唱戏，熟知这些事情的重要性，丝毫不敢应付。
傍晚时，螺螺姐催他将直播的大概内容发过去，说是要避免直播选题时出现违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题材。方吾秋拿帕子抹了抹额上的汗，才发现汗水早就流的满背都是，薄薄的T恤都湿透了。
他急着去洗澡，便连忙回了条消息。
方吾秋：唱戏。
周螺：啥？
这个时代洗澡真的便利，不用大老远提水烧柴，轻轻摆弄下浴霸就好。方吾秋习惯性地在洗澡时胡思乱想，从遥远的虞朝想到熊喵喵TV。
江南水乡的戏班消失了，再没有从村里镇上不远万里行步而来的看客，现在的是连上网就能让所有人听到戏的直播平台。
很陌生的时代，方吾秋来了一周，还是没能习惯。
他从小就不是阴郁内敛的性子，五彩斑斓的戏台，他涂抹胭脂，轻舞甩袖，举止莲步也如云，曲声缠绵婉转，被无数的看客追捧。
可现在都没有了。
方吾秋很想念在戏台上的日子，想念他爱唱的青衣，木屋里的琵琶，和那身朴素的青褶子。
洗完澡后房东阿姨来收了次房租，方吾秋把身上的仅存的钱递给阿姨，续租了一月。
他托着腮，盘腿坐在床上，看着腿中间一块五块的零钱，蹙起了秀眉，沉思。
这次直播结束后，还是直接解约为好。
听闻外面也有许多草台班子，虽然工资少，但衣食无忧，还能唱戏，想必比现在的情况要好很多。原身在熊喵喵做主播两年，钱没有存多少，骂名却缠身。
这所谓的直播，上不能让自己无忧无虑的唱戏，下不能包揽衣食，实在没趣。
翌日，拂晓。
方吾秋按着时间六点起床，洗漱早饭后，就去楼下吊嗓子练功。
大学附近的小区里住着多是学校的老师或商铺的老板，方吾秋对吊嗓子很执着坚持，穿越来的当天还没理清楚周遭的环境，就屁颠屁颠跑动楼下寻了僻静的地方唱。一周来，他倒认识了邻里几位耍太极剑的爷爷。
“小秋，又来练嗓子了啊。”红光满面的老爷子，笑眯起眼睛，很热情。
晨起雾气蒙蒙，健身的老人家已经在小院子里摆好架势，方吾秋礼貌地和他打招呼：“楚爷爷早上好。”
“好诶！”老爷子穿着大褂，精神矍铄，耍起剑来威风凛凛。
方吾秋和他是点头之交，礼貌后就寻僻静的地方开始唱。
他吐字清晰，声音清婉活泼，清脆地在四周响起，吸引了不少院里群众的视线。等到约定直播的时间到后，方吾秋才和楚爷爷告辞，往家里走。
他刚走，余下耍太极的老爷子走过来好奇道：“老楚，你认识他？”
“刚认识不久，他就住楼上。”
“小伙子真不错，长得俊，身段好，还肯下苦功。现在爱唱戏的年轻人可不多了，诶，和你学生比怎么样？”老伙伴耸耸眉，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楚老爷子左手持剑，叹气：“我那些学生各个心高气傲，比不得啊比不得。”
老友想想也是，能在京市戏剧学院念书的学生哪个不是天之骄子，天赋有余勤奋不足……不过，“杨觉不错。”老友笑道：“这届的大学生戏剧节他是榜首吧？”
“是。”楚老爷子骄傲地挺胸，顿时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早晨九点，太阳慢慢从云层里冒出了头。
方吾秋把家里收拾干净，准备直播。直播的这台电脑是公司发的二手电脑，开机巨慢，方吾秋坐在电脑前等着。这次直播他没有打算化戏妆穿戏服，一则手头的银子不够，二则他直播结束就准备去解约。
熊喵喵TV作为国内直播行业的先行者，虽然历史悠久，但随着创公司的元老相继跳槽，近年发展式微。方吾秋不太懂各公司的明争暗斗，但想着在虞朝的时候，也见过许多戏班高调开建，无声消失。无非是同行的竞争多了，被淘汰也不奇怪。
大抵熊喵喵就在这当头吧。
平台系统也不流畅，从登陆账号到进入直播页面，都卡顿了不止一次。方吾秋纵然耐心极好，也不免摇头失笑。
他刚登上直播页面，就看见螺螺姐已经在平台首页预告那里标注了直播内容。
“方吾秋fwq349622-唱戏”几个字飘飘摇摇停在页面最下方的角落里。
这里是熊喵喵平台首页的预告区，每天会更新三次，算是一次自然推荐区。假使有勤奋的主播，早中晚不停地直播，便会一整天都出现在这里。但显然原身不算勤奋，也没人气，便是熊喵喵近期发展得不好，他的名字还是明晃晃贴在最角落。
和位于正中心，偌大的加粗红字预告名相比，太渺小。
看着时间还没到，方吾秋随意点开最中心的“邬小韵wxy874371-唱歌”，里面虽然还在回放前几期的直播内容，但同步观看量居然上千，蹲守的粉丝更熟络地在直播间刷弹幕唠嗑。
【小韵君】：今天的直播居然是中午才开始，呜呜好无聊哦，想听女神的声音~偷偷告诉你们一个小道消息，听说海荣TV正在接触女神，似乎要签约哦！！！激动！海荣的资源肯定比熊喵喵好。
【声音天使】：海荣？啥，新开的直播平台吗？那应该还不如熊喵喵吧，虽然笨喵要倒闭了[笑哭]
【小韵君】：不是不是你们居然不知道海荣是WARM娱乐旗下的吗！！！
【邬女神】：操！真的假的，牛逼。
方吾秋看不懂，只觉得眼睛快要被各种颜色的弹幕和礼物闪花了。他挪挪鼠标，退出直播，将桌上的耳机话筒摄像头等设备摆好位置，准备就绪后，便开启直播间。
弹幕区安安静静，虽然没有观众，但方吾秋并不在意，揉揉搓搓脸后，就开始按着流程来。
“早上好，我是主播方吾秋，欢迎大家来到我的直播间。”直播后台会自动录制下来，所以方吾秋没有等观众，直接就自说自话：“今天唱的是《芳樟记》，希望你们喜欢。”
说完，他就站起来，右脚往后撇了一步，白皙的手缓缓伸出，在空中轻巧地云手翻掌，最后落在胸前的位置。
他的拇指很圆润，往回收拢时，细长的中指和食指向后翘起来，修得齐齐整整的粉红指甲小巧可爱。
芳樟记唱的是青年女子嫁人后回忆闺中年华，想当初无人识她春华貌，她自卑自轻，本以为草草一生，循着长辈定下的婚约却嫁与良人，婚后幸福无比。后忆起闺中时，竟是有缘见过夫君一面。那时春柳繁繁，她于花丛回顾，便定下姻缘。
这出戏是坛阳镇街头巷尾口口流传的故事，他在戏台唱过很多次，驾轻就熟。
很快有观众误打误撞进入直播间。
【爱绿萝】：哇，我这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主播，体态好正啊，像古代的那种风流身段。玫瑰代表我的心，一朵鲜花送给你bang~
直播间叮了一声，方吾秋没注意，清了清嗓子，红唇翕动。
“白墙青砖一堆瓦，女儿红埋在芳樟下，三载三载年去罢，无人晓她亭前玉落生春华。”
清亮柔软的唱腔悠悠传出，直播间唯一的观众睁大眼睛，眼里盛满了惊讶，更沉浸在他委婉细腻的曲调中。
【爱绿萝】：呜呜呜虽然我听不懂，但是声音和调子都好好听啊！主播棒棒哒！
【柠檬】：啥好听？？？楼上的是主播亲友吧，这都说得出来。
【柠檬】：我走错了？这里不是熊喵喵大名鼎鼎的性.冷淡主播么？[狗头]
突然进来的观众来得稍晚，没听到方吾秋唱的第一句，便毫不客气地在弹幕上讽刺。爱绿萝撇撇嘴，抄起袖子正要反驳时，却看到方吾秋手姿一转，头微微垂下，唱腔速度变慢，吐字清晰地释放出来。
粉红的唇瓣翘起，开开合合，每一个字都像写着一段情，在唇齿嘬咬着轻轻流走。
“一边是隔壁的墙斑驳，一边是庭前的杂草堆积呀，谁见我的面，谁听我的言。春色雨落三分素，穷阴舍下万般春。”
清俊的声音里写着无奈和不甘，俏丽如花的姑娘掩面站在墙内树下，仰头泪眼婆娑。
刻意放慢的节奏，拉长的声调，咬字轻柔缠绵，在齿缝里穿梭离去。直播间观众不觉心颤了一下，怔怔盯住方吾秋，看着他掌心向上的动作，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先前嘲讽的观众已经愣住，缓了几秒才激动地敲键盘。
【柠檬】：卧槽？这是性冷……方吾秋吗，咋恁好听？神仙唱戏！太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