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靠后侧的廊柱绘制着各种浮雕图案,雕梁画栋,阮良月熟门熟路,带着方吾秋穿过戏台两侧乐器伴奏师傅的厢室,飞快来到幕后的准备房。

是和寻常的化妆间差不多的作用,但这里的幕后是一落较为窄闭的青石墙砖房,虽然够闭塞,但廊柱和石墙上面处处都有精美的纹样,栩栩如生。

刚走进来,两人就听见女孩子娇声娇气的哼声。

“师傅,我都说了昨晚下了雨,那戏台上面现在还晕着雨水,湿哒哒怎么走呀,我体寒,腿脚本来就有旧疾,今天不能唱了。”

站在女孩身后的中年男子脸色无奈:“你们一天到晚都喊身上痛,也没见出去玩的时候说疼过,戏台湿有什么关系,你岑师傅我以前雨雪涝旱从来就没有推迟过上台的时间。”

女孩左耳进右耳出,对着梳妆镜撅起嘴巴,咕咕哝哝:“您都说是以前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吃不得一点苦。”最后,自称岑师傅的男子气急拂袖,猛地转身,刚好就撞上正面带愉悦走过来的两人。

阮良月将两人的对话尽数听清,看到岑师傅后,翩翩有礼地笑着拱手:“岑师傅好。”

方吾秋没能掩去面上的喜悦,也跟着拱手,作礼。

“阮老板来啦?”岑师傅顿时笑起来,他在平榆街的戏楼十多年,早就和附近乐行的阮老板神交已久。

阮良月开门见山,却又明知故问:“不知今天可有角儿登台?”

“您就别打趣我了。”岑师傅吹胡子瞪眼看了下女孩,忍不住抱怨,快气死:“您都看到了,下半晚上雨就三请四催,外面看客都等着的。”

阮良月笑吟吟:“既然没有,那岑师傅可得原谅我们不请自来了。”

“何意?”岑师傅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阮良月双手搭在方吾秋的肩上,挑了挑嘴角,意有所指道:“我弟弟懂戏,喜欢唱戏,今天的戏台能让他试试么?”

岑师傅看向方吾秋的脸,后者不骄不躁,扬起清清浅浅的笑,泛着微红的桃花眼弯起来时,像月亮漾进莲花池里,噙了一汪春水,那样皎洁也温柔。

刚刚阮良月和他打招呼时,岑师傅的目光就被方吾秋吸引,他还在想这般风流身段的少年是谁,气质难得的好。只是不曾相识,便没好意思主动问,怕被嫌唐突。

这下听闻阮老板话里的意思,原来是这位少年想要登台唱戏。

岑师傅自无不可,甚至眼底闪过惊艳的光芒。

但他还没有点头说话,娇声娇气的女孩闻言眼睛便亮了,从梳妆镜前一蹦而起,飞快凑过来,攀着师傅的胳膊,连声道:“这可好,师傅哪我约了朋友,就先走啦。”话刚落下,人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还说腿脚疼,跑得比兔子都快。

岑师傅也是无语。

他扭头,看着期待的两人,喜不自禁猛点头:“当然可以,我求之不得。”

戏台幕布后面的房间虽然狭窄,但作为化妆室绰绰有余。在梳妆镜和五彩斑斓的戏服撑架外面,层层叠叠的轻纱随着走动带来的微风摇摇晃晃,刚好将梳妆的地方辟出了一块安静的地带。

方吾秋正在里面换衣服,岑师傅的声音透过轻纱响起来,解释说道:“咱们戏楼每天登台前,角儿都会在戏楼门外写上唱戏的主题,今天唱的内容是狐妖。”

坐在最外面凉椅的阮良月闻言,惊讶地抬了抬眉,他偏着头,目光穿过重重叠叠的轻纱看到了方吾秋薄弱的身影,不禁嘴角弯了弯,重复道:“狐妖。”

“是啊。”岑师傅点点头,紧接着语气无奈。

还不知道这位少年唱不唱得来狐妖的戏。

方吾秋正换好戏衣,聘聘袅袅坐在梳妆镜前,他看到镜子里的戏装,眉头舒展,清越的嗓音陡然透过轻纱传了出去:“没有规定哪出戏吗,可以随便唱?”

“没错,主题是狐妖就行。”岑师傅忙道:“方先生会唱狐妖吗?”

方吾秋描眉的手微微凝顿,黛眉随着嘴角一起弯起来,清脆的嗓音泠泠若溪水声:“我会。”

听着他笃定的语气,岑师傅总算松口气,欢欢喜喜问:“唱哪出?”

戏楼平素唱得是《破户狐》,狐妖化作女子嫁入破落宅院书生报恩的故事。方吾秋不曾听过这出,他要唱的戏,是坛阳镇口口相传的那个故事。

没有俗套的报恩,没有化作女子改名换姓嫁给凡人的旧事。他家乡的那只狐狸,是最妩媚,最撩人的,她一颦一笑都为了人间所有美好的事情,不单单笑给俊美的儿郎或是达官贵胄。

她同样也高傲,可以肆意释放自己的美,动动手指就引来前仆后继的郎君,但所有的男子都无法入她的眼。

她喜欢的是飘摇散落的花瓣,青翠欲滴的草地,过路熙熙攘攘,和茶馆街巷谈笑风生的人情味。

居然和平榆街古朴的生活方式不谋而合。

方吾秋心里微动,他小时候听爹爹唱起这出戏,总是猜疑狐狸化作女子究竟要做什么,不吸男子的精.血,不放纵谋取他人的生命,也不报恩、报仇,这和平常听到的狐狸相差甚远。等稍大几岁,爹爹才告诉他,狐狸还有段隐秘伤痛的过往。

狐狸不能修炼时,常常躲在洞里,看遍世间繁花多彩,但她不能出来。她从小就被关在洞里,因为她化作人形的娘亲被人所骗,强制的不允许她踏往凡尘。

方吾秋记忆里的狐狸是很美很美的,他眉眼轻抬,小指轻轻翘成兰花,执起眉笔在油彩里晕过,慢慢地放在眼尾轻点,描摹出记忆里的狐狸尾巴。

莹亮的油彩一挑而过,微微上扬的眼尾那儿,妆点出惑人的妆容。

方吾秋告诉岑师傅要唱的戏:“镇口狐狸。”游走世间,尽品五彩斑斓的人生,活的肆意潇洒,身影走过不留丝毫痕迹。

他慢慢起身,在纱帐里将白色的水袖一甩,细长白皙的指尖掀起纱帘,弯侧起身子,挪着轻飘飘的戏步,一张半遮半掩的娇美脸蛋在轻薄纱帐的无意遮掩里,朦朦胧胧露了出来。

妖冶妆容,步态盈盈撩人,将原有的温柔淡雅尽数拂去,活脱脱狐妖在世。

外面等候的两人同时惊艳的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岑师傅不由拊掌:“镇口狐狸,好,好啊。”

他转头看向阮良月,连声称赞:“阮老板,您刚刚还说只是喜欢戏,我看方先生扮妆如此,实在是内行佼佼者,咱们戏楼里的角儿都望尘莫及。”

“方先生。”岑师傅随即朝方吾秋拱拱手,朗笑道:“今儿戏楼就全靠您撑场子了。”

方吾秋没有应答,羞涩地扬起红唇,膝微微弯曲,侧着细腰抬腕,柔柔撩掌时兰花指落在颌骨边。他摇摇头,做了个“不敢不敢”的姿势,逗乐了在场两人。

明明要唱的是风流肆意的狐妖,这会却随本心成了羞怯温柔的性子,实在让人喜欢。

正笑谈着,外面戏台因为岑师傅的嘱咐,已经慢慢起了动听的乐声,这宣告着角儿即将登场。

戏楼两层的看客都捧着手,见角儿即将出来,便欢欢喜喜笑闹,嗑着瓜子吃茶点。

“今天应该是曼儿唱的狐妖。”

“曼儿?”

“就是岑师傅的幺徒弟,唱的花旦,才登台两回,难怪你们不知道。她上回,哎,就上周,也唱得是狐妖,唱腔音色虽然还比较稚嫩,但行步的身段叫一个绝,比她的师兄师姐差不了多少。”

“那可有眼福了。”

戏楼二楼,从阑干这里可以清晰地看见楼下中心的圆台,楚骞也不选位置坐,就笔挺地站在阑干边,手清清闲闲搭在上面,眸光越来越深。

他在等方吾秋出来。

“我们戏楼的角儿在属市的戏楼班子里可是一等一的好,您说是来捧心上人的,那感情是喜欢上了哪位?”小二赖在这儿还没走,尤其听到楚骞说来捧心上人后,更加好奇,说话也叽叽喳喳。

楚骞紧盯着戏台,生怕错过。

戏台两侧的演奏师傅开始弹琴,古筝清脆的声音清泉流水一样泠泠倾泻出来,二胡和古琴紧随过来,整座戏楼散漫着温柔悠扬的调子。

“需不需要我帮您引见?我都熟得很。”小二挑挑眉,意有所指。

小二贼兮兮的声音打乱了楚骞的思绪,他心烦意乱回头,正想让小二去忙自己的,结果还没说话,两层戏楼就爆发出激烈的鼓掌声,甚至还有不少看客倒吸了一口气。

“嚯——”

戏楼里瞬间变得嘈杂,大家都在称口议论戏台上曼妙多姿的角儿。

楚骞无暇再顾小二,面上一喜,猛地看过去。

戏台轻纱拂开,穿着殷红渗血般裙裳戏衣的方吾秋脚尖点地,娉娉袅袅从轻纱里走出来,那云肩坠着狐狸尾巴样的流苏穗子,移步轻晃。

发上额头盘绕着几个小弯,最末的小弯顺着鬓角,勾翘起来,弯弯地贴在鬓边,缠绕着勾人的妖冶媚态。

狐妖。

果然是他。

这是楚骞看过方吾秋扮的最艳的妆容,但纵然这样,也没有丝毫世俗的风流轻佻,他是狐妖,也是狐仙。心里的那股悸动让楚骞心坎都酥麻麻的颤动起来,无以言表。

他轻笑,故意问小二:“那你认识他吗?”

“不就是曼儿嘛。”小二抬着下巴:“今天就是曼儿唱狐……诶?不是曼儿?……真好看啊。”

楚骞懒得再看小二丰富多彩的表情变化,催了几声让他自己忙自己的去。

环绕在戏楼的调子依旧轻缓悠扬。

刚登上戏台的方吾秋还没有开始唱,就感觉脚踩的地有些滑。他移步出来时,悄悄低头看了眼,才发现这圆台有些小坑小洼里蓄积着昨晚的雨水,湿哒哒的,难怪刚才的曼儿不愿意登台。

不过还好,只是些许湿,不妨事。

方吾秋目视着正前方,嫣然一笑,一双噙着流光溢彩的桃花眼明艳有神。

他端好手势脚姿,踮起脚尖彩鞋往后一掖,绷直着脚背,掌心朝上侧挪到胸前,咿咿呀呀唱:“山涧彩云看不见,藏躲山林无从念,泥地里有情人踏过去,溅起了杂芜闹我心,无奈无奈,相逢无话也无言……”

眼角上扬那里画着的红色狐狸尾,随着他笑吟吟牵起嘴角,娇弱弱瞥向看客时,荧光若隐若现的盛放出来。

方吾秋忽而垂眼,盘手端掌,行步时绰约妩媚,一撩掌又扬起黛眉,轻轻唱道:“娘怎知我渴求凡世繁华现,躲避在山里杂草碾,春风雨露拂面去,不留丝痕盼人间……噫,修炼三载终成女儿身呀,枝丫打颤小狐狸飞去人世间。”

唱到这里时,狐妖浑身是从来没有的欢愉和喜悦,她终于可以离开闭塞无趣的山洞。

方吾秋便勾着眼尾,极尽妖娆的开眉展眼,屈腰探臂时,身段袅娜,那摇曳的腰细得不像话,水蛇样儿如鱼得水地在戏台游走。

红艳艳如火的褶裙轻盈飞舞,衣袂随着步子飘飘。

狐妖在人间肆意,轻蔑也孤高,她从来不是美而不知的妖,倾尽全力不断释放自己的美,从街头巷口,到石墙宅落,世间没有什么不被她勾.引。

而被引.诱的结果,是痴迷狐妖不得。

四周的看客都呆了。

但方吾秋的美不止于此。

他眼随手走,在移步时,手肘猛地往回一转,长长飘摇的水袖像涟漪一样掸开,仿佛突然生了片白雪层层的云朵,在肆无忌惮的翻舞,飘荡摇曳。

他抿笑,清越的嗓音唱:“路旁街坊看,铺子门外汉,绣帕千人抢,婵娟比不上。”

方吾秋屈腰抚掌,细腰在这一刻柔曼到不可思议。掷袖一甩,他踮起脚尖,步履轻快地不断后退,再后退。

长长褶裙衣摆轻荡荡的翻转,水袖在空中扬起波痕,随着脚步的停顿,叫人眼花缭乱的水袖也慢慢收回。

最后方吾秋拱着手捧袖落在嘴前,轻纱水袖像蝴蝶翅膀那样抖了抖,反着搭在臂弯上,垂落在脚旁。

他面朝观众盈盈行礼,一切行云流水。

场下爆发出猛烈的尖叫和掌声,楚骞呼吸一滞,心里有根弦被明艳动人的少年拨乱,没头脑地一颤又一颤,漫着无尽的喜悦。他忍不住拿出手机,对着高台上撩掌抛袖的少年拍了拍。

照片永远记住了这只曼丽的狐妖。

楚骞屈起手指,眸光微暗,指尖描摹着照片里叫他心动难忍的脸庞,呆了。

场下所有的看客都因为眼前的狐妖戏,热热闹闹地讨论起来,他们虽然对台上的角儿不熟悉,但也猜想是戏楼新来的角儿,没有想到只是临时唱唱。

方吾秋在戏台上表演结束,正要下场时,侧目却看到了站在戏台旁边满脸惊喜的阮良月和岑师傅。

他在戏台唱了戏,心里格外高兴,牵着裙摆就直接往阮良月那儿跑。

哪晓得突然踩到一洼小水坑,他彩鞋被湿糊糊的泥巴弄得脏兮兮,方吾秋皱着眉头,刚把彩鞋解救出来,却又被前面拖地的裙摆一绊,脚腕扭伤,直接摔倒在地上。

“啊——”场下的看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惊住,甚至还有许多人想要上台来扶他。

方吾秋跪坐在地上,红艳艳的裙摆猛地像花瓣一样散开,而他在中间跪坐,蹙着黛眉,恍若海棠花里妖冶的花蕊。

阮良月也被吓住,瞧见台下好多人准备上来,他眼疾手快,连忙跑上台,屈膝半跪,直接将方吾秋打横抱起,快步往后台走。

精致的白色西装男人怀抱着身量纤薄的狐妖,绯红的裙摆在空中飘飘荡荡,恍惚如蝶。

站在二楼的楚骞见此场面,倒吸了一口气,心里突然像被什么抓疼了似的,他毫不迟疑,连忙走下楼梯,飞快往幕后跑去。

……

戏楼里很快响起轻柔婉约的琴声,看客照旧谈笑风生,没有将刚才的场面当回事。

阮良月将方吾秋抱往后台,放在梳妆镜前的座椅上。

方吾秋脚腕泛疼,又见阮哥满脸担心,便故作轻松,刚坐下就笑了笑,调侃自己:“刚刚在台上真吓坏我,还以为会四仰八叉摔倒在上面出丑呢,还好不是很疼。”

他弯腰解开彩鞋,自己揉了揉那处,抬眸就见阮哥一脸的心疼。

阮良月皱着眉头:“我看看。”说完就弯下腰,仔细检查了下他的脚腕,那里已经青黑一片,看样子不像是小伤。

“真的没事。”方吾秋笑笑。

他自己揉揉后,脸上很快掩去疼痛,回想刚刚在戏台的表演,心里溢着满足:“我真的很久没有登过戏台了,这一下子,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前,在家乡的时候。”

是熟悉的一切。方吾秋眼里流过感激,嘴角扬起,正正经经道:“阮哥,谢谢你。”

“别急着谢我。”阮良月作势生气,屈指敲了敲他的额头:“还是先看着伤,这样吧,我去附近的药店给你买些膏药。”

“不用麻烦的。”

“哪里麻烦,就几分钟的事。”阮良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两人的互动一点儿都不像刚认识一天不到的人,反而有种兄弟间的亲近感,这种感觉说白了,就是很亲密,亲密到让人又嫉又恨。

楚骞追到后台来时,就听到层层叠叠轻纱掩映里,两人亲热的交谈声。

他脑袋像被捶了下,傻傻一懵,飞奔赶来的心焦在阮良月似嗔似怪的声音里猛地消散,他刹住脚步,侧身悄悄站在纱帐幔的后面。

有轻纱做阻隔,楚骞纵然睁大眼睛,也难得看清楚里面两人在做什么动作,但说起话来实在是太亲密了,这让他心里止不住泛酸,酸得冒泡泡。

阮良月,阮老板,他怎么会和秋秋认识?

楚骞从来就不笨,他呆呆在后面想了几秒钟,就猜到应该是骆斐推荐秋秋过来买乐器的。

靠!才一天就这么熟。

楚骞蹙起眉头,在心里悲催了地数了数自己见到秋秋以来的日子,然后他就果断的发现自己已经丧失了最佳的交友机会。

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要是在超市遇到的第一天就主动些,那现在也不至于这样偷偷摸摸狗狗祟祟躲在纱帐后面,像个没头脑的痴汉。

我是个傻子吗?

楚骞自己骂自己,深吸了口气,还是没稳住心神,咬着后槽牙着急死了。

正在这时,他听到纱帐里阮良月说道:“小秋,你先在这里等等,我马上就回来。”

“昂,那就麻烦阮哥了。”

里面脚步声轻轻响起,楚骞眼皮一跳,急忙往后退了几步,藏身在纱帐外的屏风后面。

阮良月掀开帐子出来,脚步加快,径直往外走,并没有发觉还有个呆头鹅藏在房间里。

楚骞眼睁睁看着阮良月离开,才缓慢地从屏风后走出来。

现在房间里就只有两个人了……楚骞后知后觉的惊喜,从军装兜里取出药膏,想要进去把药膏给他,想要和他说说话。

楚骞心里蠢蠢欲动,欢喜也雀跃,然而脚刚刚抬起来,理智就让他迟疑了。

只是我喜欢又如何,他还不认识我啊。

虽然常言道,主动才有结果,但在完全不认识的情况下,像登徒浪子那样进去,弄得秋秋还没喜欢就先讨厌了怎么办?

媳妇没了我找谁说理去?楚骞心里骂了声,瞪大眼睛,缓缓点头,仿佛脑子里一辈子的清晰劲儿都用到这里了。

他深深呼吸,凝望着帐幔里清瘦的身影。

纱帐层次繁复,但很轻薄,被窗子那儿偷溜进来的微风吹得漾起了连绵起伏的波痕,方吾秋静静坐在梳妆镜前,纤曼的身影叫人着迷。

楚骞抿紧薄唇,心烦意乱地想要打人。

他手掌握成拳,难耐地在另一只手心捶了捶,动作的幅度不算大,声音更是极小,但仍旧被突然抬起头的方吾秋捕捉到了。

“谁在外面?”方吾秋眨眨眼,看到纱帐外有个高挺的身影。看身量并不像阮哥,还一直站着不动,奇奇怪怪。

方吾秋心里咯噔一跳,准备起身去看看。

他刚撑着椅背坐起来,楚骞心里一乱,慌忙喊:“你脚疼,别出来。”

声音很大,吓得方吾秋重新坐回去。

“你是谁呀……”他呆呆询问。

楚骞咬咬牙,一狠心,没有进去,干脆拿出药膏绕过层层纱帐递过去:“这个给你用。”

一双微微带着茧的手,很宽大,一眼看着差不多有自己的一倍多,手掌里放着一盒药膏,是很常见的治擦伤崴伤那种,方吾秋以前看见过。

奇怪的人,奇怪的事。

方吾秋懵了,迟迟没有接。

楚骞着急,梗着脖子催他:“你脚上有伤,快擦擦吧。”

“你怎么会知道?”方吾秋猛地想起来,笑了:“你是刚刚在外面听戏的看客吗?”

楚骞点点头:“是,所以你拿着吧。”刚说完,他又紧急补充了句:“我不是坏人。”

看他语气很正经,没有丝毫戏谑或轻佻的样子,方吾秋心里动容,温声说道:“谢谢你。”他拿过楚骞手里的药膏。

微凉的指尖轻轻触到了楚骞的掌心,楚骞大惊小怪地手一颤,又把方吾秋惊到了。

方吾秋握着药膏,眼睛探究地仔细看纱帐后的身影,也不知道是想活跃气氛,还是什么,他轻绵绵咕哝了句:“坏人都说自己不是坏人。”

楚骞缩回手,摸了摸掌心热乎乎的温度,听到方吾秋的话后,一根筋没回转过来,脸红脖子粗:“我真的不是。”

方吾秋扑哧一笑。

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调侃了,楚骞正要回嘴,就听到外面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他心里顿时又急又气,黑沉着一张阎王脸,猛一下子慌乱得不知道该先给方吾秋告辞,还是先藏起来。

“我,我先走了。”他拧着眉头大声说,深深看了眼方吾秋的身影后,倏地转身跑出去。

方吾秋惊讶:“等等——”他踮起脚尖挪了两步,猛地拨开层层叠叠的纱帐,张皇四顾。

房间里再无一人。

阮良月买药回来刚好遇见岑师傅,两人一同往幕后走,他还没有走到房间,远远就看到有个军装的身影从幕后房间出来,步履仓皇地跑出到另一边的过道,慌慌张张的模样,很奇怪。

“岑师傅,戏楼里还有民国军装扮相的角儿吗?”

“没啊,今天就只有一场狐妖戏。”

阮良月心道奇怪,凝了凝眉头,但也没多想,拿着药就走进房里。

“小秋。”他掀开帐幔,方吾秋乖乖坐在梳妆镜前等他。阮良月没有问他刚刚军装身影的事,帮他上药后,两人就慢悠悠回到万籁乐行。

在车上时,方吾秋坐在副驾驶,脑子里冒出纱幔后的那个挺拔身影,他呆呆想了阵,忍不住拿出药膏左瞧右瞧,眉目凝起,脸色很懵。

阮良月见他在出神,打趣道:“药膏……小秋,这药膏不是我买的,是谁送你的吗,看得这么认真?”

方吾秋心里想的是突然被说出来,羞窘地连忙把药膏藏起来,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我都看到啦。”阮良月哭笑不得。

方吾秋这才乖乖把药膏拿出来,如实说:“是刚才在戏楼的时候,一个不认识的人送的,大抵是外边的看客。”

“陌生人送的。”阮良月很快想到那个脚步慌乱离开的军装背影。

难道是他?

将方吾秋送回酒店后,阮良月闲暇时翻微博看,草草扫了几眼就看到了熟人楚骞的路透。

居然也是在平榆街。

这回的路透一点也不糊,绝对的高清照,是行走在平榆街梨花南巷道里的笔挺军装楚影帝。英气逼人,帅呆粉丝,一双大长腿苏破天际。

阮良月看着看着就眯起眼睛。

这衣服……

聪明人想事情就是很简单,阮良月坐在床上,翻开楚骞的朋友圈,截下了对方最新发布的那条圈。

他点开楚骞的聊天框,麻利的输入。

阮老板:[截图]

阮老板:方吾秋?

阮老板:别急着否认,我今天在戏楼看见你了,穿着电影里的军装。

阮老板:[路透图片]

阮老板:大影帝,出来都不换下戏服?

chu:……

chu:是,我喜欢他。

chu:你说我,我还没说你,你是不是喜欢秋秋,才一天就和他那么熟?诡异。

阮良月轻笑,指尖敲了敲输入法键盘

阮老板:你以为谁都像你狗狗祟祟?

阮老板:我当他是弟弟。

chu:阮哥好,阮哥再见。

-

神清气爽的早晨,方吾秋趴在酒店软乎乎的床上,缠着被子哼哼着滚了滚,玻璃窗外细密的阳光悄悄透过窗帘打在床上,斑驳的光影看起来别有一番美意。

他翻了翻身,下巴趴在枕头上,摸出手机看。

“螺螺姐发了消息来……”他揉揉眼睛,点开微信。

周螺:这周的直播时长还没有完成哦,小秋注意时间。

方吾秋:知道啦,今天会直播。

周螺:OK。

周螺:对了,差点忘记提醒你,昨天让你转发的那官博活动注意下哦,到时候你可能需要参加。

方吾秋记得那活动,就是平台主播PK,他对这种活动不太感兴趣,便问道:必须参加?

周螺:不强制,但平台希望你能参加,毕竟你的流量够大,获胜的机会也更大不是吗?这是平台和德琅娱乐公司联合举办的活动,前几名有机会登上综艺的舞台,这对戏曲的发扬很有好处,真心建议你去。

方吾秋:好的,我会考虑。

周螺果然懂得方吾秋的敏感点,解释了比赛类型后,就不再多说。

听到周螺这么说,方吾秋心里确实有了些偏颇,但他还是犹豫没有决定,想等等时间看情况再拍板。

方吾秋很快起床,收拾好后,就开启了直播间。

粉丝数量涨得飞快,他刚刚点开直播,就瞬间涌入快三千的观众。

【珊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柠檬】:啊啊啊啊啊啊啊。

【爱绿萝】:卧槽啊啊啊啊啊啊你们在啊啊啊啊什么呀,我怎么都看不懂了?是我llllb了吗?卧槽卧槽我不想补课。

【珊瑚】:哈哈哈哈主要是一天没有看见秋秋了,心里怪想念的,所以啊啊啊一曲表达心里的思念之情,嗯,就是,就是这样简单。

方吾秋还没有开始说话,看到这样的弹幕后,忍俊不禁,扑哧笑起来:“早上好啊,我是方吾秋,你们今天来的可真早,我都还没有来得及去微博发预告。”

【珊瑚】:给秋秋的熊喵喵账号特别关注的举手!

【蓝毛衣】:举手举手举手。

【柠檬】:哎唷羞涩的很呐,人家才不会告诉泥萌昨晚秋秋轻柔柔地依偎在我怀里,羞涩又甜蜜地告诉我,明天早上八点直播呢~[害羞]

【珊瑚】:噫~~~嫌弃。

方吾秋哭笑不得。

他的这群粉丝简直就是活宝,尤其是最开始关注他和他互动的那几位,眼熟后,发现他们最近是越来越跳脱了。

和粉丝们扯了会白后,方吾秋才告诉他们今天直播的内容:“因为是在外面,不方便唱戏,所以这次就带着大家去属市的平榆街走走好吗?我还会在这里买些特产,回去后抽奖送给你们。”

虽然没有唱戏,但粉丝还是热情的表示期待。

【珊瑚】:我还没有去过属市呢,太好了,秋秋可以带着我旅游,爽爆!

【柠檬】:举手手,我来过一次,平榆街超级好看的,里面还有很多古宅,特别复古,呜呜呜我马上去翻我的相册,突然又想去一次了。

【毛线】:哇,你们居然都不记得平榆街的美食吗?烤鱿鱼,米线,喷喷香,钵钵鸡,抄手,凉粉,麻辣兔头。

【珊瑚】:靠,兔兔那么可爱当然要吃辣,我馋了,楼下姐妹快接着我口水。

【毛线】:我……[嫌弃]

在粉丝聊天的时候,方吾秋已经很快坐车来到了平榆街。

今天刚好是工作日,平榆街的游客少了很多,尤其当他走到梨花南巷的时候,四周更没有几个人了。昨儿热闹有热闹的好处,今天清净起来,路边的景致都显得清清冷冷,独有一番别样的意味。

方吾秋带着直播间的观众一路走走停停,看见喜欢的特产便买下来。

【爱绿萝】:最喜欢逛古街了,感谢秋秋带我一起耍,嘿嘿我还是第一回看到属市这种特色的街道呢,超级有特色,秋秋多逛一会求求啦!

【蓝毛衣】:哇哇哇前面有古宅,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当然可以啊。”方吾秋眺望远处,看到平榆街道的最深处有两条分支的道路,而且两边都坐落着古宅。

方吾秋抬步往那边走。

果然像阮哥说的那样,这里面越往深处走,越是地段开阔,几座古宅错落有致,白墙青瓦仿佛把所有人都带到了百年前。

【珊瑚】:好好看啊,古宅的门口还有红漆字呢,好大气!

方吾秋抬眼看,门匾正中龙飞凤舞写着宅落的名字——傅宅。

【楚楚动人】:咦,这个宅院门口看起来很熟悉啊,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容我想想。

【小楚】:+1,我也觉得好眼熟哦。

方吾秋并不觉得熟悉,只是看这周围安静得很,明明没有一个人,但他却隐隐约约听到了很嘈杂的声音。

而且这声音还不是一个两个人发出来的,应该更多。

正想着,红漆大门从里面推开,搬着黑不溜秋摄影机器的十来名工作人员疾步匆匆走出来,其中有位大概是老大的黑衣男子举起喇叭喊:“棚子快安装好,地轨,还有显示器。”

他们动作迅速,有秩序的很快在门口安装完毕。

黑衣男子环顾四周,正准备满意地点点头时,突然看到了举起手机恍惚在直播的方吾秋,他连忙走过去,严肃道:“不好意思,我们正在拍戏,这里需要清场。”

方吾秋眨眨眼睛,满脸懵。

【楚楚动人】:嗷,想起来了,我家哥哥在这里拍电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噢~

mirry是米粒1瓶;

桃始笑10瓶;

醉卧竹音1瓶;

一只快活的柠檬精5瓶;

陌离.20瓶;

芊芊芊芊芊2瓶;

嘻嘻嘻~2瓶;

吃味2瓶;

巍家澜孩1瓶;

mirry是米粒1瓶;

莫夭8瓶;

醉卧竹音1瓶;

感谢投地雷的小天使~~

陌离.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