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鹿溪又是诧异又是着急,也不多废话,拉着长随骑上快马就往渔阳王府赶。
一路上边走边说,她这才勉强弄清了大概。
渔阳王姬彻发作沈老爹倒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积怨,似乎在沈鹿溪祖父辈的时候,就和渔阳王府闹出过极大的龃龉,沈祖父去的早,不光留下一份富贵家业,连带着上一辈的仇怨也流传下来,渔阳王在朝堂上时不时就要刁难一下沈老爹。
今儿王府摆宴,沈老爹本来不想去,奈何王府下了帖子,他便硬着头皮来了,等宴会散了之后,渔阳王留他说了几句话,也不知说的是什么,反正两人是谈崩了,渔阳王便发难把沈老爹扣下。
渔阳王一向颇得盛宠,又手握实权,门口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沈鹿溪生怕渔阳王在气头上把沈老爹给做了,她心急如焚地等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得进门房,她忙递出拜帖,向着门房管事拱手道:“在下羽林卫沈鹿溪,我父在王府做客未归,我是来接父亲归家的,还望先生通融。”
她倒是有心塞银子,奈何周遭人来人往,这时候塞钱也太明显,简直适得其反。
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门房管事来往贵人见的多了,哪里瞧得上她一个小小侍卫,就连她爹,王爷不也是说扣就扣!他拜帖也没接,一副鼻孔朝天模样:“沈侍卫是吧?我们王爷和你爹相谈甚欢,等他什么时候谈兴尽了,他再放沈大人归家,你回去吧。”
他压根没把沈鹿溪放眼里,边说不耐地摆了摆手,赶苍蝇似的:“快走吧,今儿是七夕,来往王府的贵客多着呢,莫要在这里挡道。”到底是穷门小户出身,就是没眼色。
他打了个眼色,王府守门的几个侍卫就连推带搡地把沈鹿溪弄出了巷外,沈鹿溪一怒之下差点还手,可惜她这功夫实在不怎么地,刚抬起手来,腰眼被人撞了下,直接岔了气蹲在地上。
沈鹿溪本来想着先进王府再徐徐图之呢,没想到这连王府都进不去,她按着腰子拼命想主意,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带了点幸灾乐祸的轻唤:“沈鹿溪?”
她愣了下转过头,发现姬雍的宝车停在她身后,他踩着杌子下了马车,饶有兴致地看着沈鹿溪:“你怎么来这儿了?”
沈鹿溪脑子里灵光一闪,照实说了:“卑职的父亲如今在王府,卑职进府接父亲出来...”她满怀期待地看着姬雍:“殿下...我是您的近身侍卫,您能不能...带我一道进去?我也方便就近服侍您。”
姬雍心念一转便明白怎么回事了,他淡淡嘲弄:“沈白是你爹又不是我爹,与我何干?”
他眼尾瞟了瞟她:“你欢天喜地放假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服侍我这回事?”
沈鹿溪眼看他要转身回马车,咬了咬牙,把心一横,上前死死抱住姬雍的腰,哭道:“呜呜呜殿下,我知错了,我现在特别想服侍您,一刻不服侍您我浑身难受,求求您饶了我之前的愚鲁,给我一个伺候您的机会吧!!”
沈鹿溪嚎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说的话比抖.M还要抖M,引得王府门口无数贵客侧目围观。
姬雍:“...”娘.的,早知道刚才就不该下马车看热闹。
他被看的面色发黑,心里低骂了声,偏当着这么多人又不好把沈鹿溪踹开,沉声斥道:“起来。”
沈鹿溪仍旧死死搂着他的细腰,呜呜咽咽地道:“我就想好好伺候您,您一日不原谅我,我就一日不起来!”
姬雍眼瞧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抬手轻按眉心,冷冷道:“我再说最后一遍,起来。”
沈鹿溪听出他话里的寒意,哆嗦了一下,不敢再一哭二闹三上吊,仍旧梨花带雨地看着他。
姬雍给她看的一阵恶寒,拧眉道:“跟在马车后面,别让我瞧见你。”
这是同意了?沈鹿溪大喜过望,头回觉着姬雍人还不错,忙不迭跟在马车后面。
徐冲在一旁瞧的欲言又止,他打小跟着姬雍,对他的性子还算了解,作为权谋家,他称得上心硬如铁,绝不会被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等把戏左右...就算沈鹿溪背后牵连着张贵妃和三皇子,殿下也...实在宽宥太过了...
......
渔阳王府里,渔阳王姬彻侧坐于案几后,他身畔偎着二三美婢,身后还有个画着淡妆的清美少年为他揉按肩膀,美人娈童环绕,当真是风流做派。
他不急不慢地啜了口茶,悠悠笑问:“沈大人考虑的如何了?”
作为简在帝心的得势王爷,他表现的足够轻松悠然,相反,被扣在这里的沈白脸色就颇为难看了,他深吸了口气,竭力不卑不亢地道:“王爷想要其他地方,下官定然双手奉上,唯独南山那里建着沈家祖坟,下官就是为了沈家列祖,也不敢答应王爷。”
两人这回的龃龉说来也不复杂,姬彻在工部帮皇上当差,皇上有意振兴文脉修建学院,姬彻不知道怎么,偏瞧上沈家祖坟那块地了。
对于沈白,别说是他要修学院了,就算是孔夫子复活要修孔庙,他也不能让人挖了沈家祖坟啊!
姬彻笑眨了眨桃花眼:“可本王就瞧中那里了,学院是圣人下旨要求修建的,沈大人身为臣子,难道不该为圣上分忧?”
沈白还没说话,有个下人轻声道:“王爷,太子来了。”
姬彻放下手中茶碗:“快请他进来。”
姬雍很快领着沈鹿溪走了进来,沈鹿溪打眼看见自己老爹,见他毫发无损,心里先松了口气,又把目光落在姬彻身上,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这位王爷年约二十三四,在京中颇有放荡不羁的名声。
沈鹿溪本来以为是个酒囊饭袋,没想到这位王爷却生的眉目秀美之极,面若好女,更难得的是,他面容颇是幼态,看着就跟十五六的少年一般,抿唇一笑,嘴角竟漩出浅浅梨涡,眉间还染着羞涩明媚之态。
沈鹿溪怔了怔,忙行礼:“拜见王爷。”
姬彻正要向姬雍打招呼,目光在她身上顿了顿,不由自主地调换了个坐姿。
他竟然停顿了片刻,才想起姬雍,抬眸笑道:“你可来得晚了,得罚酒。”他仿佛自然而然的,把目光落到沈鹿溪身上:“这位是...”
沈白见他瞧着沈鹿溪,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紧张。
姬雍这才瞟了瞟沈鹿溪:“我的近身侍卫,她说你把她爹留在王府里。”说完便随意坐下,一副不打算掺和此事的模样。
姬彻桃花眼一弯,竟然是知道沈鹿溪的:“原来是沈侍卫啊,久仰芳名了。”他笑吟吟的,不像是难说话的模样,直接道出沈鹿溪来意:“你是来接沈大人回府的?”
沈鹿溪本来还想东拉西扯一二,见他这样,也只好直奔主题:“正是。”她拱手道:“微臣难得和老父团聚,还望王爷通融一二。”
姬彻脸上梨涡浅生:“难得沈侍卫一片孝心,又是和太子一道过来的,本王也不好不给面子,不过...”他话锋忽然一转:“我也不能平白让你把人带走,沈侍卫倒是给我个理由。”
沈白唇角一动,沈鹿溪又行了个大礼:“微臣不知父亲如何惹着王爷,但父亲毕竟是官身,若他真处罚律例,自有刑部拿人,今日又是七夕,您虽是天潢贵胄,若让圣上知道您扣了臣子,大过节的心里也不会痛快。“
姬彻笑的很开心:“你这是在拿圣上威胁本王了?”
沈鹿溪手心有点冒冷汗:“不敢。”
姬彻全身气势稍敛,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被他一做,竟有股少年的天真之态:“好吧。”
沈白和沈鹿溪没想到他这般痛苦就答应了,父女俩面色一松,姬彻又弯起眉眼,上下打量着沈鹿溪:“瞧在沈侍卫美貌的份上,我便全了你的孝心。但是...”
这位王爷说话忽上忽下,搞得沈鹿溪想踹他几脚。
他抬眸看了看天色:“天色晚了,你们父子二人今夜就暂宿在王府,明早再回去吧。”
话题怎么就突然转到留父子俩过夜了?沈鹿溪给闹的一头雾水,但她半点不想留,犹豫着道:“多谢王爷美意,只是...”
“诶...”姬彻抬了抬手,止住她话头,笑吟吟地瞧着她:“沈侍卫这般不情愿,莫非是嫌我王府的院子狭小简陋,留不得你?那不若这样,沈侍卫来主殿同本王一道住,本王必定扫榻以待。”
这话这怎么搞的跟调戏似的...沈鹿溪更是纳闷,吭哧吭哧不敢接话。
姬彻正要命人强留,沈鹿溪脸色微微发白,姬雍这时候终于开口,他放下手中茶盏,磕出一声闷响。
他淡淡道:“让他们回去,我有话要同王叔说。”
姬彻斜了姬雍一眼,轻哼了声,天然便有股少年的顽态:“无趣。”
他这才摆了摆手:“罢了,既然太子发话,你们就先回去吧。”
沈鹿溪没想到姬雍肯解围,大喜过望,感激地冲姬雍点了点头,忙不迭随老爹跑了。
等两人走了,姬彻高深神色一敛,兴致勃勃跟姬雍说话:“想不到你府里还藏着这样的佳人,早知如此,我早该去你府上坐坐。”
两人虽为叔侄,但年龄差距不大,说话一向随意。
姬雍听他言语轻佻,不觉挑了下眉,又垂下眼,似是不愿跟姬彻多谈她:“她不是小叔中意的类型。”
姬彻男女不忌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不过如果他真的德高望重品行端方,皇上也不可能放心给他重权,正是有把柄,皇上才能安心,这么一想,姬彻那传的颇远的花名,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而他一贯瞧得上眼的娈侍,是能温顺雌伏,姣美若女子的。
姬彻眨了眨眼:“我瞧着沈侍卫倒有几分女气。”
姬雍听他这般说,心头不免动了下,一些事浮光掠影般滑过心头。
沈鹿溪虽然不像个爷们,但要说她像女人吧...总觉着侮辱了女子呢。不过他到底没有深想,很快回过神,对着姬彻诚恳道:“在这间屋里,小叔你都比她有女人味。”
姬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