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沈白一直面色沉凝,等进了沈府,沈白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日后你对渔阳王提防着些。”
姬彻和沈家不对付那样,沈鹿溪又不是瞎子,点头道:“父亲放心。”她忍不住问道:“祖父已经过世多年了,他老人家当年到底怎么得罪过渔阳王府?竟让王爷现在还耿耿于怀的。”
沈白叹了口气:“当年天下初定,太.祖皇帝去的太早,今上即位时尚且年幼,好几家有功之臣蠢蠢欲动,待今上亲政后,便开始了清算,你祖父就是参与清算的人之一,那些家族抄家杀头,都少不了你祖父的一份。”
他沉吟片刻,才缓缓道:“这其中就包括了渔阳王的舅家。”
沈鹿溪点了点头,沈白又看了她一眼,沉吟道:“不光如此,你在太子身边当差,也得万分小心。”
沈鹿溪不解,沈白继续解释:“那些被抄灭的家族里,除了渔阳王的舅家,还有当年皇后的娘家,太子的舅家,而且太子和渔阳王关系向来亲厚,怕也会受他的喜恶影响。”
沈鹿溪今儿还挺感谢姬雍的,不免反驳:“这倒也未必,太子和渔阳王的情况不同,十几年前清算的时候,渔阳王已经是半大孩子了,而太子没准还没生出来呢,他能和舅家有什么情分?”不过话说回来,姬雍一直瞧她不顺眼,难道是因为这个?
沈白摇了摇头:“小心无大过。”他沉吟道:“太子对你姐姐如何?”
沈鹿溪给问的有些不自在,她也不敢把太子内围之事拿出来乱说,只得含糊道:“太子事忙,那些送去的秀女还没有一个承宠的。”
沈白亦是叹气:“我本说要给她寻一户妥帖人家,是你姨娘一意要她去选秀,罢了,若她真不得太子喜爱,等三个月之后,这些秀女便会放归,再为她寻婆家便是。”
他说完顿了下,看着沈鹿溪瑰丽皎美的脸,叮嘱道:“你年岁渐长,凡事得更加注意,千万别露了破绽。”他神色复杂地喃喃叹气:“若非当初你兄长早死,何至于此...”
当初两他妻子孕期不受补,荣养仅够一个孩子生下来的,两个孩子生下来没多久便一生一死,虽然沈鹿溪兄长不能说是她害死的,但那孩子先天不足,多多少少都和沈鹿溪有关,是以沈白每每看到女儿,心情都格外复杂。
他轻轻摆手:“罢了,你回去歇着吧。”
......
沈家不大不小也是勋爵,沈鹿溪在家里可算是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生活,等节日一过,她去上班的心情那叫一个生不如死。
她琢磨了会儿,决定向姬雍诚恳道个谢,结果她在春殿转了一圈,才被告知姬雍在校场看侍卫比武。
太子府有个不大的校场,下以青石铺地,两排陈列着各样兵器,如今校场当中已经是杀喊声震天,姬雍正坐在主座,一手搭着扶手,斜靠在椅背上,眼神沉静锐利。
沈鹿溪瞧见这场景,就想起原身曾经在羽林卫比武时候的挨揍经历,她腿肚子有些转筋,正犹豫要不要跑呢,姬雍已经瞥见她过来,伸手招了招。
沈鹿溪无奈,硬着头皮走到他身畔:“殿下。”
姬雍想到姬彻昨天说她女气的事儿,不免多瞧了她几眼。
她身量倒真有些单薄,肩膀微削,那把细腰稍微用点力就要折了似的,肌肤也白嫩的不似男子,只不过身量高挑,加之眉眼多了些异族血统,也不像寻常女子。
他上下打量了沈鹿溪两眼,觉着这个小细作文不成武不就,真是无半点可取之处,他轻哼了声:“身为男子,这般削瘦无力像什么样子?”
他指节轻点了两下扶手,冲着底下校场扬了扬下颔:“既然你都来了...下去练练。”
沈鹿溪在羽林军的时候差点没被揍掉大牙,因此对比武这事有浓重的心理阴影,她连眉毛都写着拒绝:“劳殿下费心了,我对我自己的身形挺满意的!”
姬雍斜她一眼:“我不满意。”他从座椅上起了身,一抬手:“下去。”
正好不远处的徐冲听见二人对话,哈哈一笑,拔起身边的长刀,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某这便来领教沈侍卫的高招!”
沈鹿溪还以为他要直接动手,怪叫了声,一时间行动快过脑子,本能地窜到姬雍身后缩着了,一手还紧紧扯着姬雍衣料——没错就是老鹰抓小鸡的那个姿势。
徐冲:“...”
姬雍:“...”
徐冲估计上辈子都没见过大老爷们这样的,又顾忌着姬雍,不敢伸手去逮沈鹿溪,怔了怔才吼道:“你,你出来!”
沈鹿溪整个身子紧紧缩在姬雍背后,听徐冲喊话,才从他身后探出颗脑袋,同样大声地吼回去:“我不!”
她又补了句:“你想动我,先踏过太子的...咳咳,先经过太子的同意!”
姬雍:“...”
姬雍就感觉一具柔韧的身子紧紧贴着自己的后背,特别是胸口那里,软绵绵的,他天生体凉,沈鹿溪身上又热,便如身后附了个暖炉一般,虽怪异,却也舒适,似乎通身的寒凉病气为之驱散。
他怔忪片刻,心头火才重新冒了起来,冷冷道:“松手。”
沈鹿溪已经把个金尊玉贵的太子摸了腿搂了腰,不敢再冒犯,老老实实地松开自己那只贼手,只是仍缩在姬雍身后不敢出来。
姬雍回头,瞧她一脸窝囊样就暴躁,回手一探,就把她从身后掏了出来:“难堪大用!”
挨骂沈鹿溪倒无所谓,她还没皮没脸地陪了个笑脸:“您说的对,我爹也说我废物来着。”
姬雍:“...”
她见姬雍一脸被撅住的表情,理直气壮地道:“再说了,您不都说了我瘦弱吗,徐统领比我高大壮硕那么多,我明知打不过他还硬要上前找揍,那不叫勇猛,那叫缺心眼!”
姬雍:“...”
徐冲也给沈鹿溪这骚操作惊的不行,一时心头火起,长刀一撩就劈了下来:“休要废话,动手吧!”
刀剑无眼,沈鹿溪无奈,只得抽出腰间佩刀回击,可惜她的力道比徐冲差的太远,才接了一招,虎口就被震的发麻,手里的刀险些滑脱。
徐冲冷哼了声,抬手一挑,长刀便向着沈鹿溪肩膀砍来。
虽说比武时用的都是木刀,但挨一下至少也得青肿上几天,沈鹿溪忙回手格挡,却没挡下这一招,眼瞧着徐冲长刀袭来。
就在这时,她执刀的手忽的被人握住,往上斜斜一挑,以一个妙到巅毫的姿势挡开了徐冲的长刀。
沈鹿溪甚至感受到了对方掌心的温度,以及那修长手指的力道,她一脸错愕地转头看过去,就见姬雍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右手覆在她手背上,把她整只握刀的手包裹在了掌心。
姬雍一脸不快,薄斥道:“没用。”
他冷哼了声:“可记住这招了?以后对敌时,记得这般格开对方的兵器,这招数都躲不开,还指望你能护卫君上?”
姬雍手指很凉,被他触及的地方泛起一层毛栗子,沈鹿溪一时没回过神来,看着他有点走神。
姬雍正自顾自训斥的痛快,忽然鼻间一股怪异的甜甜香气——跟他往日所闻的香截然不同。
他怔了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沈鹿溪身上的气息,又瞧见自己的手仍握着沈鹿溪的手,手里的触感嫩的跟脂膏一般。
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忙松开她的手,不自在地后退一步:“可记住了?”
沈鹿溪回神,忙不迭道:“记住了记住了,劳您费心。”
姬雍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知道沈鹿溪是个细作,但另一方面,在他手底下混的个个都是人精,根本不需要他操什么心,独独沈鹿溪这么个奇葩,跟她待在一起,他处处都得费心。
他正要让她再把方才那招重演一遍,就见内侍缓缓走来,向他欠身道:“殿下,再过五日就是太后诞辰,太后早说了想见您,皇上特命奴才来传话,让您收拾些随身衣物,在宫里多住几日。”
姬雍调开视线:“你去回禀父皇,就说我知道了。”
内侍恭敬告退,姬雍视线又落到沈鹿溪身上:“这回太后整寿,张贵妃必然尽心操办,三哥想必也要从外地赶回来贺寿。”
沈鹿溪随意附和道:“是啊是啊。”
姬雍不知想到什么,眼底掠过一道流光:“五日后,你和我一道进宫吧。”
......
朝明帝是孝子,又逢太后六十整寿,自然是要隆重操办的,而且太后酷爱歌舞戏曲,朝明帝便将行宴的地方定在了花萼相辉楼。
姬雍带着沈鹿溪入宫的时候,宴会还没开始,只有朝明帝,高位妃嫔,皇子公主和宗亲簇拥着冯太后说话。
太后身畔还站着一个身着戏服,通身打扮的浓墨重彩的秀美女子在陪着说话,这女子仿佛颇得太后喜爱,逗引的太后笑个不停。
这女子仿佛认得沈鹿溪一般,一见她进来,目光在她身上停驻片刻,唇角泛起暧昧莫测的笑。
冯太后刚听完一个笑话,恰瞧见姬雍进来,面上立刻带了喜色,连连招手:“六郎来了,快来让祖母瞧瞧,本来哀家要去更衣了,一直在这等你呢。”
姬雍递上贺礼,广袖微展,欠身行礼:“满酌玉杯萦舞袂,南春祝寿千千岁,六郎祝祖母龟鹤延年,松柏长青。”
太后颇喜姬雍,笑容满面:“好好好。”老人家闹起脾性来,见着了姬雍,这才肯由女官服侍着去更换礼服。
姬雍待太后走了,这才随意问一句:“方才跟祖母说了什么?她老人家那般喜悦。”
朝明帝指着那一身戏装的妙龄女子,边摇头边失笑:“阿彻说是要彩衣娱亲,要亲自登台哄你祖母高兴,真是荒唐。”
那女子目光这才从沈鹿溪身上收回来,不以为然地笑:“这有什么,我母亲早逝,自小便是太后带大的,权当我给太后尽孝了。”
这女伶生的极美,一开口居然是男音,沈鹿溪嘴巴都张大了。
女,女装大佬?
她听这声音耳熟,忙定睛仔细把女子看了几眼,发现这人居然是渔阳王姬彻!
她不由咧了咧嘴,不过姬彻干的出格事多了去了,这回还是为了孝敬太后,也没人敢指摘。
女装大佬姬彻又含笑瞥了她一眼,忽的道:“只是我这里还有桩小麻烦,我缺个和我对戏的女子。”
朝明帝哈哈一笑:“这容易,乐坊里的女子随你挑便是。”
姬彻竖起一根白细手指摇了摇:“那多麻烦,我也懒得特地跑到乐坊挑人。”他笑吟吟的:“我瞧着沈侍卫就不错,不如让她换上女装,一起为太后贺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