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厮当真是做白鹤久了,知道怎么学宠物讨人欢心。

穆湘咬了咬牙,却又有几分真实的心疼,毕竟他是为了冲破护山大阵才受的伤。穆湘认命地叹了口气。

算了,不过是个纸片人,能占什么便宜。

穆湘掏出怀中的钱袋,从里面取出几颗灵石递给大白,“你是仙鹤,又是被法阵所伤,大抵不能用凡间的药物,你去看看用灵石能不能换点灵药来,治治你的伤。”

大白弯了眉眼,笑得明媚温暖,倒像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少年郎向姐姐撒娇得逞的模样。

霎时间穆湘的心里有一个念头开始动摇。她想起了初中的妹妹,那个写了《道元》这本书的疯丫头,也不知道那个疯丫头得知她死讯时会有多么难过,还有她们那个常年泡在研究所什么也不管的父母什么时候才能赶回家照料一切。

穆湘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摸了摸大白的头,她刻意避开狰狞的伤口,撩开头发查看了伤情。那结痂的伤口约摸掌心大小,干涸的血污黏连着头发,可见撞上大阵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方才大白有意留下一缕头发遮挡伤口,所以穆湘所见未有那么可怖。

穆湘忍不住心里一酸,“以后要记住别再这样不管不顾,万事还是该以自己为先,不必着急拼命,总会有法子的。”

大白有些懵然,却还是别过头去蹭穆湘的手心,“小姐,我不过是个卑微的半妖,不算什么仙鹤,若非云尘长老收留教养,只怕早就被打得魂飞魄散了。”

穆湘还是第一次听闻她这个身子的爹除却入魔以外的事情,不免有些好奇,“你是我爹收留的?那灵蝶也是半妖吗?”

大白抬起头瞪着无邪的眼睛,还带了点小骄傲,“灵蝶只开了神智,尚未修成人形。”

“难怪你与灵蝶这般照拂我”,穆湘点了点头,“那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白努力回想着,一字一顿道:“神,武,非,凡。”

这话说得还真是僵硬且不自然。

穆湘觉得好笑,“这怎么搞得像是谁逼你那么说的?”

大白煞有介事道:“不能忘的,神武非凡!”

穆湘穆湘瞧他认真得有些呆的模样,不欲再去计较。她突然有些饿了,这会儿很是后悔没多摘几个灵果带在身上。

穆湘站起身整了整衣襟,看起来面色红润,精神抖擞的样子,“我们去逛逛街,找找哪里有灵药,顺便找个好点儿的酒楼吃顿饭。”

穆湘环视四周,瞧着这客栈客房如此简陋的模样就知道饭菜不会多么精致。

大白乖巧地跟着站起来,疑惑道:“姐姐,我观察了你很久,同样是受伤,你怎么一点儿事都没有?”

穆湘摸了摸头上磕破的地方,发现果然已经痊愈。

“哦,对了,你认得这个吗?”

穆湘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一系列奇怪的事情,包括偶然破阵,应该都是胸前那个护身符的缘故。穆湘伸手探入衣领,拽出胸前的护身符。

那护身符本来很不起眼,甚至有些粗糙,这回却有些不同。护身符先前明明沾了穆湘的血,却好似滴滴都被吸入一笔一划间,那红色的符咒更加鲜艳,整个护身符倒是更加洁净,连原先微微泛黄的痕迹都没了。

穆湘一看,不由感慨了句,“怪事,几日没见,它还有了变化。”

大白痴痴的,很是怀念的样子,“这是云尘长老画的符。”

穆湘不满于这样简单的答案,追问起来,“只是护身符吗?没有其他的作用?比如什么媒介,结界?”

大白摇了摇头,连带着头上插的白羽也跟着晃动。

穆湘叹了口气,“难道法尊已经厉害成这个样子了,画个护身符都能那么厉害?”

“咕咕咕——”

腹中空空导致的肠鸣声打断了穆湘的思路,她锤了几下脑袋,“算了,先不想了,总归是逃出来了,日后天高海阔乐得自在,更何况……”

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个跟班小弟。

穆湘大手一挥,“走,逛街去。”

此时,另一边的赤炯峰山腰,轩栾长老收起佩剑,与邈遥峰的流枫长老步入石林。

赤炯峰布置了禁止飞行的法阵,即使是三大长老,亦要御剑行至山腰后步行上山。道元门掌门长年不理俗务,更不喜旁人打扰,连个洒扫管事的弟子也没有。

整座赤炯峰唯独修了半截石阶,再往上除却石林为阵,一花一草皆是自由生长,就连石阶缝隙中都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

石林阵错综复杂,瞬息万变,一不留神就要被困在其中再难离开。可流枫长老却是神态自若,还有闲心去与轩栾长老介绍这一草一木。

唐流枫是他们中最小的师弟,入门也最晚,那时苏轩栾与穆云尘已经进入筑基期,自然不会与这奶娃娃玩在一处。

可这小师弟也是个不凡之人,不稀罕去追着二位师兄到处跑,直接抱大腿傍上了现任掌门,当年的大师兄。大师兄一向淡泊,却也被这奶娃娃缠得没有法子,最后担任起了“奶爸”的职责。

所以危险莫测的石林当初也不过是他撒丫子乱跑的所在。

不过自大师兄担任掌门之后,就爱上了闭关。唐流枫后来拜见过几次都被赶了回去,最后便不再过来打扰。算起来,就连唐流枫也有三年未见他了,更别说本就极少来赤炯峰的苏轩栾。

“你看,这石林右侧的那棵板栗树,就是当年我嚷着要吃‘糖炒栗子’,掌门师兄给我种的。”

他提起旧事,渐渐不再端着,越说越兴奋,语气里带着怀念,“那可是我的特权,就连云尘师兄都吃不到,他那时候常常偷我的……”

轩栾长老一记眼风扫过去,唐流枫立即噤了声。

他也是一时高兴忘了,轩栾师兄与云尘师兄一向感情深厚。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轩栾师兄至今依旧难以原谅自甘堕落的云尘师兄,以至于在云尘师兄身陨道消之后,下令封禁绯云峰,不愿再去回忆关于云尘师兄的一切。

唐流枫自知说了句不该说的话,也不再去找话茬自讨没趣,只安心地观赏已经许久未见的赤炯峰。

这也是唐流枫的好处,他长年累月与淡泊的掌门接触,多多少少沾染了一点儿他的习性,懂得何为自得其乐。

想当年道元双绝名满天下,修真界只知道元门有两个惊才绝艳的长老,完全忽略了唐流枫这个三长老的存在。可他从来未曾在意过,只是守着邈遥峰,日日钻研药理炼器,最终也算有所成。

唐流枫的炼器制药之能,修仙界难有敌手。先前苏轩栾所用的“先机”便是唐流枫炼制的上品灵宝之一,可窥方圆百里之物。而他亦驻颜有方,到如今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唐流枫已是化神期的修士,即便不御剑,脚程也快。而苏轩栾贵为“剑仙”自然更不用说。

可二人的心境却是大不相同,唐流枫所见,是一路上大型石林的壮阔,石柱上牵牛花蔓延的野趣以及儿时回忆。

苏轩栾则是一路感慨掌门功法的玄妙,这赤炯峰看似任凭花草自由生长,仅以石林阵阻拦外人,却实则一花一草一木一鸟甚至云雾,皆天然成阵,若非唐流枫在此长大熟悉地形只怕连他们也难以靠近峰顶。

不出一刻,唐流枫已经带着苏轩栾破了石林阵,到达赤炯峰主殿前。

赤炯峰主殿是凿了原本的山体所建,掌门不喜欢雕梁画栋,基本没有改动山石结构,仅是挖了个洞罢了。

就这还是因为此处灵力最为鼎盛,再加上当时为了养育唐流枫才建的。

要搁着掌门看来,还是后山天然形成的石洞睡着舒服。哪有什么潮气重不重,灵力充不充沛,殿宇气不气派这些讲究?天然石洞才是最自在的所在。

现下掌门应该就在石洞里闭关,因此那里也成了禁地。

苏轩栾停步于殿前,聚音成灵,传入后山,“掌门,炎霞峰苏轩栾,邈遥峰唐流枫求见。”

然而,声音就像传入无人深谷一般再无回应。不,就连空谷回音都没有。

良久,唐流枫按耐不住,高声喊道:“师兄,我都三年没见你了,这段时间也没来打扰你。这次是真有急事!”

许是在掌门眼中唐流枫还算有些分量。

唐流枫话音刚落,一个强劲浑厚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何事?”

唐流枫有些欣喜,忙道:“师兄……”

苏轩栾担心唐流枫一兴奋起来就忘记正事,打断道:“穆云尘独女穆湘叛逃道元门,音讯全无。”

唐流枫虽不喜苏轩栾阻碍了他与掌门叙旧,但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对,穆湘跑下山了,还拐走了外门弟子出行所用的白鹤。”

那声音沉默良久,随即再次响起,却依旧毫无情绪,“本派事宜皆以交由轩栾师弟处理。”

苏轩栾对这个师兄一向敬畏。他面上有些尴尬,“轩栾无能。可穆湘不知修了什么魔功,竟能避开‘先机’的追踪。”

声音再未响起,显然是不愿插手此事。

苏轩栾拦住了还要多嘴的唐流枫,作揖道:“既是如此,还望掌门准许轩栾启用‘聚元阵’。”

一阵微风拂过,苏轩栾的脚边滚过来一颗的珠子。

这次,掌门倒是没有耽搁。

苏轩栾看向脚边的珠子,不禁眉头一皱。

这可是镇派之宝“聚元珠”,竟被掌门如此随意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