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伤了肩侧,飞起来不免拉扯伤口。他为了避免那群修士追上来,振翅又快又猛。原本就已烧焦见骨的皮肉此刻炯炯流出血来。
穆湘已是力竭,但还是打起精神以手为大白按压止血,可伤口不断拉扯,血根本止不住。
穆湘那最后一掌抽脱了她的全部气力,她试着去运气,却发现原就灵力涣散的气海此刻更是虚空一片。
穆湘倚在大白肩上,掏了半天才将怀中的钱袋拿出来。
她将钱袋塞入大白衣襟内,气若游丝,“大白,把我放下,你自己走吧。”
大白双手环得更紧,“别说话,歇一会儿。”
穆湘苍白一笑,“你知道的,我们跑不掉的。你已经受伤了,飞不了多远。而我那股子从护身符里来的灵力,眼下看只能救我们一次。我内府虚空,再被困住唯有死路一条。”
穆湘说多了话开始有些喘。她稍稍匀了匀气,“大白,我其实……命中注定该有此劫的,而你只是为我所累。我不信命,可我不想以害死你为代价去改命。你本该在道元门内做一只无忧无虑的白鹤,却被我带来这里,受了那么多苦。”
穆湘神智渐渐模糊,她咬破了舌尖,强制自己清醒,“你去找一个远离修真界的地方,再也不要回来。”
大白的视线浑浊起来,他尚懵懂,还搞不清楚为什么听到这些临终嘱托一样的话,心里会好像被狠狠揪了一下那样疼,疼得他眼眶都红了。
穆湘想要去拽胸前的护身符,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她嘱咐道:“记得把我的护身符摘走,藏起来。他们追的是我,抓到我后不会再去为难你的。”
她依稀记得,书中那群人,是为了找什么法尊留下的东西,才会对她紧追不舍。
而穆湘左思右想,自己浑身上下也就只有这个护身符是法尊给的了。若真是这样,她就算拼死也不可能让这群混蛋得到护身符。
穆湘依靠着大白。他还不过是个少年的样子,肩膀却那么温暖可靠。这是第一个让她感受到体温的纸片人。
原来纸片人也是有温度的。
大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即使这一切都是《道元》这本书赋予的,也足够了。只要他能快乐地活下去,就足够了。
穆湘的头越来越重,她的意识开始涣散。恍惚间穆湘感觉身子忽而一轻,从大白怀里掉了下去。
听话就好。
穆湘软绵绵地落在地上,躺在那里望到不远处的天上隐隐有紫气东来之象。
她用力抬起眼皮。
今日的太阳到现在还未有什么威力。她指尖所触皆是清晨的露珠。青草湿冷,没有丝毫温度。
冷,好冷……
这还是她来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感觉到冷。
忽而,一声凄厉的鹤唳响彻天际。
穆湘被惊醒,她的神智清明了几分。
是了,为何这么久了,那些修士还未追来?
穆湘跌跌撞撞地强撑着爬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被大白扔进了一个低洼处的灌木丛中。她的身边还有当时塞在大白衣襟里的那个钱袋。
钱袋是她撕了道袍衣摆的布粗略缝制的,并不难认。
穆湘捡起钱袋,上面还依稀留着大白的体温。穆湘脑中轰的一声,心底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随后又一声鹤唳响起,夹杂着凌乱的风声,卷起尘土直上云霄。
穆湘循声望去,只见空中金光炸裂,尘土飞扬间,一个鹤形的光影呈现其中,遗世独立不染尘埃。
随后光影如烟花般绽放,归于虚无……
静,四周都静得可怕。风声,树叶的唰唰声,虫鸣声似乎在一瞬间都停了。
穆湘愣在原处,唇上惨白再无血色。
她甚至忘了哀嚎恸哭,只是止不住地像行尸走肉一般流下泪来。
这些当真是妹妹书中所写的一切吗?大白真的只是一个纸片人吗?
不,从来不是。这个世界早已超脱了《道元》那本书的掌控。而这些人也不再是她上初中的妹妹凭空构建的。
这些问题曾困扰穆湘很久,却在此刻用这么惨烈的方式告知了穆湘答案。
穆湘头痛欲裂,她抓起头发猛地拍了拍,却最终昏倒在灌木丛里。
不知过了多久,穆湘悠悠转醒。她大梦一场间亦未能忘却大白之事,此时面颊已是一片冰凉。
穆湘不再去问去想,为什么活下去于她而言成了那么奢侈的愿望。
穆湘仰首望天。太阳已经西斜,血红的烟霞依旧如昨,仿佛亘古不变。
她去探气海,发觉经此一事那里反倒能够凝聚起些许灵力。
穆湘跪坐下来,想着藏书阁内典籍中的咒术,凝神立下心魔大誓,“我穆湘,会不惜余力一生追寻仇家行踪,要他们尝尽大白今日所受之苦。若违此誓,心魔难除,魂消……”
“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能和谁有不共戴天之仇?心魔大誓非同小可,莫要儿戏。”
金色的袍角落在穆湘眼前,在风中摇曳出流动的光华,不着痕迹地打断了穆湘的心魔大誓。
那声音淡薄却慈悲,透露着参破众生的苍凉,与怜悯疾苦的温柔。
穆湘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来,只见眼前之人宛如神殿中的仙人一样,满目慈悲地望着她,却浑身散发着不可亵渎的气韵,让人忍不住虔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