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湘不愿为难小城的人。她沿着街道走向城门,离开了乌城。
小城内，站在路旁的行人主动让路，目光里半是恐惧半是嫌恶。早前听到动静的人家,在屋内偷偷拉开窗缝,观察着穆湘的动向。
这样千人“送行”，穆湘独步远去的场面,在炎炎夏日里莫名渲染出苍凉的氛围。
穆湘的步子愈发坚定,她从未在乎过旁人的看法，如今更不会。
魔气如何，妖魔又如何？她心之所向,不过自保安乐。她……问心无愧。
老头在穆湘身后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浑沌的眸子闪了闪。
乌城之所以少有客商往来，除了地处偏远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四面环山。
穆湘走出乌城后，就进了山岭。
盛夏时节的山野，满是青翠。穆湘钻进林子，寻找野果果腹。
走着走着，穆湘路过一片松树林，她想起香甜的松子，腹中饥饿更甚。
穆湘转过几棵松树，找到了一棵白皮松。白皮松上挂着许多松果,尚未成熟到掉落。
没熟能吃吗？
穆湘想了想。
应该没问题吧,我的体质毕竟与普通人不同。
小巧玲珑的松果垂挂在松树上，状似峰塔，无比诱人。
穆湘再也无法拒绝松子的美味，她伸手去够悬在最下面的那颗松果。
奈何松树太高,穆湘根本摸不到。她踮着脚跳起来，指尖依旧擦着松果而过。
穆湘想了想，绕去附近找了根枯枝，轻敲着松针打落松果。松果簌簌落下。
穆湘捡起松果，用衣摆兜起来。她找了块比较空旷的地带，将松果堆在地上，随即捡来一些枯枝。
穆湘将部分枯枝堆成一堆后，探了一下金羽镯，她发现其中没有生火用具，便干脆钻木取火。
虽说经常刚点起火星就灭，但最后穆湘还是将枯枝堆成功点燃了。
她等到火势旺一点的时候，一边继续添枯枝，一边把松果扔进火堆。
不多时，噼噼啪啪的细碎炸裂声响起，松果变得焦黄，糊香味与木质燃烧的味道一起，四散开来。
穆湘闻着香味食指大动，她选了一根较粗的枯枝扒出烤焦的松果，并及时用土盖灭了火堆。
穆湘拾起还有点烫的松果，左右手心轮换着颠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松果凉了，她剥去外皮挤出松子。
还没放到嘴里，一个阴影出现在眼前。
穆湘抬起头。
老头正俯视着蹲在地上的她。
老头摸了把花白的胡须，“少年，老夫见你……”
穆湘斜着眼看老头，表情一言难尽。
老头清了清嗓子，“咳咳，少女，老夫见你骨骼惊奇，眉清目秀，是个修炼的奇才，不如……”
“不买。”
穆湘打断老头，她低下头，捏起一颗松子放在嘴里。松子香甜，一咬下去还冒着油花，馋得她更饿。
穆湘干脆将手心剩余的松果外皮挑出来扔掉，一口吞下所有松子。
老头完全被无视了，他觉得他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老头捂着发胀的心口顺气，“你，你……你把老夫当成什么人了？老夫不卖秘籍！”
穆湘又拿起一颗松果，抬眸就见老头盯着她捏着松果的手。
穆湘把手向左移动，老头视线就锁定在左边，向右移动，老头的视线便又跟了过去。
穆湘眯了眯眼，不忿道：“我看你就是馋我的松子。”
老头被戳穿，面上有些挂不住，“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老夫见你骨骼惊奇，是个修炼的奇才，有意收你为徒！”
他两手一背，摆出睥睨一切的姿态，表情仿佛在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激不激动？”。
随后，老头感觉手上一沉。
很显然，穆湘不惊喜也不激动，她抓起一把松果，站起来往老头手里一塞，“行行行，给你给你，赶紧走。”
老头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他指着穆湘，“你这是在侮辱老夫！老夫也是个有血性的高人。老夫就算饿死，死外边，从这飞出去，也绝不吃你一口松子。”
话一说完，老头咕嘟一声吞了口口水。
穆湘不为所动，“哦，那你还给我。”
说着，她伸手去抢老头手心里的松果。
老头连忙缩回手，“哎哎哎，哪有给了别人东西，还拿回去的道理。”
老头蹭着坐在穆湘方才的位置，自顾自地道：“既然盛情难却，老夫就不推拒了，老夫吃完松子再收你为徒。”
老头熟练地剥着松果的外皮，对着嘴巴一挤。松子尽数进了他的口中。
“真香。”
老头感慨着。
不过片刻，他就将手里的松果吃完了。老头又去摸地上的。
谁请他了？
穆湘深一口气，平复着心情。
她默念着，“不跟疯老头一般见识，要有爱心。”
穆湘蹲到老头旁边，赶紧去拿被老头抢得不剩几个的松果。
草草吃了几颗松果之后，穆湘趁老头还在低头大快朵颐，悄悄向后挪了几步，转而将老头撇下跑开了。
她可不想走哪儿都带着个爱惹事的老头。
闷头跑了不知多久，直到穆湘确认已将老头远远地甩在后面，她才靠着大树停下来喘息。
穆湘仰望上空，树木密得令人目眩，连天光也不甚刺目。
穆湘垂下眼睫，抚了几下胸口。她竟不知不觉中误入了丛林深处。
“咝咝——”
可疑的声响令穆湘的后颈一凉。她僵硬着背脊转过头去。
一条遍体鲜绿，上唇黄白，吐着红信子的毒蛇缠绕在穆湘身后的树干上。它浑身附着细长的鳞片，外侧颈部到后尾有一条白纹。豆大的眼中冷光毕现，直射入穆湘心里。
穆湘不禁打了个寒颤，脖颈处汗毛倒竖。比起彪形大汉，和猛虎怪兽，她更怕阴冷软滑的毒蛇。
穆湘动也不敢动，瞬间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什么灵力魔气，她全都忘了。
毒蛇翘起头，前后摆动着弯起身子，如同一张拉紧弓弦的绿弓，随时准备朝着穆湘窜过去。
忽而，它张开嘴露出两颗毒牙，弹射向穆湘。
穆湘瞪大了眼睛，心跳都快停滞了，她想逃，但是她两腿犹如灌铅，完全动弹不得。那感觉就好像是灵魂抽离了身体，控制不住它一般。
千钧一发的时刻，一根枝杈把毒蛇钉回了树干上。枝杈深埋蛇身，毒蛇痛苦地蜷缩挣扎着，伤处沁出血迹和绿色的粘液。
穆湘觉得恶心，不再去看。
穆湘绷紧的身子一时未能恢复，她用余光扫向旁边。
只见，老头站在那里得意地望着她。
老头察觉到穆湘的目光，立即转变了神色，高深莫测地挥手道：“无需感谢老夫。”
穆湘动了动脚腕和手腕，逐步找到了四肢所在。她此刻心有余悸，脑袋还是一片空白，只是道了句感谢，就想尽快离开这里。
老头不满地跟在穆湘身后，“你有没有诚意？老夫可是救了你的……”
穆湘突然停下来。
老头差点踩到穆湘的鞋，他急急止住步子，话也被打断。老头看向穆湘，奇怪道：“你干嘛？”
这一看，他才发现，穆湘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老头顺着穆湘的视线看去……
地面上，无数条花花绿绿的毒蛇，蜿蜒而来，或蜷曲，或探着头。它们最短两尺，最长半丈，一些于地上纠缠在一起，还有一些直接缠绕上树，围住了穆湘和老头。蛇群密密麻麻，其状可怖又令人作呕。
老头上前一步，“放心吧，徒儿，你只要肯拜师，为师会救你的。一群蛇而已。”
言罢，老头迈步欲行至蛇堆。
老头这不知死活的态度，激起了穆湘莫名的勇气，她一把抓住了老头，声音发颤，“你找死吗？别去。”
老头发现穆湘在担心他，喟叹道：“唉，老夫本不想显露实力的。”
他反手朝蛇堆打了一个响指。
“嘭——”
蛇群炸开，连带着蛇群周边方圆五丈的树都糟了殃。蛇已然没有了生机，同树木一起化为尘土。
“嘶——”
穆湘倒吸了口凉气，嗔目结舌。
灭霸啊……
老头淡淡道：“这些不足老夫实力的万分之一。”
“扑通——”
穆湘跪了下来，没有半分迟疑，“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穆湘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响头。
老头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为师必定会教授你绝世神功。起来吧。”
穆湘爬起来，追问道：“师父，咱们是什么门派？”
老头凝视苍穹，一字一顿道：“晓，物，山，庄……”
微风拂过老头花白的头发。穆湘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竟在老头身上看出了深不可测。
老头收回视线，“为师今日多番试探，发现你很不错。为师决定封你为首席弟子，日后可接管门派。”
“那么草率吗？”
话虽如此，穆湘还是激动不已，“我们门派规模大不大？有多少人？”
老头咳了一声，“那个，本门原来有四个人。”
穆湘：？？？
她唇角抽了抽，有种不好的预感，“然后呢？”
老头背过身，遗憾道：“他们两个叛出师门了。”
穆湘确定了，她先前就是眼花。
这人分明就是个骗子，哪里的深不可测。他那招，指不定是在附近埋了多少炸.药得来的效果。
穆湘呵呵一笑，抬腿就走，“再见。不，再也不见。”
老头拦住了穆湘，“你是不是以为为师在说谎？”
穆湘眉头一扬。
不然呢？
老头看出了穆湘的意思，解释道：“为师从不撒谎，你真的是为师第三个徒弟。”
穆湘不予争辩，“那另外两个叫什么？”
老头真诚道：“石头和铁头。”
“你现编的吧！”
穆湘胸口堵着怒气，“这名字还能再敷衍点吗？”
老头解释道：“大繁至简你懂不懂？要不是他们师兄弟不合，叛逃师门，你求为师收你，为师还要考虑考虑呢。”
老头言语间颇为惋惜，看起来倒不似作伪。
穆湘继续追问道：“那我们门派位于何处？”
老头噎了一下，“为师云游四海，门派这种就……”
穆湘按捺下气愤，“别说了，我明白了，说到底就是啥也没有呗。”
老头心虚地瞥了一眼穆湘，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徒儿，你后悔了？”
确实后悔。
但穆湘看着老头的模样，怎么也说不出后悔的话来。
穆湘闭了闭眼，“算了，既然你已经是我师父了，又救我于蛇口之下，我是不会后悔的。不过要想我为你养老，你必须答应我不再去赌博。”
还能怎么办，这师父拜都拜了。
穆湘说完继续赶路，打算赶去最近的城镇落脚。
老头跟上去，“你这话说得不对，为师正当年，养什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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