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湘仰头望月,月亮尚未升至中天。
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事情……
穆湘直觉不对，她拉开房门出去，走到了左侧间门外,轻扣门扉,“师父，师父,您睡了吗？徒儿有事想问问您。”
老头闷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有什么事直说，明天还要下山呢，为师得养足了精神。”
穆湘趴在门上,压低了声音，“师父，徒儿方才修炼‘窥天之法’的时候，突然在混沌中被人打断。这种不正常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出现,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师怎么会知道？为师又没练过。打断了就重新练。有什么不正常的？这种事儿不用特地告诉为师。”
老头的态度依旧不靠谱到极点。
穆湘：……
果然，最不正常的是，她竟然妄想从老头这里得到帮助。
老头对穆湘从来都是散养，怎么可能会管她。
穆湘将扶在门上的手移开，退回了右侧间。
她坐在床榻上，月色凉薄如水。
穆湘莫名有一种恐惧，和诡异的……兴奋？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真相要被揭开了。
她抚摸着床头那本“窥天之法”,绸缎的质感柔软凉滑。
秘密总给人探寻的欲望,犹如惑人的深渊，让人深陷其中。
不如再试一次？
穆湘翻开了书册。
*
魔尊根据传送阵法的气息，经过三个月的搜寻，终于找到了乌城。
夜已深了,魔尊漫步于乌城城根，眼尾殷红似血，他沉声道：“穆湘，你让本尊好找啊。”
乌城唯有一个客栈，若是穆湘来此，必会投宿。
客栈已经打烊，店小二在后院的偏房酣睡。
蓦地，店小二如失魂一般从榻上跳起，游荡到后院，他眼中失去了所有神采，只留两抹死鱼眼的白。
后院，暗沉的天色下，魔尊挺立于其中。
店小二一步一顿地行至魔尊身后时，魔尊缓缓转过身来，他瞳内血红沁出，“在哪？”
店小二嘴巴机械地一开一合，“三月前投宿，为救一个老头，与赌场打手老大起了争执。打斗中暴露妖魔身份，离开乌城。”
魔尊眸中血红散开，染成一片。魔气将月色完全遮住。黑暗中，一双血眸显露，带着诡谲和邪魅。
不出片刻，客栈有人推门而入，脚步声沉重呆滞。
那人不会抬脚似的，被门槛绊了一下后迎面磕在地上。他僵硬地爬起来，鼻血泂泂而出。可他却好像没有一点知觉继续前行。
他一步一步径直靠近后院，在魔尊面前停了下来，没有任何情感地道：“入城外山林，不知去向。”
那人正是店小二提起的赌坊打手老大。
城外山林……
黑云移开，月光重新洒落大地。
客栈后院，身穿里衣的店小二和打手老大晕倒在井边……
魔尊不见了。
*
穆湘陷入混沌，这次她跟着声音的指引，一路走去，黑暗过后还是黑暗。
绵长深邃的黑暗尽头，点点光亮诱使着穆湘继续前行……
穆湘鬼使神差地追索而去。不知行了多久……
光点愈来愈大。渐渐的，光点分隔出空隙，一笔一划清晰地呈现在穆湘面前。
穆湘仰头步入其中，她的身子倏地悬浮起来。而在穆湘四周，像个光球一样围绕她的，竟是无数个透着光亮的字。那些字随着穆湘的到来，开始以她为中心缓缓旋转。
穆湘不知这阵法有何玄机，她试着探出手。
悬浮在手边的字从“模”，旋转到“里”，又变作“武”。
穆湘指尖周围泛起涟漪，碰到“武”字的时候，涟漪激荡，将穆湘弹了出去。
“啊！”
穆湘由慌乱中醒来。
窗外，晨光熹微。竟已过了一夜。
穆湘神识涣散，她闭目养神片刻后，方才撑着身子坐起来。
屋外有动静传来，穆湘抬眸望去，才见老头背着箩筐从小河边回来，还钻进了棚子里不知在捣鼓什么。
穆湘透过窗子有气无力地唤道：“师父，您一大早的在干嘛呢？”
老头专心致志地低头翻着箩筐，“为师熬点草药。”
穆湘不解，“熬药做什么？今日不是要下山吗？”
“先不下了，如今的状况，下山会有麻烦。”
老头抓起一堆奇形怪状，闪着微薄萤光的药草，塞进砂锅内。
穆湘想着昨夜发生的事，喃喃道：“确实多有不便。”
她看着还在棚子里忙碌的老头，“您怎么想起要喝草药了？”
老头支起灶台旁边的炉子，御火点燃，并将砂锅放置其上，“不是为师喝，是给你喝的。这些药天生地长，自带灵气，可以助你凝神定气。”
他搬着小凳子，拿起大蒲扇蜷腿坐下扇炉子。小小的凳子和高大的老头，形成了一种对比鲜明的滑稽。
老头状似自说自话地盯着炉子道：“你的情况应该不是‘窥天之法’造成的，你才练到第三层，不会出现那么强烈的动荡。”
强烈的动荡？若说她身上最怪异厉害的东西……
老头语焉不详，但穆湘还是下意识抚上了脖颈，那里是法尊穆云尘留下的护身符。
莫不是“窥天之法”触发了护身符？
穆湘拿起书册，却没有翻开。她的神识受损，若再贸然进入，只怕会承受不住。
不过那些悬浮的字，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
穆湘暗自想着，直到老头将药熬好晾凉，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穆湘下了床榻。
缓了那么久后，她的气力逐步恢复了。虽然还是乏累，但好歹能够走动。
穆湘出了右侧间，走进客堂，坐在饭桌上。
老头已将药碗端了进来，他嫌弃道：“若不是你的底子太差，哪用得着为师忙活一早上？”
穆湘摸着冷热适宜的药碗，知道老头是嘴硬心软，她感激道：“有劳师父。”
老头背手出去，在院中的躺椅上坐下，他晒着太阳，嘴里还不忘念叨着，“女娃子就是麻烦，那俩臭小子可好养活了。”
穆湘浑不在意，她屏住呼吸将药一饮而尽。草药味甘微苦，温和滋补。药一入腹，穆湘就感觉体内有股暖流游走全身，让她乏累尽消。
穆湘活动了一下筋骨，对着院中拱手作揖，“多谢师父。”
老头眯着眼，懒懒道：“别整这些没用的，这几天你就好好歇着，好好钻研。早点有所突破，省得以后给为师丢脸。”
穆湘顺从地退回右侧间歇息。想到无事可做，穆湘躺在床榻上补了一觉。
自从修习“窥天之法”以后，穆湘已经三个月没有正常睡觉了。
醒来后日头已经西移，穆湘惦念着那个阵法，顾不上腹内饥饿，再次翻开书页，由混沌指引迈入黑暗。
穆湘径直向阵法走去，却发觉那些字的旋转速度加快了。
难道每次尝试失败，都会相应提升阵法难度？
穆湘坐于虚无之中，看着面前不断更换的字，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真是护身符的玄机，那这阵法必是法尊留下来的。
法尊总会给些提示吧……
可惜穆湘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她琢磨了一番，根本想不出除了她还会有谁知道。
法尊那些弟子，个顶个的狼子野心。而且就凭书中的他们几次三番逼问穆湘来看，他们肯定是不知道的。
站在法尊的角度，他应该会将秘密交给心思澄净的人。
穆湘正想得入神，眼前忽而金光一闪，照得穆湘双目半阖。穆湘寻光看去，原来是一个透着光亮的字，旋转到了她的手侧，将金羽镯照亮，折射出光来。
金羽镯……
大白？
“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神……武……非……凡。”
“这怎么搞得像是谁逼你那么说的？”
“不能忘的，神武非凡！”
往事一幕幕出现在眼前。穆湘想起初次见到大白人形那天，大白煞有介事地与穆湘进行了这样一段对话。
“神武非凡……”
穆湘细细品味着这四个字，仰首去看，当真发现有个“神”字在上空旋转着。
穆湘站起来，急着去碰，却怎么也抓不住。她越急，就感觉字旋转得越快。
最后，穆湘在一跃而起后，误触了另一个字，再次被弹了出去。
穆湘这次耽搁的时间更长。她醒来后已是正午，老头的药早已被熬好搁在窗台上。
穆湘费力地托起药碗，她喝了药后稍稍匀气，就急着再次翻开书页。
真相近在咫尺，穆湘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去揭开？
老头在院子里以蒲扇挡面，悠悠地叹了口气，“又是个倔脾气。”
穆湘轻车熟路地进入阵法。
奈何，阵法旋转得更快。
那些字在旋转中，连成一片。
光亮夺目，穆湘根本看不清楚。
穆湘努力瞪大了眼睛，却觉得眼前这些字既狰狞又惑人。不过半刻，穆湘就头晕目眩地跌坐下来。
穆湘不敢再看，她闭上眼睛凝缓心神。
不知不觉中，穆湘平静了下来，她盘腿而坐，竟然……入定了。
没想到学了三个月也没学会的入定，却在破阵时误打误撞做到了。
慢慢地，穆湘感觉她与阵法逐渐融为一体，沟通交流。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彻底渗入，周遭无止境的黑暗中。
当穆湘再次睁开眼睛，一切都慢了下来。
穆湘伸出手，点破涟漪，抓住了“神”字。
在将“神武非凡”四个大字一一攥进手里之后，无数的字飞速撞击起来，荡起层层涟漪和光波。
而后，穆湘手中的四个大字飞了出去，它们齐齐打在涟漪之上。流光溢彩间，一道光门出现在穆湘身前。
穆湘没有犹豫，抬步走进了光门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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