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来人是颁旨太监。

他身后,几个宫人捧着一块盖着红布的匾额。

他们是送匾额来了。

穆湘站起身,“师父,您先坐一会儿,徒儿去去就来。”

老头也知道是自己反应大了,他依言坐下来,不再多话。

穆湘将欲走出水榭,复又停下脚步回过身望向老头,“师父,徒儿明白,您是听了我那番话深感不安。您不用担心,徒儿会谨慎行事的。”

老头端起茶壶就往嘴里送,仰着头不去看穆湘,含糊不清道:“行了行了,为师还不是怕没人养老。”

嘴硬的老头。

穆湘暗嗔了句,点足飞身至门边。

穆湘拉开门,身周又笼上了一层晕光,她笑道:“公公来了。”

颁旨太监丁公公,一瞧穆湘来了,赶紧迎上去,“是啊,这牌匾皇上特命内务府赶制了一夜。这不,漆一干老奴就送来了。”

穆湘的视线落在红布上,“还劳公公替贫道恭谢圣恩。”

“国师不必客气,老奴还要谢您呢。”

丁公公没有点明,但二人皆已心照不宣。他忙不迭地去掀红布。

红布垂下。

鎏金的黑漆匾额上,四个笔触张狂的大字显得格外夺目。

穆湘了然地勾起唇,“皇上亲自题字,真是抬举贫道了。”

丁公公未能听出穆湘的弦外之音,一心附和穆湘,“可不是吗,皇上对国师的看重那是独一份儿。”

经过昨日穆湘出口救他一事,丁公公对穆湘倒是多了几分诚恳。他是真的希望穆湘能在皇上面前得脸。

独一份儿……

明帝怕不是唯恐我死的慢。这会儿长生观的那群道士和岚觞,估计眼珠子都红得滴血了。

穆湘岂能不懂明帝用心险恶。

明帝这是在逼那群道士,也是在逼穆湘。

按照正常套路,等到穆湘与他们斗得不可开交,被顶至风口浪尖之后,明帝就会收回所有的独宠。

到那时,穆湘便能明白,想图荣华富贵和安稳,唯能仰仗皇家,仰仗帝王,从而老老实实地受明帝摆布,只为得他再次青睐。

穆湘不得不承认,明帝是把玩弄人心的好手。

只可惜,他找错人了……

穆湘不动声色地道:“好生挂起来,别辜负了皇上的一番美意。”

她平静无波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喜怒。

丁公公摸不准穆湘的意思,只能先行张罗着宫人悬挂匾额。

穆湘背对岸边,凝视着宫人动作。

她的余光扫向岸边某处。那里有陌生的灵力波动。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岚觞。

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穆湘的眼角染上了讽刺的意味。

岚觞隐于重重树影之间,还是感觉如芒在背。

穆湘的背上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让他觉得无处遁形。

*

金銮殿内,明帝听着丁公公的禀报,神色晦暗不明。

丁公公冷汗涔涔,不知是哪句话触怒了皇上。

大殿上,安静得针落可闻……

突然,明帝大笑起来。

丁公公吓得不住打摆子,跪伏在地上,死压着脑袋。

不知过了多久,明帝直笑到上气不接下气,才停了下来。

他声音低哑地喟叹道:“国师竟然不上套,棋逢对手啊。”

*

月上梢头,穆湘的晓物山庄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那人踏着月色而来,一身红如血的长袍在木桥上拖曳,却是无人敢拦。

蓦地,她莲步一顿,如雾般朦胧妩媚的目光落在鎏金的牌匾上。

“萱娘,贫道等候多时了。”

穆湘拉开门扉,对着萱娘轻声道。

萱娘收回视线,勾起点了绛的唇,“你知道我会来?”

她声音冷的就如千年寒潭。

穆湘退后一步,比了个“请”的手势。

廊桥两侧,无数的白灯笼悬挂着,在夜风的吹拂下来回摆动。

晃悠悠的光,一路延伸到尽头,透着诡异。

水榭内,月色清冷,烛光摇曳。

穆湘在桌上,备了一壶清酒。

萱娘媚眼瞥到两只酒盅,娇笑道:“国师好雅兴。”

穆湘率先坐下来,斟满两杯,“美酒会美人,应该的。月色正好,萱娘不如与贫道对饮闲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