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凝错愕一息,随后反应过来夏连寻所言何意,贝齿磕碰着抖出一句,“师兄?你我方才分明在……”
夏连寻冷漠地瞥了苏雪凝一眼,打断她的话,“师妹,师父曾行差踏错,吾亦深感痛心。可你不该为了明哲保身,任由心魔扰乱心智,趁吾不备对师父痛下杀手。”
……
这一夜的闹剧,以夏连寻亲手震碎苏雪凝内府,自证清白为结局。
次日一早,收到消息的道元门三长老唐流枫,安顿好派内事宜后,匆匆赶来,带走了苏轩栾的遗体和已成废人的苏雪凝。
大受打击,萎靡不振的夏连寻随之同去。
宿在聚容峰的各修士,经过一夜的修整,相继向御清掌门辞行。
邢掌门圆滑,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总觉得昨夜之事事有蹊跷,遂溜得最快。
谷怀然在大长老再三劝说下,也算绝了攀附凌玄门的念头,早早离去。
这样一来,黎镇海倒是落在了最后。他慢慢悠悠在聚容峰用过早饭,又与御清掌门好一番拉扯才告辞下山。
山脚下,溪涧清幽,莺歌鸟啼。
黎镇海步履悠闲,黑黢黢的脸上也透着安逸。
黎风羿一会儿看黎镇海,一会儿看天际卷云,犹犹豫豫,显然有话要说,又不知如何开口。
黎镇海留意到黎风羿的欲言又止,“有什么要问的,直说就是。”
黎风羿放开攥着衣袖的手,“爹,您为什么对苏伯伯的死没有半分伤怀呢?他不是您的至交好友吗?”
黎镇海勾起唇角,“什么至交好友?那苏轩栾与为父不过是互相利用。他也从来未曾看得起为父。”
他冷哼一声,“他一个执事的长老,又比为父资历浅,不过仗着剑仙的名号,就处处压为父一头。为父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黎风羿面露难色,“那这次是事,会不会……”
黎镇海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
提及此事,他得意更甚,“不会。引雷的法器已被穆湘打碎,知晓一切的苏轩栾又死了,绝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有炼器阁的参与。”
他拍了拍黎风羿清瘦的肩,“羿儿,不说陈年旧怨,单从这一点来说,那苏轩栾的死对为父就是好事。”
黎风羿闻言若有所思。
说话间,金光乍现。
黎镇海抬眼望去,玄祖金仙正站在不远处。
他在光晕中冰冷如殿上的神像,疏离里蕴藏着森寒。
眼前的金仙与往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却又似乎处处透着诡异。
黎镇海反常地没有殷切迎上去,还拦住了想要行礼的黎风羿,将他挡在身后,“不知金仙前来,有何指教?”
黎风羿不解黎镇海的反应,“爹,您说什么呢?金仙相送,是抬举我们。”
“参与谋划引雷之事的,还有谁?”
玄祖金仙的话语浸着凉薄,无波无澜。
黎镇海的疑惑只是须臾,他大惊失色,“苏轩栾是你杀的!”
“聒噪。”
玄祖金仙弹指一挥,不再给黎镇海开口的机会。
他冷凝的目光落在黎风羿身上,“说。”
黎风羿还未从巨大的变故中醒过神来,见黎镇海扶颈倒地,双腿一软,头上的白玉冠也跟着晃动,他连声道:“是苏轩栾,是苏轩栾带着那个倾元门的修士,来求法器。我们不过是提供了引雷的法器。尘归尘,土归土,苏轩栾已经死了,您放过我们,放过我们。”
*
冥狱血池血光四溅。
穆湘将方逃出玄铁笼向外蠕动的幻妖,一把拍进池子。
入手绵软湿滑的触感令她皱起了眉头,在衣襟上连蹭几下。
幻妖不成型的身子上,挤出数只眼珠,于血池里翻腾,费了好半天劲儿才粘住边缘,奋力向上拱。
这便是幻妖的弱点了。一旦敌人突破幻境,它烂泥状的瘫软身体移动艰难,只能坐以待毙。
穆湘蹲在血池旁,等到幻妖拱上岸,又将它踢回去。
反复数次后,幻妖的耐心耗尽,在血池里晃荡不休,挥泄怨气。
穆湘任它折腾,冷眼看着,忽而又想到什么,侧身去望魔尊,“幻妖的血,只需丁点就能救下萱娘。若我将它放干了,用血滋养你的根基,是不是会对你的伤大有裨益?”
还在搅动血池的幻妖,闻言登时一抖,随即乖巧地没到池底,不再动弹。
幻妖的遭遇,给冥狱内各妖以极大的震慑。弥漫不散的冲天妖气渐趋收敛。
魔尊自出了幻境,就一直神态僵硬,不言不语。
幻境里的一幕幕,在他脑中不断闪回。茅草屋,喜堂,红妆的穆湘,还有……
与穆湘相拥时,她身上清冽的气息。似晨露,似山泉,似茅草屋边,春日的溪涧。
可是……
他怎会在幻境里构建出迎娶穆湘的情景?最要紧的是,他的意乱神迷都被穆湘看在眼里。这要他如何面对穆湘?
更气人的是,穆湘就像什么也不记得了。
抱是她抱的,牵手也是她牵的,这会儿倒跟个没事儿人一样,闭口不提幻境的事。
于是,穆湘的话一问出口,就看到魔尊的脸色变了又变,气场低沉得让人生寒。
她连忙起身上前,拉着魔尊的衣袖,上下查看,“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适?还是说你在幻境里受了新伤?”
一连串的关切发问,让魔尊心下熨贴。
记不得也不打紧,免得相对尴尬。起码穆湘是关心他的。说不定在穆湘心里,他也成了如大白一般的家人呢?不,绝对比大白那个横冲直撞的家伙,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