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闻歌的冷,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开来的阴寒感,这样的森冷让许临对之的陌生感油然而生。
可是抛去他那骇人的肤色不提,白闻歌清俊的眉眼带着许临熟悉的锐利感,斜眉入鬓,琼鼻薄唇,那是往昔许临日日得见的一张面容。
白闻歌伸手过来时,许临也下意识的松开了抱着牌位的一只手。
就当那寒气深重的鬼魅,以为他会将牌位交还时,出乎意料的是,许临却是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身躯一僵,诧异的瞪大了双眼,白闻歌抬眸,一入目的便是对方得意洋洋,微勾的唇角。
来自于活人掌心的温热,自指尖蔓延开来,白闻歌一抖,下意识的想要收回自己的手,没成想却被对方攥的死死的,半分都抽离不开。
仓皇的后退,像是遇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白闻歌苍白的面容上,薄唇抿的死死的,惊惧又慌乱。
因为被拉着的人在后退,许临也被动的被拖着上前了两步,不想却是碰到了腿边的木凳,没能站稳,他趔趄了一下,猛地朝着身前的人扑了过去。
手还被抓着,慌乱之中,白闻歌眼睁睁看着那人的身躯压了过来,与自身不同冰冷截然相反的温热,顷刻间便包裹在了周身。
像是泡在一股暖流之中,这久远的温暖,陌生的让白闻歌顿时怔在了原地。
“呵~抓到你了。”
他呆呆的任由对方挂在自己的身上,直到对方的呼吸,一下又一下的喷在他的肌肤上,带着笑意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时,白闻歌才回过了神。
如果此时的他还拥有人身,那么必然会因对方身上那灼热的温度,和刻意凑近的吐息,而羞恼的涨红脸。
可他早已作古多年,就算心神被扰乱,却也只是懊恼的抿着唇,面无表情的伸手,将挂在他身上这不要脸的男人,给推了开来。
“请、自重。”
堪称是咬牙切齿,他每一个字眼都咬的极重,白闻歌心绪的不平静,在这三个字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眼前的人冷的像块冰坨,如果许临真的像他所说的那般,自重一些,媳妇可能早就跑了。
更何况……
“可我们都成婚了。”
一句话反驳的对方哑口无言,良久才支吾着开了口:“我没同意……做不得数。”
白闻歌死的时候不过刚刚及冠,孑然一身,无妻无子。
没成想死后,反被那些村民送了个伴侣来,这让他又气又羞。
却又因着那是白日,他最衰弱的时刻,什么都阻止不了。等到了夜晚降临时,已是无力回天。
“怎么做不得数!天地也拜了,合卺酒也喝了,我都和你牌位同床共枕过了,这洞房也入了,你现如今跟我说做不得数,是打算要始乱终弃吗!”
那年轻人站在他的面前,振振有词,一句始乱终弃指责的他,全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本身就不善言辞,憋了半晌,白闻歌嘴里一个字都没蹦出来,只郁闷的看了许临一眼,须臾间,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无影无踪。
知道不能把人逼的太紧,许临也没有再继续作妖,只抱着牌位,悠然的爬上了床。
指尖抚摸着那块木制的死物,细密的流连在对方的名字上,轻柔的落下一吻,他笑着道了一句:“晚安,明晚见。”
……
屋顶上,感受着周身那挥之不去的温热,白闻歌清楚的明白,那是自己那位赶鸭子上架的伴侣,正在拥抱着他。
就在许临一吻落在牌位上时,白闻歌一僵,旋即埋首在自己的膝盖上,整只鬼都缩成了鹌鹑样。
许临……
在心底呢喃着对方的名字,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来,白闻歌此时又羞又恼,即想暴打对方一顿,好解一下被轻薄的气,却又觉得……
来自对方温暖的体温,让他稍微……有那么一丢丢的贪恋。
自从变成鬼之后,他就身处这暗无天日的寒冷之中,久到他都快要忘记,温暖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概念了。
良久,好不容易平复了自己的心绪,他直起身来,小心翼翼的揭开了一片黛瓦。
习惯了昼伏夜出之后,白闻歌的视力在夜晚也丝毫不受影响。
那自称他夫君的年轻人,正闭目蜷缩在被窝里。
这鬼宅受了白闻歌的影响,终日阴凉,到了晚上更甚,只有盖着那厚厚的喜被,许临才没有受到影响,得以安然入睡。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跟一个男人成婚,白闻歌的目光穿过屋顶上的小洞,落在那人的俊秀的眉眼之间,在这样万籁俱寂的黑夜里,他终于有时间好好打量起了对方。
许临和这村子里的人不同,他似乎从来没有劳作过,生的白皮嫩肤的,琼鼻朱唇,五官冷峻,若是有个好家世,而不是被埋没在这偏远的小村庄里,就算是单靠着这副皮囊,也能引的不少未出阁的女儿家春心荡漾。
院内浓雾弥漫,任凭月光如水,都不能穿透丝毫,等回过神来之时,白闻歌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已经盯着那年轻人看了有多久。
紧抿着唇,心中满是懊恼,像是刻意掩饰一般,他急匆匆的收回了目光,又埋首在自己的膝盖间,当起了鹌鹑。
不知怎么的,那年轻人带着笑意的脸,在脑海中总是挥之不去。
心烦意乱之间,白闻歌的身躯瞬间消散成了大片的薄雾,又在漆黑的卧房内重新汇聚成了人形。
地面上扔着一件凌乱的喜袍,上面传来微弱的血腥气,白闻歌一怔,紧接着便蹲下仔细的查看了起来。
没有看到衣物上有任何破损,可那大片的血色染在衣服上,已经开始发干发皱。
近在咫尺的床上,男人的身上也未曾有丝毫的血腥气,面色也不像受过伤一样。
眼睑低垂着,白闻歌若有所思的看了这件喜袍半晌,旋即忽然消失在了室内。
……
*
第二日醒来之时,许临是被院里的大公鸡嗷嗷叫醒的,清晨的阳光带着微弱的暖意穿窗而入,许临打了个哈欠,对着牌位道了声早安,这才懒洋洋的坐起了身来。
“嗯?”
视线一顿,许临看到,一套男子的青衫叠的整齐,就摆放在桌子上。
心中微动,他走过去将那件青衫摊了开来,一股压箱底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像是不知道放了有多久临时找出来的一般,着青衫虽浆洗的很干净,却又带着时间的阴霾。
好心情的勾起了唇角,半点都没有嫌弃,许临麻利的将衣服穿在了身上。
这衣服整体偏瘦,不算合身,但想起昨夜那只黑衣鬼魂纤细的腰身,许临当即就明白了这衣服的主人是谁。
也不知道白日里,对方躲在哪里,有心想要道谢,却也是无计可施。
就在此时,附身在牌位里的白闻歌,正暗搓搓的观察着许临时,却见对方忽然走了过来,又是一吻落下。
“谢谢你,闻歌。”
白闻歌:……(捂脸)
有话好好说不行吗,为什么总是要动嘴!
……
将牌位在桌子上放好,感觉腹中空空的许临,又打算出门找个倒霉蛋,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
而牌位里,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带着满心的复杂,白闻歌终于闭上了双眼,陷入了安眠。
*
许临想要蹭饭,第一个想起的对象就是昨日的李郎中,但是薅羊毛老逮着一只养,很容易薅秃了,还需要深思熟虑。
想起昨日赵大花遭受的无妄之灾,还有她那个不省心的爹,许临决定先去他们家看看情况。
结果,还没走近对方家里,又看到乌压压的大片人,在对方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简直像是昨日回放一般,看到许临之后,围观的人顿时潮水般的散去,甚至还有人慌的,鞋丢了一只都不敢回头。
拧着眉走过去,却见院子里安置着一口棺材,那是给赵大花的母亲准备的。
可是……
昨日还生龙活虎,扬言要打死他的赵父,今日就竖在棺材旁的土地上。
他面色灰白,脖颈上是与赵母如出一辙的红手印,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像是要翻出来一般,死不瞑目。
披麻戴孝,赵大花呆坐在院子里铺着的稻草上,红肿着一双眼睛,面无表情的像是失了魂魄。
她的身边,赵金宝瑟缩在一旁,眼泪也已经流干了,只睁着一双核桃眼,跟着他姐姐一起发呆。
“你们……还好吧?”
看着眼前这副惨状,许临的脑袋里浑沌的像是浆糊,一片空白。
讷讷良久才用了这样一句明知故问的开场白。
听到他的声音,赵大花机械的转过了头来,瞧见他的一瞬间,眼泪顿时决堤一般的流了出来。
“许临哥哥……我、爹爹死了……早晨醒来时……他就没气了,许临哥哥,我……没有家了……”
开口的一霎那,她便抽噎的停不下来,赵金宝也在一旁,哇的一声号啕大哭了起来。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因为死的不是自己重要的人,许临根本无法做到感同身受,可他仍旧是急忙走近,安慰了起来。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唉……看来,又要有的忙了,蹭饭是没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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