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那位受了伤的道士,留在白府的偏房里宿下了。
化解了这场危机后,道士才终于有机会自我介绍起来。
这人道号不悟,自南向北而来,他在红尘中游历了十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
拒道士所说,这次他没能收服豫琴殊,不是他太菜,而是因豫琴殊太过“魔鬼”。
这样魔身的鬼怪,是不悟生平罕见,没有对策,才会节节败退。
许临表示“都理解都理解”,匆匆把不悟道长往偏房里一关,这才有了时间,好好和白闻歌缠绵。
小别胜新婚,他们一人一鬼今日虽算不得小别,但到底也是经历了迷茫和清醒的转变,这夜少不得要温存一下,继续给这沸腾的感情加把火。
一入夜时,白闻歌周身的冰冷更甚,当许临提出要跟他同枕而眠时,他的第一反应自当是拒绝。
“夜间本就寒凉,我若与你宿在一起,必会害你得病的。”
话虽如此说着,但白闻歌的眸中分明也有希冀与失落。
人鬼殊途四字,在这一刻又体现的淋漓尽致,现实的让他心头发酸。
听闻他此言,许临笑着摇了摇头,当即便将自己采买回来的香烛拿了出来。
在牌位前插好点燃,伴随着烟雾袅袅,白闻歌周身的鬼气,顷刻间收敛的一干二净。
许临走向床边坐下,脱去鞋袜,笑盈盈的对着白闻歌伸出了手:“过来,闻歌。”
在原地怔愣了许久,看着那人满含笑意灿若繁星的双眸,白闻歌的神情倏忽间变得柔软了起来。
旋即,像是乳燕归巢一般,他奔过去一头撞入了对方的怀抱中。
揽着人倒在床上,许临抬眸,入目便是因吸食过香火而面色红润,鬼气退下后,白闻歌那张俊朗清俊的容颜。
一手放在对方纤细的腰身上,一手抚摸在对方的脸颊上,手指逐渐流连至对方的唇角,隔着手背,许临轻轻印下一吻,揽着白闻歌翻了个身,在床上躺好。
……
累了一天,晚上还遭遇了豫琴殊的袭击,许临早已疲累至极,抱着白闻歌不消一会便沉沉睡去了。
而那香到底不能维持多久,半夜时许临又冻醒了过来,意识朦胧之际,他转头看去,闻歌正闭目躺在一旁,睡颜安详。
小心翼翼的起了身,在黑夜中摸索着,许临打算再续上三炷香。
殊不知,在他起身下了地后,白闻歌已然转醒,看着许临在黑暗中蹑手蹑脚,生怕将他惊醒的模样,白闻歌满目的复杂,却又在人做完转身的一霎那,又迅速的闭上了双眼,假装一切都未曾发觉。
终是一夜无眠,等到马上天光破晓之际,白闻歌起身离开,化作一团烟雾涌入了偏房里,那正是不悟道长的所在地。
*
许临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白闻歌早已不见了踪影,想必是到了白日,又附着到了牌位上。
不悟道长起的很早,早晨打坐结束之后,他便坐在院子里把玩着一颗果核,许临看了一眼便匆匆进了厨房去弄早饭,连带着不悟的他也准备了一份。
吃饭的时候,许临这才有时间和不悟讨论起了,有关豫琴殊的问题。
“他昨日没能达成目标,改日还会来杀我的,道长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不悟面无表情的塞了一口饭,含糊着开口道:“你怕什么,只要你们家那位在你身边,区区一个豫琴殊又能奈你何?”
比起许临而言,不悟这样一个单身狗才更加可怜,他打不过豫琴殊,偏又招惹了对方,怕是夜里离开白府没几步,就会被豫琴殊活活撕碎,这也是他昨日为何宁愿吃狗粮,也要赖在白府里的原因。
“说的也是……总归还是有闻歌在我身边的,就是,可惜了昨日那副画了。”
昨日他将那副《心有千千结》递给豫琴殊的时候,是以为他忘不了冼家小姐,这才徘徊于世。
谁能想到,这忘不了的原因不一定是因为爱,还有可能是因为恨呢?
“赵大花作为冼家千金的转世,豫琴殊在她身边呆了这么久,也没痛下杀手,想来应该还是有爱的,因爱生恨,爱恨交织,人心可真是复杂。”
闻言,不悟道士一顿,手里的碗筷也停了下来,皱眉思索了半晌后,他忽然抬头看向许临开口道:“非人之物,何以提爱。”
乍闻道士此语,许临诧异的挑眉,回问了一句:“非人之物也有心,何以爱不得?”
话音落下,便见那道士一怔,面色倏忽间变得难看了起来。
“是我着相了。”
其实,非人之物也有心这种事情,不悟比谁都清楚的很。
早些年,他带着道观里的一只小妖怪下山历练时,那位叫阿灼的姑娘,一身红衣比世界所有的姑娘都要美的惊心动魄。
草木无心,非人之物没有心,可若没有心,又如何能让一只李子妖,生了变成桃妖的魔障?
爱不敢爱,离,离不得,日复一日的自我暗示,到那姑娘离开之后,道士浑浑噩噩多年,如今才如梦初醒。
一如白闻歌敢与人类相爱,一如豫琴殊因执念入魔,非人之物的真性情,比起他这样自欺欺人的懦夫,不知道勇敢了多少倍。
了无胃口,不悟起身走到了院内,坐在衰草连横的院内,沐浴在阳光之下,又开始发起了呆。
……
*
豫琴殊一日不解决,许临变没有安生的日子可言,中午时分他带着道士不悟去了赵大花的家里。
他知道,豫琴殊必定就在这附近。
爱是冼千结,恨也是冼千结,正因如此,他才会如此毫无顾忌的为了赵大花杀人。
见不得赵大花不好过,却又盼着她不好过,一方面解决了伤她心的人,又让村民们因为赵大花晦气的传言将其孤立。
但不论如何,他仍是做不到将心中爱恨交织的罪魁祸首杀死,变成非人之物。
……
因为之前的不欢而散,许临这次登门,并没有得到任何好脸。
赵金宝开门看到他后,又迅速的把门关上,让许临碰了一鼻子灰。
“你这负心人竟还敢来!”
那孩子的声音带着怒气,隔着门板从里传来。
在不悟道士诡异的视线里,许临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凑过去开口解释道:“别听那孩子瞎说,我对我家闻歌可是一心一意的。”
他不提闻歌还好,一提闻歌,不悟道长的表情更多了几分谴责。
大概就是:好啊,道长我都没有对象,你小子竟好脚踩两只船,男女通吃了起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丧尽天良!
眼看着自己的风评在道士的心底拐了个弯,许临当下便站不住了,拍了下门,他隔着门板对赵金宝质问了起来。
“什么负心人,我何时与你阿姐结心过?这乡里乡外的都不知道我已经成婚了,你这样污我名声,可是要负责的。”
话音落下,便见门里那孩子不依不饶道:“成婚?我呸!跟个死人成婚做的数?白府里那个东西杀了不少人,做了多少恶?他要是活着必要被押金府衙里千刀万剐凌迟死!”
听着他如此咒骂闻歌,许临的表情瞬间阴沉了起来,满目的冷冽,他缓缓开口道:“你若再不开门,信不信我让你家门报废?”
“你当我怕你?!这是我家,我不想让你进就不让你进!”
冷笑一声,许临又道:“你可以不让我进门,但你不该骂我的闻歌,你即开口骂了,我必须得让你知道后果。”
语罢,便是几脚狠狠的踹在那老旧的门上,飞灰四起。
伴随着木门报废的哀鸣声,那门普通一声朝里倒去,赵金宝被压了个正着,当即哀叫了起来。
把门挪开,许临将那小崽子拎起来,一双黑黝黝的眸子里燃烧着怒火,当即把人吓的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瑟缩成了鹌鹑状。
“放、放开我,我阿姐回来,饶不了你的。”
吸吸鼻涕,好似先前隔着门板疯狂叫嚷的人不是他一般,赵金宝的眼眶里瞬间聚集起了一团水雾。
“什么事情都靠着你阿姐,你是孬种吗?”阴沉着脸,许临虽心有怒火,但到底不想对着一个十岁的孩子动手,这便死死克制着。
但这个年代,十二三岁的孩子就可以成婚了,赵金宝再过两年就可以说亲,也算不得是个孩子了。
赵大花一个姑娘家天天下地干活,赵金宝整天无所事事的呆在家里,好吃懒做,一有事情还得找他姐姐出头,着实让人看不起。
即便是被骂了孬种,被人像个鸡崽子拎着,他连回嘴都做不到,只哭哭啼啼的反复说着:“阿姐回来饶不了你的。”
看着赵金宝这副样子,忽然便失了所有的兴致,许临将人往地上一扔,面无表情的看着人从地上站起来,战战兢兢的却是连还手都不敢。
“我捧在手心、放在心尖上的人你都敢骂,谁给你的胆子?”
薄唇轻启,许临的声音冷若冰霜,视线也仿似淬了毒的刀刃一般,看的人压力倍增,寒意顺着脊骨蹭蹭的上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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