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青年脸色苍白,眼眸低垂着,没有答话。
晋望注视着他,没有催促。
这张布防图是真是假,他自有办法让人验证,如此便能证明郁衍说的是否是真话。
可他更想听叶舒解释。
叶舒此举在他看来大胆又危险,与外朝皇子长期联络,一着不慎便会引来杀身之祸。可他也看得出,此事于他有利无害。
叶舒没有背叛他,至少在这件事上没有。
晋望无声地舒了口气,又耐心地轻轻问:“不能说?”
叶舒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游说郁衍投诚,这并不是坏事,反倒是大功一件。他当然可以直接承认是他所为,可他解释不出这三年,解释不出原主最后为什么会背叛他。
叶舒迟疑许久,缓缓道:“……我暂时不能说。”
晋望问:“何时能说?”
“总……总之不是现在。”叶舒手指无意识搅紧衣袖,几乎不敢看晋望的神情,“陛下再给我一些时间,等我……等时机成熟,我会告诉陛下。”
晋望沉默片刻,道:“好,我信你。”
叶舒抬起眼,后者眸色温和,并无责怪之意。他用指腹拂去叶舒唇角一粒糖糕碎屑,轻轻道:“无论如何,我很开心。”
你不是要害我,我很开心。
叶舒心口轻轻一颤,忽然有些触动。
这个人,还是这么容易满足。
“不过……”晋望话音忽然一转,眼睛微微眯起,“你与他联络了很多年?”
叶舒:“……”
晋望沉吟一声:“从孤继位前就开始了?”
叶舒:“……”
晋望:“还约好要来长麓见面。”
这人有完没完!!
叶舒轻咳一声,移开视线:“我、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晋望莞尔:“好。”
晋望唤内侍抬来御辇,叶舒正要起身,却被晋望拉住。
晋望背对他弯下腰:“上来。”
叶舒微怔。
晋望回头看他,催促:“快点。”
晋望背着叶舒走出凉亭。
叶舒脑袋靠在晋望肩头,偏头看着晋望的侧脸:“陛下今日怎么对我这么好?”
“孤往日对你不好么?”晋望看上去心情不错,轻笑,“你帮了孤这么大的忙,理应奖励。”
叶舒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其实今日只不过是确认了叶舒并没有与郁衍勾结,至于郁衍的投诚是真是假,还有待证实。
哪里值得这人这么开心。
这皇帝不仅狗,还有点傻。
叶舒心口又酸又软,把头埋进晋望肩颈,轻轻蹭了下。
以后对你好点吧。
他可能会背叛你,但我不会。
永远不会。
.
大燕使臣与鸿胪寺足足谈判了三天,才终于将谈和条款拟定下来。
最后一日,晋望需要出席。
叶舒帮晋望系紧朝服上的玉扣,晋望低头看着他的模样,低笑:“不是这里,左边扣上来,怎么笨手笨脚的。”
叶舒瞪他一眼:“你自己来!”
“……”晋望立即收敛笑意,“你来。”
今日难得不用起早,晋望陪着叶舒用了早膳,才慢悠悠开始更衣。
往日晋望出门时叶舒都还在睡觉,今日难得抓到机会,偏要让叶舒学着替他穿衣。
美其名曰,后妃理应会做这些。
国君朝服繁复,叶舒耗费了足足两倍时间才帮他穿好。晋望低头整理环佩,抬眼却见叶舒已经趁机瘫倒在床上。
他含笑摇头:“越来越懒了。”
叶舒陷在柔软的床榻里,半抬起眼皮看他,心道还不是你这狗崽子害的。
叶舒道:“陛下快出发吧,担心一会儿误了时辰。”
“这就去了。”晋望凑上前来,在他额头亲吻一下,“困就睡会儿,顺利的话孤很快就能回来。”
叶舒乖巧点头。
晋望很快离开寝宫。
晋望前脚刚走,叶舒后脚就从床榻上爬起来,也跟着出了寝宫。
晋望近来不再限制叶舒在宫内活动,不过明有好几名宫女跟随,暗有十多个影卫保护,叶舒就是想乱跑也没机会。
叶舒也不怕人跟,领着人直接朝某个方向走去。
众人不敢质疑,随他一同前往。
直到距离寝宫越来越远,一名宫女忍不住道:“公子,再往前就是会同楼了。”
“我知道啊。”叶舒脚步未停,轻描淡写道,“会同楼是大燕使臣居住之地,我去探望个朋友,不可以吗?”
“这……”
叶舒笑起来:“别担心,我与大燕二皇子私交甚好,这事陛下知道,不会责怪。”
宫女应道:“是。”
叶舒来到会同楼前。
大燕使臣今日去与晋望议事,会同楼内外只留下几名看守,叶舒命人通报之后,很快被侍卫领了进去。
正是那日跟在郁衍身边的侍卫。
郁衍见叶舒前来,有些惊讶:“叶相今日怎会造访?”
叶舒看了眼身边的侍卫。
郁衍了然:“云归,你先出去吧。”
墨衣侍卫眉宇微蹙:“主人……”
“无妨。”郁衍打断道,“我与叶相闲聊几句。”
“……是。”
侍卫出了门,郁衍给叶舒倒了杯茶水,悠悠道:“叶相先前不是还装作不认识我,今日怎么过来了?”
“……”叶舒轻咳一声,“在陛下面前,我自然需要谨慎。”
“嗯,谨慎到老朋友都不敢认。”郁衍指尖敲着桌面,“见色忘友。”
叶舒默然。
这语气听着怎么有点幽怨。
原主和郁衍这么熟???
叶舒沉吟片刻,道:“最近出了些变故,我也不想如此。”
“我在大燕听说了些。”郁衍神色稍敛,点头,“你与晋望怎么闹成这副模样,若不是知晓你们之间定有隐情,我还以为你们当真已经闹得不死不休。还有你先前传给我的信……”
叶舒眼眸微动:“我何时给你寄去的信?”
郁衍对叶舒并无怀疑,答道:“信到我手是三个月前,你说以后不会再给我传信,若有必要,就装作不认识你。”
他稍顿了下,嫌弃道:“……看着跟遗书似的。”
叶舒没有回答。
如果是三个月前,那封恐怕真是遗书。
因为按照剧情走向,原主本该死在两月前。
叶舒问:“信还在么?”
“我早烧了。”郁衍蹙眉,“叶舒你把我当傻子么,你我分属两国,我把传信留着做什么,怕有人想害我找不到证据?”
这话说得不错。
就算郁衍与原主传信的内容并无机密,也应该阅后即焚,留在身边反倒落下把柄。
可两个月前,原主与西夏的密谋信件却被晋望全都搜了出来。
只是原主遗漏了么?
郁衍不知叶舒在想什么,悠悠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长麓做丞相不容易,这三年都不敢多与你通信,所以三月前收到你那传信我还真有些担心。后来又听说,长麓国君将叶相处死,我差点以为……”
他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道:“……以为你真死了。”
直到在国宴上,郁衍看见叶舒到来,才真正确信他没事。
而且他从不怀疑那是模样相似的两个人。
假死换身份一事,旁人或许不敢妄加猜测,但以郁衍对叶舒以及那两人感情的了解,做出这种事并不奇怪。
玩还是长麓国君会玩。
“无论如何,你没事就好。”郁衍顿了下,半开玩笑道,“对了,晋望为何事先不知你我联络的事?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要是敢临时变卦,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叶舒勉强笑了笑:“我不是这种人,放心吧,答应你的事必然办到。”
“有你这句话就好。”
叶舒又旁敲侧击问了郁衍几个有关原主的问题,却没太大收获。
不过今日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
二人又闲聊片刻,叶舒估算时辰,觉得晋望差不多该回寝宫了,便准备告辞:“二皇子好生休息,我先回了。”
郁衍点头:“也好,过两日使团就要回大燕,临行前我们再小聚一下。”
叶舒应了声“好”,起身时双腿却没来由地一软,扶着桌沿才勉强站稳。
“你怎么……”郁衍下意识去扶他。
叶舒:“别碰我。”
他方才未曾察觉,此刻才觉得身体发软,还有些不同寻常地……热。
叶舒本能觉得有异,扭头看向桌边的香炉。香炉飘散青烟,淡淡檀香在屋内蔓延开。
叶舒问:“这是什么?”
郁衍古怪地停顿片刻,不敢与他对视:“熏香啊。”
叶舒眼睛眯起,冷冷看向他。
郁衍被他看得心虚,含糊道:“是……是抑息香……”
叶舒没听清:“你说什么?”
“是抑息香!”郁衍耳根莫名红了,恼道,“你不是都猜出来了,还问什么问。”
叶舒眉宇紧蹙。
他这个月恶补过关于乾坤的相关知识,听这名字便大致猜到了用途。
恐怕与晋望曾经给他吃的丹药是同样的东西。
叶舒思绪混乱,勉强维持冷静:“你为何要在房里点抑息香,你是……坤君?”
堂堂大燕二皇子,日后会登上帝位之人,居然是个坤君?
郁衍压低声音:“嘘!当心被人听见。”
他在桌边坐下,叹道:“我哪想到我会分化成坤君,要是被人知道,不就彻底没法继承皇位了?大夫说,想要遮掩,只能每日在熏香中加入抑息香……听说有些乾君对这味道极其敏感,原来你也这样。很难受么,我让人送你回去?”
“别……”叶舒躲开郁衍的手,手脚软得几乎站不住,“如果不是乾君……闻到会怎么样?”
“不是乾君?”郁衍上下打量叶舒一眼,惊愕道,“原来你也是……”
叶舒:“快说!”
郁衍道:“此香对人无害,坤君人人能用,闻到自然是可抑制信香。哦,除非怀有身孕。”
他的话音猝然一顿。
郁衍对上叶舒投来的视线,神情一片空白:“你你你……你怀孕了???”
叶舒身体越来越热,体内热潮翻涌,额前已渗出一层薄汗。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问:“怀孕了……会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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