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望手掌在叶舒背心轻轻拍着,听言动作一顿。

他其实不常看见叶舒掉眼泪。在最苦的那段日子里,只有真的委屈难受到极致时,这人才会背着他掉几滴眼泪。

这人性子倔,哭的时候也是无声的,安静得让人心疼。

晋望只能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在不断发颤,想给他擦擦眼泪,叶舒却不肯抬头,只是更加用力抱紧他。

晋望无奈,只能用一只手臂环住怀中对方的身体,缓缓道:“一觉醒来没见到你,又让孤等了这么长时间,孤刚才还在想该治你什么罪。”

他顿了顿,又笑起来:“……你是不是就怕我怪罪,所以回来给我弄这一出?”

“我才没——”叶舒下意识反驳,开口却抽噎着被呛了一下,偏头咳起来。

晋望连忙帮他顺气。

叶舒缓和过来,抬眼却见晋望肩上的绷带隐隐渗出血色。

“伤口裂开了。”叶舒当即冲门外叫道,“快宣太医!”

养心殿的内侍最懂察言观色之道,早在叶舒扑进晋望怀里的时候,就纷纷退出了养心殿。此刻一群人挤在门外,听见吩咐,立即领命去办。

晋望牵过叶舒的手,让他在小榻边坐下。

绷带上血色越来越明显,叶舒眼眶更红了,却不敢碰他:“你刚才怎么不推开我,不疼吗?”

“不疼,哪有看你掉眼泪疼。”晋望用指腹拭去叶舒脸上的泪痕,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再说了,我不是还要在你面前好好表现,怎么能把你推开。”

叶舒低头不语,晋望道:“过来点。”

叶舒凑过去。

晋望的吻落到他眼睛上。

叶舒睫羽微颤,一滴眼泪还来不及落下,就被人吻去。

晋望细致地吻他,温热的唇瓣拂过他眼尾,侧脸,来到唇边。许久,晋望抵着他唇角轻声问:“刚才去哪儿了?”

叶舒声音发闷:“我去了哪里,没人告诉你吗?”

“没问。”晋望道,“你不喜欢我总是调查你的去向,我就不问了。”

叶舒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些。

这个人是生杀予夺的帝王,他掌控着天下人的生死,却一直在努力理解他,为他改变。

叶舒别开视线,眼眶微微发热。

晋望没有再多问,把对方脑袋按进肩窝。

随着一声通禀,殿外传来脚步声。几名小太监半掺半扶,几乎是架着冯太医进了门。

叶舒连忙站起来,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

冯太医朝二人见了礼,晋望只稍一点头,注意力还在叶舒身上。叶舒背对他们,衣着发饰有些散乱开,看上去颇为狼狈。从冯太医的角度,还能看见对方微微红肿的双眼。

一看就是刚哭过。

冯太医看了看叶舒,又看了看晋望,小心翼翼道:“怎……怎么了这是,又吵架了?”

晋望:“……”

叶舒:“……”

叶舒先去沐浴更衣,晋望被几名内侍扶上龙榻,太医解开他身上裹满的绷带,替他重新包扎。

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古怪,半晌,冯太医终于忍不住开口:“陛下……”

晋望打断道:“孤没欺负他。”

“那还把人惹哭了?”

晋望:“……”

冯太医叹了口气,谆谆劝导:“陛下啊,坤君孕后脾气是古怪了些,情绪变化也大,但您不能因为这样就与他置气啊。”

“公子身体底子差,受不得刺激,这般大喜大悲,不但对自身不好,对腹中的胎儿更不好啊。”

晋望:“……”

孤不是,孤没有,孤什么都不知道。

晋望按了按眉心:“真不是孤……”

冯太医满脸不信任。

不是您,还能是谁把人给惹哭的?

难不成又是安嫔?

冯太医神情顿时变得十分复杂。

自从将堕胎药交给叶舒后,他便时时刻刻注意着养心殿的消息。药物堕胎毕竟于身体有损,如果服用过,太医院必定会接到消息。

可是没有。

自那日之后,叶舒再也没提过这件事,冯太医也始终找不到机会询问。

看来,多半是公子太善良,不忍心下手了。

冯太医斟酌片刻,替晋望包扎好伤口,跪倒在地。

晋望皱眉:“你做什么?”

冯太医额头点地,坚定道:“臣有要事禀告,还望陛下屏退左右。”

晋望挥手让人退下。

殿门被人合上,晋望道:“说。”

冯太医闭了闭眼,缓缓开口:“此事,与安嫔有关……”

他将先前与叶舒密谋的事一五一十告知晋望,说完后,晋望许久没有回答。

冯太医不敢抬头,又解释道:“公子也是担心此等丑事泄露,这才将秘密保守至今,还望陛□□谅。陛下若要怪罪,臣愿一力承担。”

晋望还是没说话。

诺大的殿内寂静无声,冯太医身后冷汗连连。

许久,晋望轻轻笑了下,神情有些无奈:“所以,他找你要了堕胎药?”

冯太医:“……是。”

“还骗孤那是补药,小骗子……”晋望叹息一声,对冯太医道,“扶孤起来。”

冯太医连忙起身,扶着晋望坐起来。

晋望瞧着对方那战战兢兢的样子,心下只觉得好笑:“别紧张,孤不怪罪你。”

他顿了顿,又道:“要不要孤也给你说个秘密?”

片刻后,冯太医走出养心殿大门,神情恍惚。

叶舒很快沐浴更衣完毕,回到养心殿。晋望正倚在床边等他。

见他来了,将手中折子往旁边一扔,指了指床边小案上的茶盏:“姜茶,趁热喝了。”

叶舒眼眶还有点红,小兔子似的点点头,乖乖喝完了茶。

“上来。”晋望拍了拍床榻内侧,“离晚膳时间还早,先睡一会儿,孤陪你。”

叶舒一怔,摇头:“不用,万一碰到你伤口……”

晋望:“听话。”

二人对视一眼,叶舒脱了鞋袜,从床尾爬上床,蹭到晋望身边。

晋望将人搂进怀里。

“放松点,太医说伤口恢复得很好,没事的。”晋望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

叶舒轻轻应了声。

晋望又道:“今晚别回永寿宫了,省得你不好好睡觉。”

叶舒低低地应了声“好”。

晋望的怀抱很温暖,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草药味与他惯用的熏香味道,闻来让人心绪平静。

叶舒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晋望,我刚才……我去了冷宫。”

晋望眼眸微动。

“我……我发现了一些事情,我其实……我……”叶舒声音干涩,竟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他从系统那里得知的事情太多,也太乱了。

为了任务而来到这里的十年,中间的不告而别,还有那无数次被重启的故事线,以及……这个人那么多次痛苦的结局。

在系统看来或许只是一次简单的失败,可他面前这个人是活生生的,他经受过的那些,也都是真实的。

叶舒无法想象,每一次从处死他开始的故事线,会让这个人经历多少痛苦。

要有多绝望,才会让这个人最终变成那副模样。

叶舒眼眶悄然红了。

“好了,怎么又难受。”晋望轻声道,“说不出来就别说了,不要逼自己。”

叶舒:“可是……”

晋望叹了口气:“孤都有些后悔了,当初为什么要逼你呢。从除夕夜到今天,你哪天休息好过,再这样下去,你身体怎么受得住?”

“从现在开始,把让你难受的那些事都忘了,不许再想。有什么想说的,养足精神,我们以后慢慢说。”

晋望在他额前吻了一下:“日子还长,不急在这一时,听话。”

叶舒:“可是我答应过……”

晋望眼眸含笑,低头在叶舒唇角吻了一下:“小傻子,你已经给我答案了。”

从某个傻子明明拿着堕胎药,还傻乎乎答应要给他个表现机会,结果生生错过服药的最好时间开始,那个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叶舒眼神茫然:“我什么时候……”

“孤让你现在睡觉,连孤的话也不听了?”晋望眯起眼睛,“真以为孤现在这样,就教训不了你?”

“我……”

叶舒还要再回答,晋望忽然翻身,用力将他按进床榻里。

国君陛下身体力行地证明,就算因为受伤废了一只手,只用另一只手也完全足够把人制住。

片刻后,叶舒唇色艳红,老老实实躺在晋望身边,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唯一麻烦的是,还没走出宫门的冯太医,又不得不再回来给某人再包扎一次。

.

接下来几日,晋望安心在养心殿养伤。

至于安排叶府刺杀的幕后黑手,也因为叶舒的介入,调查进展极快。没过几天,刺杀前因后果便查得清清楚楚,宣布结案。

叶舒亲手将结案公文送回养心殿,刚进门,却见晋望坐在桌案前,正在书写什么。

“你怎么起来了?”叶舒快步走过去,“不是说过了吗,这些我来帮你看,有需要再请示你就好,你的伤势……”

晋望放下笔,不以为意地笑笑:“这些皮外伤不算什么,躺了这么多天,早没事了。”

叶舒不吃他这套,坚决道:“不行,你说了不算,太医说了才算。太医说你要躺着,去躺下,要写什么我来帮你。”

“无妨,已经写好了。”晋望道,“只差盖上御印。”

叶舒这才发现,晋望面前放了一封诏书。

晋望往旁边挪了挪,让叶舒坐在自己身边,道:“正好你来了,看看可有什么不妥,若没问题,便盖印吧。”

叶舒快速在诏书上扫过一眼,扭头看向晋望:“你……”

晋望扣住叶舒放在桌案上的手,认真道:“孤要还你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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