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诊的时候是不能有外人在场的,威尔森医生示意许昌浦带薛邵瞻去旁边待客厅等候,薛邵瞻和许昌浦一起出去之后才稍微从在这里偶遇许昌浦给他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
他看着许昌浦,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明明有很多话想对许昌浦说,这时候却又觉得根本无从说起。
倒是许昌浦大大方方地跟他打了声招呼,直截了当地问他:“陪男朋友来看病?”
薛邵瞻没想到许昌浦一开口就是这个他非常想躲避的话题,迟疑了一瞬才嗯了一声。
“他知道?”许昌浦又问。
以他刚刚观察到的颜希的反应来判断,颜希应该是不知道他的存在,更不知道自己被薛邵瞻拿来当替身。
薛邵瞻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颜希之前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猜到他就说不准了,所以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许昌浦看到他是这种反应,嗤笑一声,盯着他的眼睛问:“我说薛邵瞻,你搞这么一出是想恶心谁呢?”
许昌浦认为颜希要是知道自己被薛邵瞻当成初恋的替身肯定会觉得恶心,不光颜希,他看到薛邵瞻找个跟自己这么像的人也觉得恶心,就是不知道薛邵瞻自己会不会觉得他这种低劣的行为很恶心。
薛邵瞻一下子被他激怒了,语气很冲地反问道:“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当初不是你一声不吭就走了吗?我找什么人当男朋友关你什么事?”
许昌浦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诞的笑话一样,冷笑着说:“我一声不吭?不是你先提的分手?薛大少爷您是不是记性不好?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找谁当男朋友是不关我的事,只要别撞到我跟前,我没兴趣知道你是不是在玩替身游戏。但是薛邵瞻,要是我找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男朋友带到你跟前,你恶心不恶心?再说了,你敢告诉颜希你把他当替身吗?我看人家可不比你薛大少爷缺钱,不是你拿钱就能打发得了的。”
薛邵瞻在把颜希当替身这件事上是比较心虚,但他觉得许昌浦前面那几句话说得非常莫名其妙,他忍不住怒气冲冲地质问道:“我什么时候跟你提过分手了?你把话说清楚,不要血口喷人。”
“自己做过的事都不敢承认了?我当年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自欺欺人的人呢?”许昌浦嫌恶地说。
薛邵瞻被“自欺欺人”这个词刺激了一下,当即反唇相讥道:“我当年也没发现你是这种谎话连篇的人,明明是你背弃了我们的约定,现在倒好,你还责怪起我来了?”
许昌浦觉得薛邵瞻这愤怒又委屈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冷静下来问薛邵瞻:“你确定你没给我发过分手短信?”
“我没有!”薛邵瞻生气地说。
“你也没把我电话号码拉黑?”许昌浦又问。
薛邵瞻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
当初他跟家里出柜失败被爷爷打了一顿关禁闭,手机什么的也都被拿走了,怎么可能会给许昌浦发短信说要分手,还拉黑对方。
想到这里薛邵瞻突然反应过来,他爷爷完全可以找人破解他的手机密码,拿他的手机做出这些事。
那个顽固的老头子一向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薛邵瞻不敢置信地问:“因为我给你发短信要分手,还把你号码拉黑,所以你才什么都没说就出国了?”
许昌浦看到他这一系列表情变化,突然又笑了起来,笑容里有几分解脱的意味,这么多年的心结终于彻底解开,他看到薛邵瞻还想再说什么,出口打断道:“行了,我明白了,就算那些事都不是你做的,现在说什么也都太迟了。”
只能怪他那时候涉世未深不知道人心险恶,才那么容易着了薛老爷子的道。
其实当年薛邵瞻提出来高考后跟家里出柜的时候他是不赞同的,他觉得至少应该等他们都经济独立之后再试着跟家里说,这样更保险一些。
可是薛邵瞻性子急,觉得偷偷摸摸地谈恋爱太憋屈,非要在高考后跟家里摊牌,还说什么要是他家里不同意他就放弃继承权从家里搬出来。
许昌浦劝不住,而且每次他劝薛邵瞻别那么着急出柜的时候薛邵瞻都要不讲道理地怀疑自己不够爱他,许昌浦被逼无奈才跟薛邵瞻妥协。
约定好出柜的那天两个人还一起去看了一场电影,躲在放映厅最后一排偷偷接吻,谁都没想到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约会。
薛邵瞻那边出柜不顺利,许昌浦其实也没好到哪去,他是单亲家庭,从小跟妈妈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从来没听到过关于他亲生父亲的消息,直到他跟妈妈坦白自己是同性恋。
妈妈一开始以为他在开玩笑,确定他是认真的之后气得抽了他一个耳光,让他滚去找他那个变态爹,那时候他才知道他爸爸也是同性恋,隐瞒性取向骗他妈妈结了婚生下了他,却又出去和男人偷情,被他妈抓奸在床之后就一个人离开了,这些年杳无音信,他妈妈便当那人死了,一个人抚养他长大。
他妈妈是同妻,一直认定了同性恋是变态,所以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也是同性恋,情绪崩溃之下把家里的东西砸得乱七八糟,还说要是他执迷不悟她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许昌浦正因此焦头烂额,又在半夜收到薛邵瞻的分手短信,他最初也不相信薛邵瞻会跟他提分手,所以打电话过去想问清楚,却发现他的号码已经被对方拉黑。
他一夜没睡,第二天他妈妈上班之后薛邵瞻爷爷亲自找了过来,说想跟他聊一聊。
他觉得没有必要,薛邵瞻都跟他提分手了还有什么好聊的,可是解老爷子坚持,他也不能不给面子。
老爷子以一副为小辈操碎了心的姿态跟许昌浦讲了薛邵瞻父母的事,讲薛邵瞻小时候过得有多不容易,又讲薛邵瞻爸妈都重新组建了家庭生了孩子,心都不在薛邵瞻身上,然后说自己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怕到时候他一走薛邵瞻会过得更艰难,所以他很早就给薛邵瞻相看了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本来打算过两年就让他们订婚,等薛邵瞻结了婚有了孩子就把薛家的继承权交给他,没想到薛邵瞻昨晚跟他们说自己喜欢男孩。
老爷子说到那儿还沧桑地叹了口气,然后说他劝了薛邵瞻很久才把孙子往正道上拉回一点,希望许昌浦能体谅一下他为人长辈的不易,以后不要再纠缠薛邵瞻。
然后他给了许昌浦一笔钱,还说可以资助许昌浦出国读书,学校随便他选。
许昌浦拒绝了,什么都没要,自己去申请了国外的学校,他妈妈见他没有再坚持要跟男同学谈恋爱,给他出了留学的学费,他后来拿到奖学金再加上打工挣钱,把学费又还了回去,这些年几乎没回过国,也没再跟别人谈过恋爱,一心扑在学业上。
他以为薛邵瞻最终还是为了薛家的继承权放弃了他,所以心里一直有个结,没想到一切都是薛老爷子一手策划的。
薛邵瞻听许昌浦说完当年的实情,像被定在了原地一样,好半天才回过神。
“我从一开始就跟你说过很多遍我不在乎薛家的继承权,你为什么不能多相信我一点呢?”薛邵瞻苦笑着问。
“我也跟你说过很多遍我对你是认真的,你不是也不肯相信我?要不然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来没问过我为什么离开?”许昌浦感慨地说。
是啊,他为什么没有问一下呢?薛邵瞻想到这儿,心里一阵刺痛,他对许昌浦的感情不是假的,这么多年的执念也不是假的,所以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他才这么懊恼又心痛。
他明明无数次想质问许昌浦为什么一声不响地丢下他走了,可是他那没用的骄傲阻止了他。可能老爷子就是算准了他不会去问,才敢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弄出这些误会,哪怕他只是在喝醉之后放下自尊心问过一次,他跟许昌浦就很可能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已经有颜希了,当年算他对不起许昌浦,现在他不能再辜负颜希。
许昌浦唏嘘了一阵,看到薛邵瞻腿上的石膏,随口问道:“你这腿是怎么回事?”
薛邵瞻反应了一下才说:“摔的。”
具体情况涉及到颜希的个人隐私,他不方便跟许昌浦说。
许昌浦也没追问下去,话题又回到了颜希身上:“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劝你还是不要随便玩弄别人的感情,颜希既然会来这里说明他心理状态不是很好,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早点跟他把话说清楚,别欺骗完感情还害得别人病情加重。人家可不像我这种穷学生随便人拿捏,搞不好会报复你。”
他是学心理学的,知道人的内心有时候是非常脆弱的,尤其是长期有心理问题的人,受到伤害之后就算有心理医生的帮助也往往很难恢复,所以他下意识就从颜希这个病人的角度出发考虑问题了。
薛邵瞻想说他对颜希是认真的,又觉得在许昌浦面前说这话有些别扭,只能否认道:“我没有玩弄他感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虽然一开始他是把颜希当替身,可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对颜希的感情越来越深,他爱颜希,也愧对颜希,又怎么会再玩弄颜希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