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已经和离的缘故, 姜林氏也可以不用是姜林氏,而是重新用上了自己的闺名,林月容。
林月容以很快的速度将她当年的陪嫁装了车, 那队伍长长地停留在姜府门口,惹来了百姓的围观,这下全淮州城都知道姜左岭和夫人和离了。
这就是娘家有本事的结果, 如若不然,绝大多数男人都是会选择休妻的,这样面子上也过得去,而和离反倒会让人生出诸多揣测。
姜左岭那天就干脆没有出面, 对林月容他其实也说不上有多爱,或许一开始是挺喜欢的,毕竟林月容年轻那会儿长得很漂亮, 『性』子虽然很骄纵, 出身名门,不仅能给他事业上很大帮助,她本身的身份也是一个招牌,能让他更轻易地打开上层的圈子。
所以那时候姜左岭觉得自己是十分喜欢她的, 这样的名门女子, 天生带了一股傲气,仿佛总是高高在上地看不起他, 『性』格又太强势,无法交心, 到现在,他也说不上对她有什么感情。
只是很可惜林月容背后的势力,若没有此事,他可能可以靠着林家的帮扶更进一步的。
毕竟等姜瑜陇和其他房考上功名后, 他也能借着林家的势力帮他们安排更好的出路。
因而比起这段夫妻情,姜左岭更惋惜的是他错失的机会。
也怕林家会打压姜家,所以要是平常的话,他是一定会挽留林月容的,府里那座煞神还在,他的是一动都不敢动,倒是有命令过其他护院将那个人打死,却被告知所有护院都打不过他一个。
这就很绝望了,姜左岭都不知道府上为啥会出现这么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姜左岭愁姜家的未来,愁事业上错失的机会,却是想都没想过他还有个儿子。
姜『潮』云要和林月容走了,却迟迟不见姜府有谁过来送行。
林世言对姜『潮』云说:“表弟,时候不早了,待到了林家后你再给你爹写一封家书就行了,不必再等他。”
姜『潮』云手里一直抠手炉上的雕花纹路,听见林世言的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他嘴上说着是要等姜左岭来送他,心里想着的却是寒江穆。
哇,他好狠的心啊,他要走了,连送他都不送!
姜『潮』云心里不高兴,面上也流『露』了出来。
林世言看他这个模样就觉得不舒服,心里倒是十分想将相告诉他,相饶是他都觉得残酷,又何必告诉姜『潮』云让他心里烦恼?
再,姜『潮』云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跟着林月容,已经是赤子之心难能可贵了。
他们陪着姜『潮』云等了许久,才等到三房那对双胞胎兄弟下学过来给他们送行。
林月容面『色』淡淡,看这偌大的姜家,竟没有一个人来送行就很离谱,就算做不亲人,起码面子上也得过得去,哪有这样下脸的。
再看他们兄弟俩的父母都没来,姜清觉和姜林石当觉得惭愧,三房这对夫妻一贯墙头草,这时候看林月容离开,在姜家也没了话语权,自然要站在姜府那边,全然忘记了林月容对他们的恩惠,他们为人子的,却不能这般,毕竟他们能在淮州最好的书院入学还是林月容出的力,因而十分诚恳地道:“婶母,淮州城前往南华的路途遥远,婶母务必保重身体。”
林月容对他们笑笑,应了。
也懒得再等,吩咐下去,离开了。
姜清觉看着车队离开,忍不住喃喃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姜林石说:“大伯做的事委实不地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了对姜家未来的担忧。
事实证明他们担忧得没有错,林月容前脚走了没几天,打南边过来一群土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用滚土石砸破了城门,一路上打杂抢烧,最后径直闯进了姜府,将姜府洗劫一空。
不仅如此,姜家的一家之主也在此次祸事中一命呜呼。
姜老夫人又惊又惧,屎『尿』齐出,当场暴毙。
整个姜府也在一场大火之中烧得一干二净,什么证据都没有留下。
二房的姜游去报了官府,官府却没有一点反应。
姜游气不过当场骂了起来,淮州官府平时没和姜家互通,得了不好处,官家这时候都不敢出面,显然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察觉到归察觉到,明面上还是要当不知道的,见姜游还闹,生怕闹出事来,便让一个官兵悄悄告诉他,“你想想你得罪了什么人吧,那群土匪这一路上只烧你们家的铺子,也只洗劫你一家,再,那些人是不是土匪都不好说。”
姜游一惊,忙问是什么意思。
官兵含糊地说:“那些土匪行事分明是行伍里的痕迹,若是普通土匪,哼,城门岂是他们想破就能破的?”
这话一出,姜游顿时连屁都不敢放了。
这下还能不知道是谁吗?自然是那林月容的好大哥做的好事!
姜游将此事告知全家上下,全都惶惶然起来。
他们这时候才知道他们得罪的林月容到底是个什么角『色』,跟她一家人的时候姜家可以荣华富贵,一步登天,跟她割袍断义的时候,姜家也能为此覆灭!
姜瑜陇咬着嘴唇对姜游说:“爹,不用怕,等我考上功名后,我一定会去告御状,到时候他们林家别想好过!”
姜游听了,精神终于好了一些。赵氏却突然哭嚎出声,“该死的林月容,竟然把我的嫁妆也都抢了!”
听了这话,姜游又沉默了。
林月容真的好狠的心,好歹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十几年,竟是一点钱都不给他们姜家留下,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三房方氏也后悔不迭,只哭害了姜清觉和姜林石,“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去送送她了,她怎能这么狠心,把我的嫁妆还有你爹的所有积蓄都抢了!”
姜清觉和姜林石心中苦闷,却也明白他们这是吃到了他们种下的恶果,姜家本来就是靠林家的势力才能一飞冲天的,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凡姜家对林月容好一些都不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现在后悔,也晚了。
距离淮州城的一座山头,洗劫了姜家上下的“土匪”在此处修整。
官兵说的没有错,这些“土匪”的身,的确是行伍之人。
不过并非是姜家揣测的那样是林瑞的人,林瑞来去匆匆,又岂会带这么多人过来。
午九在这里忙活了许久,才清点出了从姜家那儿来了多钱。
江南巨富姜家,只一个姜府就有四百万两的金银,加之各种珠宝首饰,只能说这次收获颇丰,能让这些他们隶属于寒江穆的兵马起码再壮大了十倍。
寒江穆得了午九的禀告,『露』出一副沉重的表情道:“姜家为大业作出如此贡献,待日后行论功行赏,定有姜家一席之地。”
所有将士都报以激烈的掌声,超大声道:“殿下高义,也不枉姜家倾囊相助!”
有了钱,就什么都好说,管这钱是怎么来的。
寒江穆与众将士商量了一上午要事,待日头上升到正午之时,才堪堪止住。
其他人走后,午九捧着一个盒子进来,问他:“主子,这颗母蛊要如何处置?”
寒江穆看着那只木盒微微出了神,过了一会儿才问:“那姜左岭临死前说了什么?”
午九有些迟疑,又有些忐忑地道:“属下将他一击毙命,他没有遗言。”
寒江穆冷眼看了他一眼,午九连忙跪下认错,“是属下疏忽,请主子恕罪!”
寒江穆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午九连忙将盒子放到桌面上,寒江穆说:“退下。”
午九这才站起身来,慢慢退了出去,待走远了,他才敢擦额头上的冷汗。
午九都觉得是命太长了,才跟了这样一个主子。
祝玉春走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脖颈,看他脸上汗津津的,笑着问:“怎么了?殿下又给你脸『色』看了?”
午九看见祝玉春,心里松懈,脸上也表『露』了出来,他将他和寒江穆的对话跟祝玉春说了,道:“我又哪里疏忽了?我实在不明白。”
祝玉春听了,笑嘻嘻地道:“你笨,你让姜左岭死得太痛快了,殿下是要他死不瞑目,懂了吗?”
午九一听,重重地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祝玉春道:“你这个死心眼的,能在殿下身边伺候这么久,也着实让我惊讶。”
午九想到了寒江穆对那姜公子的诸多温柔,忍不住低声道:“其实殿下也是一个温柔的人。”
祝玉春听了,恶寒不已,“哈,温柔?这词可和殿下不搭边。”
午九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祝玉春收敛了笑容,微微有些惆怅地道:“要大事,温柔可万万不行,尤其殿下这样的身份。”
说完,又看了午九一眼,说:“算了,我跟你说什么,你这个死心眼的。”
他松开午九,嘴里哼着小曲离开了。
午九看着他的背影,虽不太明白祝玉春的话,心里却还是那个想法,他这个主子,是一个温柔的人。
*
姜『潮』云的身体受不得劳累,因而马车行得很慢,也因为走的是更宽敞平整的官道,所以比林世言他们来时的路途更加遥远,走捷径三天三夜就能到的路,现在要花起码半个月的时间,加之顾及到姜『潮』云的身体,这时间又被拉长到起码一个月。
林月容当初远嫁淮州,陪嫁是非常多的,很怕会引来土匪,因而他们这一行人都做行商打扮,又雇了三家镖局共同护送,这路上也就不担心有什么危险了。
姜『潮』云所坐的马车面看起来很朴实无华,内里却别有洞天,首先是很宽敞,其次是垫着非常厚实的羊羔毯子,杜绝了绝大部分的颠簸,无论是躺着还是坐着,也还算是很舒服的。
这样的寒冷天气中赶路其实并不算什么好事,姜『潮』云被很好的爱护着,所以也没受什么累。
像现在,车队走了半天,林世言就过来问他的感受,会不会觉得颠簸,要不要休息。
姜『潮』云笑着说不用,车队便又走了半个时辰,而后原地修整。
林月容离开的时候是将用得顺手的奴婢都带走了,姜『潮』云也是,不过他能带走的只有碧心和猫儿,其他小厮丫鬟都是家生子,家就在姜家,也不好带出来,因此就把他们留在姜家了。
碧心下车去给小宝喂了『奶』,又带着他上了姜『潮』云的车,一脸惊奇地说:“爷!你看,这狗长大了好多!”
姜『潮』云一看,也有些惊讶,只是两天未见,小宝长大了不,『奶』胖的身体也抽长了些,不像一开始那样肚皮都快颠到了地上。
这狗儿一见了姜『潮』云,就很亲热地“嗷呜”凑过来,碧心在旁边说:“完了,这狗又不会叫了。”
不仅不会狗叫,姜『潮』云还清晰地听到了小宝软绵绵地“咩”了一声。
碧心也听到了,两人看着这活泼的狗子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不妙。
碧心贴心地担下了教导小宝的重任,不一会儿,姜『潮』云这车上的“汪汪汪”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林月容听见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世言对她道:“表弟『性』子温良,实为难得。”
林月容脸上也有骄傲,她这个儿子被她保护得很好,这个年纪也依然一片赤子之心,她也不求他日后能出人头地,这辈子过得开心,那便足以。
林世言道:“等表弟身体好了,姑姑也该为他安排婚事了。”
林月容听了,眼里也『露』出些许期许来。
马大夫和她说了,这蛊要解,还是得去找他师父南华圣手荀子阳,正巧林家也是在南华,所以姜『潮』云的身体其实是有希望复原的。
这给了林月容极大的希望,所以还想着若是姜『潮』云不跟她回林家,她也要强行带他过来,姜『潮』云居然也是二话不说的就跟她来了。
林月容微微走了神,林世言又压低声音道:“姑姑,你也有好些年没见过静娴了,她都跟我说很想你呢。”
林月容回过神来,对他未尽之意心领神会,笑道:“静娴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林世言笑道:“是啊,静娴也到了婚嫁的年纪,我爹娘总想着给她找个好人家,南华能入我爹娘眼的人少极了。”
林月容心里微动,林家家风别具一格,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女儿不如儿子金贵,总会些关注,她父母却并不如此,反而对她极其溺爱,放在当下,多是有些不可思议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家风的潜移默化之下,林家的女儿总要金贵许多,她当时低嫁给商户,其实是很惹人笑话的,也平白拉低了其他人求娶林家女的门槛,造当时和她一出的姑娘晚了好几年才出嫁……
思及此,林月容心里也是十分惭愧,她的一意孤行害得可不止是她,还有她好一些姐妹,她父母也依然宠爱她,一直明里暗里帮她。
她兄长林瑞也为此搭进去不人脉,只为她在姜家过得顺心。
若是『潮』云和静娴能成,也不失为一件喜事,问题是,『潮』云的身体,大夫都是断言过的,是很难有子嗣的,就算治好了,也不知道那方面……
林月容想到姜『潮』云这个年纪还未有遗梦,心里也是一痛,面上便没有接林世言的话,轻轻地含糊了过去。
林世言见她表情不对,也知此事急不得,便暂时按捺下来。
姜『潮』云不知道自己的亲事都差点被定下来了,他逗过小宝后,心情又微微地有些不虞起来。
他伸手打开推窗,探头往看,碧心赶紧道:“爷,你不冷啊?”
姜『潮』云『摸』了『摸』颈上的鲤鱼暖玉,叹气道:“不冷,我还觉得热呢。”
车内的确热,因为车里铺着厚厚的羊羔毯子,碧心怕烧着地毯,引起火灾,特地拿来了一个特别定制的火炉放到茶几上,里面都满满当当的银丝炭,消耗得比平时快多了,也更加的热。
饶是她常年呆在姜『潮』云屋里伺候,也不禁热得后背都浸透了汗水,得了这股冷风,她只觉得浑身都舒坦,却还是担心姜『潮』云受寒,硬要替他关上窗户。
虽是奴婢,碧心有时候主意也大得很,姜『潮』云也懒得跟她争辩,所以退后了些,任她将窗户给关上了。
碧心关了窗,见姜『潮』云手里把弄着一个机关盒,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小声问:“爷,你不会是在想那个护院吧?”
姜『潮』云一愣,立即否认道:“怎么可能!我干嘛要想他?”
碧心道:“爷,你可别被他送的这些小玩意『迷』住了心神,那人委实不是什么……”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委实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姜『潮』云说:“这种事情我会不知道吗?”
碧心实在没忍住,还是压低声音悄悄跟他说了,“不是啊爷,你不知道,寒护院那天杀了一个人。”
姜『潮』云屏住了呼吸,也小声地问:“……他杀了谁啊?”
明明车内也没有别人,他们俩说话都好像很怕有别人听见似的,各种压低声音说起了悄悄话。
碧心小声道:“就是老爷的室啊,听说啊,寒护院一剑过去,把人家头给砍下来了!”
姜『潮』云:“……”
碧心如愿地看见他害怕的表情,又添油加醋道:“爷你不知道,老爷院子里的地都血红一片,都是那个女人流的血!”
姜『潮』云:“……”
他因为屏息太久,突然咳嗽了起来。
碧心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送到他手里,又给他轻轻地拍背顺气。
姜『潮』云喝了水,心脏还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小声问碧心:“你说的都是真的啊?”
碧心重重地点头,“绝对是真的,爷你要相信我,寒护院真的太吓人了,爷你要庆幸幸好他没有跟过来,不然少不得要担心一下他会不会突然给我们来一刀。”
姜『潮』云迟疑了一下,说:“他不是那样的人。”
碧心愣了一下,“啊?”
姜『潮』云抿了抿唇,小声说:“他不会对我们动手。”
手里啪嗒一声,将机关盒打开了,很有些郁闷地说:“相反,他对我还很好。”
“总是给我一种感觉,好像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伤害我。”
碧心心里暗道糟了,爷这是被那个寒护院『迷』『惑』了心神了!
她正想说什么的时候,窗户突然被面敲击了几下,碧心一下子忘了想说的话,她伸手过去打开窗户,“谁……”
“啊啊啊!”碧心吓得往后跌坐下去,姜『潮』云疑『惑』地往窗户外边看去,正好撞进了来人的目光里。
“爷,近来可好?”来人眸光泛泛,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静。
姜『潮』云瞪大双眼,脸颊泛起一层红晕,“你!你怎么来了!?”
寒江穆唇角微微挑起,低声说:“我是少爷的护院,自然要追随少爷而来。”
姜『潮』云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猛地伸手将窗户关上,将寒江穆那张可恶至极的脸甩在了面。
窗户又被面敲打了几下,姜『潮』云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橘子,将窗户打开一条缝,把橘子往砸去。
寒江穆刚接住那个橘子,便听“砰”的一声,窗户又被重重地关上了。
寒江穆低头看了看橘子,轻轻地抬起手,略薄的嘴唇覆在了橘子上,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而远在淮州的祝玉春等人,全都傻了眼。
好一个温柔的三皇子殿下!!祝玉春咬牙切齿地想。
当晚扎营,寒江穆和林世言那边打了一声招呼,便拿着一只烤羊腿来到了姜『潮』云车前,他轻轻敲门,姜『潮』云那软绵绵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你滚啊!”
寒江穆打开了车门,径直坐了进去,他冷声道:“我不滚。”
姜『潮』云:“……”
寒江穆道:“爷是在生气吗?”
姜『潮』云瞪着他,然而看着寒江穆那肃穆的脸,他又垂下了眼睛,小声道:“你也太放肆了,我没让你进来,你就进来。”
寒江穆将手里的烤羊腿递给姜『潮』云,道:“爷吃吗?”
姜『潮』云嫌弃地看了一眼,“脏死了。”
寒江穆轻轻地看了他一眼,拿起小刀割了一小块羊肉,送到他嘴边,“吃。”
姜『潮』云仍然一脸嫌弃,“你的手,脏。”
寒江穆微微眯眼看他。
“……”姜『潮』云感受到他身上的低气压,又想到了碧心跟他说的话,静默了一下,微伸脖子,张嘴衔住了寒江穆递过来的肉,委委屈屈地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