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潮云做了这个梦后, 胸口就有些说不出来的沉闷。
他从箱子里摸出了那把匕首,这就是寒江穆送他的那把,和他做梦梦见的那把一模一样, 只是比起梦里那把匕首, 它少了一颗红宝石。
这种细节正好对上了,姜潮云也没法否认那个小少年不是寒江穆。
其实那少年和寒江穆现在的长相多少有些差距, 他太过瘦削,神色疲惫,远没有寒江穆那么沉静从容。
姜潮云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钝痛, 他不知道寒江穆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他以为他是尊贵的皇子殿下, 但事实告诉他, 不是, 他不是。
虽然贵为皇子, 但他或许过得还没有他这么平安顺畅。
其实已经有很多细节告诉他了,比如寒江穆的手为什么那么多茧子,手背为什么那么多伤疤。
但他都没有当一回事, 他总觉得寒江穆身份高贵, 应当吃不了什么苦的。
寒江穆还跟他说, 皇帝因为一语批言,就诛了他母族九族。
他当时听了, 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第二反应就是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他没有相信寒江穆。
但昨天的那个梦,皇帝能因为妃嫔的一条狗,就将原配的嫡子发往皇陵, 那样的姿态, 不正是说明, 寒江穆在他心里,连妃嫔的一条狗都不如吗?
姜潮云心里越来越堵,越来越涩,鼻子一酸,忍不住为寒江穆红了眼睛。
明明他对他那么好,他却没有相信他说的话。
这天底下是真的有父亲会狠心至此,他父亲是这样,寒江穆父亲也是这样,他怎能因为没有体会过,就怀疑他的话?
姜潮云感到浓重的羞愧,他忍不住对自己发出了质问的声音,他为寒江穆做过什么呢?
他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但寒江穆却是给他偷偷请了大夫,偷偷送东西让他开心,他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
姜潮云一条条细数下来,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人。
他没有心!
姜潮云想去找寒江穆道歉,然而只有到这种时候,他才发现,好像都是寒江穆来找他,他没有找过寒江穆——就算想找,他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姜潮云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挫败。
今天饭都没好好吃。
碧心不知内情,要让荀先生过来看看,姜潮云马上阻止她,为了让她放心,努力地多吃了一碗饭,才打消了她的疑虑。
所幸晚上的时候,寒江穆就像从前那样来找他了。
姜潮云没法否认的一件事是,他在看见寒江穆过来找他的时候,心里涌起的无限欢喜。
他坐直了身体,微微往前迎了些许,脸上带上了些许笑容,“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寒江穆朝他伸出一只拳头,拳头慢慢伸展开,露出了里头的一颗夜明珠,那颗夜明珠有小孩拳头大小,圆润剔透,在黑暗之中散发着柔白色的光芒,是寻常百姓家无论如何也看不见的稀世珍宝。
姜潮云即使出身在江南首富之家,也未曾见过这种东西,因而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这是什么啊?”
寒江穆将夜明珠递到姜潮云面前,说:“夜明珠。”
姜潮云下意识地接了过来,手心感觉到珠子圆润光滑的触感,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呐呐地说:“你送我这个干什么?”
寒江穆回答:“想送你,便送你了。”
姜潮云握了握,发现那颗珠子刚好是可以被他把玩的大小,他心里有些古怪的甜蜜,“谢谢你,但是我没有什么可以送你的。”
话一出,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转念一想,想起来小时候的自己也说过同样的话,不由得有些好笑。
然而,他忽然想起什么,忍不住看向寒江穆。
他之前做的梦,都和寒江穆有关系,那个孩子会不会也是寒江穆?
姜潮云仔细看了看寒江穆的脸,觉得不是很像,那个孩童更漂亮,更有些雌雄莫辨的秀气,寒江穆和这些是完全不沾边的。
寒江穆见他一直盯着他看,眸光微微闪烁,语气低了下来,“少爷为何一直看着我?”
姜潮云回过神来,脸颊发烫,嘟囔着道:“我随便看看。”
他顿了顿,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小声道:“寒江穆,谢谢你。”
寒江穆说:“你已经谢过了。”
又伸出手来,这次他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望着姜潮云的脸有了些许笑意,“少爷若觉得口头感谢不够,也可以做点什么。”
姜潮云明白了他的暗示,顿时红了脸,忍不住道:“无赖!”
寒江穆看着他,说:“少爷不愿意便算了。”
这次不管寒江穆怎么说,姜潮云都不可能会同意,他还努力地转移话题,“你送我的那把匕首,上面应该还有一颗红宝石吧?为什么现在没有了?”
寒江穆不料他会问到这个,表情里也流露出了几分诧异,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姜潮云看,低声问:“少爷怎么知道那把匕首缺了一颗红宝石?”
姜潮云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很有几分天真地说:“因为你那把匕首镶嵌了那么多宝石,所以丢失的那块也是宝石吧?”
寒江穆说:“我的意思是,少爷如何得知,那把匕首缺失的是一颗红宝石,而不是一颗蓝宝石,又或者是绿宝石?”
姜潮云:“……”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还没来得及慌张,又想起来只是他“做梦”梦到的,因而理直气壮地说:“因为我觉得那里镶红宝石更好看!”
寒江穆望着他,唇角弯起来,露出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是促狭的笑容,“那样硕大的红宝石也是稀世珍宝,又如何会镶嵌在一把小小的匕首上,若是为了好看,绿宝石会更妥帖。”
姜潮云迷糊了,一时拿不定寒江穆在想什么,因而沉默了,只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他。
寒江穆被他用这样纯澈的眼眸看着,微微眨了一下眼,坦诚道:“少爷想的没错,那匕首的确丢失了一颗红宝石。”
姜潮云顺势问:“为什么会丢失啊?不是很珍贵的宝石吗?”
寒江穆一顿,坐到了他旁边,漫不经心地说:“因为穷人家没钱吃饭,所以拿去典当了。”
说谎,姜潮云心里很清晰地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他很委婉地提醒道:“你说红宝石是稀世珍宝。”
寒江穆编瞎话眼睛都不带眨的,“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保不住稀世珍宝。”
姜潮云:“……”
他想起梦里小时候的寒江穆将那颗红宝石抠出来,定然是有其他用处的,然而寒江穆不回答,他又不能逼他说出来。
姜潮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寒江穆看着他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沮丧的气息,开口道:“少爷若喜欢,等我日后寻到红宝石,可以再嵌回去。”
姜潮云说:“不是。”
他顿了一下,小声说:“你为什么要送我那个匕首啊?它对你来说,不是很贵重吗?”
寒江穆注视着他的眼睛,“少爷,这么久以来,我送你的东西,哪样不贵重?”
姜潮云:“……”
寒江穆道:“我只是想将最好的东西献给少爷罢了,若少爷一定要我说个原因,那便是少爷值得。”
姜潮云脸颊慢慢滚烫起来,他摸了摸滚烫的脸,一时无言。
寒江穆伸手过来,搂住了他的肩膀,语气略微沙哑起来,“少爷。”
姜潮云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抬脸看向寒江穆,果然看见他慢慢地凑了过来,目光很明确地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姜潮云心里一跳,猛地伸出手,捂住了嘴巴。
寒江穆高挺的鼻子轻轻蹭过他的手背,眼神上挑地看了姜潮云一眼。
姜潮云被这个眼神弄得心脏狂跳不止,寒江穆长着一张俊美无瑕的脸,眉眼也尽是少年傲气与锐利,他的眼尾是上挑的,平常一脸面无表情的时候,他的眼神便像刀剑一般极具杀伤力,然而这种时候,他这样锐利的眼神,便柔滑了许多,看他一眼,几乎要将他的魂魄勾出来。
寒江穆唇角轻轻上扬,竟直接吻起了姜潮云的手背。
姜潮云只感觉手背一阵酥麻湿意,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寒江穆亲了一会儿他的手背,便伸手去拉他的手,姜潮云一时不察,手背被他拉开,随后,寒江穆的阴影覆盖过来,姜潮云的嘴唇被他吻住了。
这种感觉,是让人上瘾的。
姜潮云沉溺在寒江穆的唇齿之中,只感觉人像是雪一样融化成一滩,又被他收敛成一团,戏耍在鼓掌之中。
姜潮云这次学会了用鼻子呼吸,他学会了去用舌尖抵御反抗,虽然无济于事被吸、吮得连舌尖都隐隐作痛起来。
一吻毕,姜潮云陷入了漫无边际的懊恼之中。
本来因为亲吻泛红的眼角又红了几番,流下清澈的眼泪,却被寒江穆一一吻去,不给眼泪滑落脸颊的机会。
姜潮云去推他,寒江穆也顺从地退开,还伸手给他拢了拢衣襟——也是这个时候,姜潮云才发现,他的亵衣被拉开到了门户大开的地步,锁骨之下的皮肤泛着微微的刺痛,显然是被寒江穆那双生了茧子的兽爪占完了便宜。
这下他的羞变成了八分的恼意,望着寒江穆“你你你”说不出话来。
寒江穆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少爷的涎水流进衣襟之下,我替你擦了擦。”
姜潮云:“……”
他头一次知道寒江穆也是会说这种荒谬的谎话,因为他亵衣里面根本没有湿迹。
一时又是羞恼,又是窘迫,他双手抓紧了亵衣的带子,杜绝了被寒江穆偷看的任何可能。
算了,就当他对寒江穆的回礼,他不与他计较了。
姜潮云这样想着,心里才稍微平静了些,没有觉得太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