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名世将桌案上的《资治通鉴》拿在手中,问道,“王爷,您觉得什么样的太子才算是一个合格的太子?”
胤禛惊奇道,“这太子在先生眼里还有合格不合格之分?”
戴名世理所当然道,“自古以来,帝王都能大体分为分英明、守成、平庸、昏庸四种,太子这一国储君只能分为合格、不合格。”
胤禛觉得致力于当史学家的果然都不是一般人,他倒要听听,这是为何,“先生能说一下这其中有什么不同?”
说起这个,戴名世立马精神焕发,“当然不同,但凡帝王,文治武功皆有,才能成功铸就盛世,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无不是如此,而守成之君在老夫看来也是一个美誉,要知道,前人打下的江山,后人如果能把这片土地上的人教化好,就可以称之为守成,在老夫看来,守成的皇帝守的好就可称英明,比如当今圣上,他的文治武功哪一项不能称之为英明神武,而守的不好就只能称平庸了,至于昏庸,唉,不讲也罢!”
对于无时无刻都记得拍马屁的人,胤禛抽了抽嘴角,“所以说,最后成了皇帝的储君就是合格的,没有做皇帝的就是不合格的?”
“王爷高见,就是如此!”戴名世高兴极了,“不过,不合格的太子各有不同,合格的太子除了前明的正德皇帝,大都具有三个相同之处。”
胤禛,“……为什么前明的这个皇帝要排除在外?”
“很简单,正德皇帝的父亲只有一个妻子,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长大成人,他做太子时可是真正被宠大的,难能可贵的是正德皇帝在前明的皇帝之中堪称英明的皇帝。”戴名世说起正德皇帝,脸上的那种光,也只有在拍康熙皇帝马屁的时候有。
戴名世的一通话让胤禛对这个前明皇帝有了浓厚的兴趣,并决定一定要看看宫中存放的那些关于这个皇帝的记录,“除此之外的呢?”
戴名世在对面之人的目光下,淡定继续道,“大多合格的太子,一要能忍,二要会孝,三要好读书。”
胤禛忍不住扶额,“……”
“王爷可是觉得这三点没什么难度?”戴名世捋着胡子笑,“忍是忍住对权力的欲望,但并不是一点也不追求权力,此间分寸只要掌握好,已算初步合格,这第二,孝是要该孝的时候孝顺,该坚守原则的时候,就是不该孝的时候,这时候,还是要唱一下反调的,这一点掌握好,父子关系才会和谐,不会反目,还让……看到储君的本事,知道这个储君没有选错,至于最后的好读书,这个可是一个能进能退的好方法啊!”
胤禛若有所思的摸着桌案,这说白了就是要处理好朝堂和父子之间的关系啊!
“前太子,在先生眼里前太子是哪里做的不对?”
“前太子?”戴名世捏了捏胡子,严肃道,“前太子最大的错误,其实是当初索额图犯下的,索额图所定的制度有很多都模糊了君和储君的界限,并在太子已长成之后不知继续放任,而太子本身的错误是没有明白储君之储的真正含义,储,本来就是收敛、藏,只有时候到了才会拿出来,身为储君,他偏偏要张扬,逾越君权,就是没有做好储君的本分,皇上一废太子之时,就应该把索额图定下的那些太子身为储君的逾越之处也废弃掉!”
胤禛有些迟疑,“废弃掉?把实行了几十年的东西废掉是不是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的,废掉再改成最适合的不就好了?”戴名世看了看四周,凑近小声道,“王爷,您觉得有这么一个前太子,皇上还敢不敢再立一个储君来和自己争权?”
胤禛表情凝滞,看向戴名世,“所以皇阿玛这一次不一定是真的想要立太子?”
戴名世肯定的点点头,继续小声道,“除非改一改,不然谁做太子,皇上都不会放心,您觉得这朝堂上有人会真的和皇上唱反调吗?”
胤禛无语的按按自己的太阳穴,合着他们这么折腾都是瞎折腾啊!
戴名世摇摇头继续道,“王爷,老夫说句发自肺腑之言。”
胤禛停下动作,看向戴名世——合着刚刚的那些话还都不是肺腑之言啊!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真的挺好奇这老头还有什么话可说的,示意继续。
“这从历朝历代的教训来看,本朝的立储制度都需要改,不然往后不管是谁坐上了那个位子,立储都是一个头疼的问题,这可不利于储君的培养,储君培养不好,国本动摇安全!”
胤禛把这个躬身而立的老头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摸了摸下巴,“戴先生,要不您写一个修改立储之法的条文?本王帮您送到皇阿玛那里去?”
戴名世愕然道,“这个,老夫提一些小意见还行,王爷可别坑老夫,老夫还要修史呢,王爷您是不知道那明史被那群腐儒改的,正德皇帝都成了只会吃喝玩乐的皇帝了,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此时此刻,胤禛深深觉得让弘易和乌日宁贵拜这个人为师父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就会瞎搞个人崇拜,要不是有皇阿玛前面欣赏他的实证在那里,这老头现在还站在这里真是个奇迹!
一家子留弘易乌日宁贵的师父吃了饭,又让两个做徒弟的把他们师父送走,胤禛和苏莹两个人出去消了食,回到房间,面对面坐在那里闲聊,胤禛总算是痛痛快快的把面对着戴名世那个老头子时积攒下来的吐槽欲望喷涌而出。
听完之后,苏莹点点头有了结论,“说了那么多,你都没把戴先生赶出去,看来弘易弘阳这师父没拜错。”
这重点抓的,胤禛瞬间无言以对。
苏莹想了想,问道,“你要往上递吗?”
“福晋觉得要不要往上递这个折子?”其实对于这个问题,胤禛也有点拿不定主意,“咱们家老爷子这心思可不好猜!”
苏莹把手里的帕子放到一边,拿起桌上刚送来的制好的一套十二个的宫灯一一查看,这马上就要壬辰年了,这套宫灯都是以龙为主题的,各个不同,每个都让人叹为观止,看完之后再次感叹一下这个时代人们的心思精巧,把宫灯一一重新摆放好,“要不,你问问老爷子再决定?”
“问皇阿玛?”胤禛挑眉。
苏莹拿出一个自己最喜欢的,让苏培盛把剩下的宫灯拿走给三个孩子送去,然后单手支颐,另一手拨动着宫灯上栩栩如生的龙,“皇上是怎么想的,干嘛要去猜?猜中猜不中都挺没意思的,你呢又觉得这个确实需要改一下,那就私下问问他老人家,既不会给他老人家一个突然袭击,也不会在明知他老人家可能不喜欢的情况下惹人嫌。”
胤禛皱眉,“会不会有点……有点……”
“可能是有点突然,也有点直接,”苏莹偏偏头,微笑,“不过,四阿哥,你觉得你是喜欢面对未知的东西,还是喜欢面对已知的事务?”
胤禛沉吟不语。
“未知和已知的区别其实也就是先知道和后知道的区别,”苏莹抿抿嘴,“先知道,有了心理准备,做什么都不会那么急迫,即使是计划之外的,也不会烦躁愤怒,而后知道,除了需要修改早已定好的计划之外,还有着诸多令人头疼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是因为天时地利造成的意外的话,我会有被欺骗的感觉,那样我就会感觉很不爽!”
“所以你喜欢写计划书?”
苏莹微笑,“可能吧,不过,做好计划书之后,看着计划书从雏形一点一点壮大,然后被一点一点的完善,即使中间要经历很多次的微调,到最后成就感满足感爆棚,让我觉得中间费得一切心力都是值得。”
“说起来,福晋你写了那么多计划书,做了多少了?”
提起这个,苏莹就觉得沮丧,“别提了,十分之一都没,四阿哥,你要去和老爷子说修改立储的时候,记得问一下钱庄的事。”
引火引到自己身上的胤禛能怎么办?只能点头表示一定会记得去问。
本来只是对当太子然后以后当皇帝感兴趣的胤禛,就这么的莫名其妙的被扭到了修改立储制度的方向上来,这件事从头到尾,胤禛都觉得挺莫名奇妙的,经常还自问一下,他到底是为什么就变成了一定要去管这件事?
在戴名世的修改立储方案被送过来之前,胤禛经历了一场一场的自问反问,中间觉得应该把这件事抛到一边更是数不胜数,毕竟,这事要是费了偌大的力气做成了,到最后,他没成为太子,这不就是为他人做嫁衣吗?
种种思绪在脑海之中打来打去,造成了严重的睡眠不足,这要不是一不用上班上朝,二不用待客,就他这精神状态,弄出个殿前失仪,绝对是小意思。
戴名世的方案在大年三十之前终于被送到雍亲王府,苏莹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总算是松了口气,她一个孕妇每天还要担心一个正常人睡不睡得着,也真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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