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还在享受夏收丰收的喜悦,下一刻就感受到了刺骨寒风的威力,这种急剧转变的天气让所有人都有点懵。
这个时候的夏收和几百年后可不一样,那时候的科技发达,夏收能在一星期之内解决,这个时候的夏收集割、晒、晾、脱等直到保存才算是完成,这些程序能在一个月忙活完就不错了,再加上夏收的同时不能让田地闲置,还要播种,不至于秋天没有任何的收成,这些都忙完了还有田赋要交给官府,百姓们能在中元节好好的过个节都要谢天谢地了。
通州的地理位置优越,水利发达,主要种植的粮食作物是小麦和水稻皆有,这些工作就更是繁琐,等忙完一切,通州县县令把一切文案归档移交到新上任的县令李卫手上的时候恰好是中元节的时候。
在知道接任县令是李卫的时候,苏莹就知道这个李卫应该就是那个李卫了,看这情况就知道这是胤禛扶持上来的,就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让康熙皇帝同意让自己的人到自己的地盘当官。
新县令到任,所有事务移交完毕,李卫给前任设宴送了行,胤禛还赐了程仪给马上就要去做知府的通州县令,通州县令感激涕零的谢过太子,坐上船上任去了。
李卫来这里做县令,就是为了税改,这个涉及方方面面的大事,没有一个自己相信的人坐在县令的位置上,胤禛无法放心。
就在通州县令离开的第二天,通州突降鹅毛大雪,并在短短的两天的时间之内,雪已经下到了把房子埋起来的程度。
眼睁睁地看着雪下到这种程度,身为一个前世今生见过的雪最大也就到膝盖的苏莹下巴差点都掉地上了。
她声音有点抖的问旁边脸色铁青的胤禛,“现在这是七月没错吧?”中元节这也没过去多久啊!这个问题从下雪到现在,她已经问了好几次了,从最初的稀奇,到现在的不知所措。
在京城出生长大的胤禛,并没有到过他的祖籍所在,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安抚的拍了拍福晋,让人把炕烧的再大一些——这也是值得庆幸的一点,通州的宅子有炕。
苏莹也没拦着他,她看了看屋内忧心的往外瞧的九福晋以及她身边的三个孩子,再看看裹得严严实实的悠闲的坐在那里闲聊的几个阿哥,这种天气大人都不一定受得了,这几个孩子……烧就烧吧!如果没柴了,大不了把府里的树砍了,应该还能坚持几天。
“春华,这雪有多厚了?”恕苏莹见识少,光知道已经和房子差不多高了,到底多高,她还真是观察不出来,她就是想亲自去量量,胤禛也是拦着不让她出去。
这个问题,早上去给挖通向府外雪道的人送饭的春华心中有数,“回主子,奴婢看着虽然没有一丈,也差不多了。”
1丈=10尺=333.333厘米,换算过来就是这雪至少厚三米,苏莹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颤抖,她猛的拉了拉胤禛,压低了声音,“那个李卫靠不靠谱?城中百姓,还有城外的,这弄不好是要死人的,冻死的、房子不牢靠压死的!还有病死的,其他原因不行的,胤禛,这样不行!”
这个时代的房子,绝对是禁不住这样的大雪的,城内城外生活困苦,房子漏风的百姓有多少呢?
就是这个宅子,现在她和胤禛、八阿哥和八福晋、九阿哥一家、十阿哥夫妇都在主院,两府的下人们也是在主院的偏房里,靠挖雪道互相联系,就这,还是一个在北方当过兵的侍卫当机立断给胤禛进言的结果,不然,他们这些皇子可能都要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这些养尊处优的主子折在这里也是可能得。
胤禛当然也忧心,不过,他忧心的方向和苏莹有那么点不同,他担心的是——在现在的通州,这一次的秋收恐怕是要绝收了。
与这个相比,死几个人都是小事。
这种心思当然不能让福晋知道,福晋这个人让她杀人都没问题,却总是在很多时候对生命莫名的在乎,更何况……胤禛看着窗外把一切遮掩的严严实实的雪墙,揽着苏莹不去看窗外,把她按到桌旁坐下,把一叠白纸放到她面前,“李卫在刚下雪的时候就派人去各处查看,已经考虑到了出现雪灾该怎么办,现在这样的大雪,咱们连门都出不了,实在是顾及不到太多,福晋不要想太多,如果真要想,不如想一下雪化了之后怎么办?这次,爷听你的。”
苏莹也知道,他们这些人被困守在这里,即使心急如焚也只是白着急,她什么也做不了,其实不说其它,就是他们这些贵人,如果外面的雪半个月之内迟迟不化,府里面的粮食能不能坚持下去都是个问题,夏收刚过,家家都有存粮,不用担心有人短时间饿死,这已经是最值得庆幸的事了。
苏莹拿着笔抿了抿嘴,托着下巴愣愣的看玻璃窗,其实她很庆幸,这一次遭遇这样的雪灾,几个孩子不在这里,还有就是中元节给那些工厂里的女孩子放了假,让她们各自回家过节,总算是让她用担心一群女孩子被困在工厂里。
这样一场百年难遇的特大雪灾不仅仅打乱了胤禛关于通州所有的安排,更是让李卫这个新上任的县令欲哭无泪,差点没崩溃了,他这也太惨了吧,刚上任,就遇到这种事,要不是通州城里面有那几个爷坐镇,他特么的都想临阵脱逃了。
也正是因为有那几个爷坐镇,他不仅不能逃,还要表现好,李卫清楚的知道,这件事虽然是灾难,但是对于他本人来说,也是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他现在做了什么怎么做,几位爷可是都看着呢,可惜大雪把整个通州城都埋了起来,他现在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在在府衙里不停的翻看卷宗,熟悉整个通州的钱粮人口,还要组织各家各户挖出一条道来,现在只盼着气温赶紧回升,让这些雪赶紧化掉,雪化了,他这个县令才能干点实事啊!
下雪的时间不长,也就下了两天两夜,接下来就是几天的低温,在这样一个季节里,遇到这种百年不遇的糟心事,被困在家里的百姓能做的事无非是在家里磕头祈求,气性大点的也有骂娘、骂老天爷的。
如同胤禛一样,很多农人看着把房子都埋了起来的大雪,在确定了人身安全之后,第一个担心的都是田里的庄稼,其实心里都知道,担心也没用,秋收绝产是一定的了,可悲的是,就是确定了,才更让人觉得绝望。
在这种大雪埋城的五天之后,一直灰蒙蒙的天空总算是有了太阳,雪也终于开始化了。
通州这样紧邻着运河的地方,排水设施做的比其他地方好得多,所以并没有出现苏莹一直担心的水淹通州城的可怕事件,最坏的情况没有出现,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因为通州不可避免的还是出现了死人的情况。
因为李卫采取了妥当的宣传措施,出现死亡的情况,比预料之中少了很多,很多家中确实贫寒的都接受了县太爷的建议,在坚固的族中祠堂度过了这猝不及防的几天,就是没有祠堂的村子,也多被村子里的富户接纳,乡村之中就这么的互帮互助熬了过来,出现死亡情况最多的反而是通州城里,那些无家可归的,房子质量太差的,家中没有充足的食物的,只有死路一条。
通州城死亡上千,分布在通州得各个地方,而这次死亡最多的地方是通州的贫民区,那里有着一群没有收入来源,没有户籍,只能四处流浪乞讨为生的老人和孩子。
苏莹踩着泥泞的土地去到死人最多的地方的时候,一个死人都没有看到,但是,没有看到并不代表着就没有,在她穿着华贵厚实的时候,坐在一片倒塌的屋子旁边幸存下来的孩子却穿着单薄的可怜的衣服,她和那个孩子对视,孩子眼中充满了麻木,看看四周的人们,他们眼中同样充满了对死亡的漠视。
即使表面如何的歌舞升平,依然掩盖不住这个世界有那么一片地方是见不到光亮的,这个世界总是这么的残酷,它从不吝于把最可悲的现实摆到人前。
春华小心的看了看主子的脸色,忍不住道,“李大人也尽力了,咱们通州城糟了这么大的灾,只死了这么点人……”
苏莹摇摇头,这些她当然知道,李卫这人防患于未然做的相当好,换一个人,还真不一定做得比他更好了,她只是……只是突如其来的亲自处于一场灾难之中,好吃好喝的,没有受到任何困难就度过了,现在回头看到这些活得艰难,没有任何人放在心上的死亡,心中有些莫名的难受,她只是——“我只是突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是很不公平啊!”
她很久以前就知道,人命如草芥,不管什么时候,都有那么一批人的生死无关紧要,就那么静静的来,静静的去,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过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们的离开,几天之后这里就会恢复原样,人们继续忙忙碌碌的生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对于主子的感叹,春华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主子您说笑了,这人呢,生下来命就是不同的,佛祖说得好,命好也是上辈子修出来的,像我,就是命好才能来服侍主子。”
苏莹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无奈的笑笑,“你这孩子,以前怎么没发现嘴这么会说话?”做为见过黑白无常的人,她当然不能说这话是错的,但是,她还是希望每个人生下来之后,都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精彩人生,就像那些花,即使没人知道,他们也曾经绽放过,为这个世界增添过光彩,留下过痕迹,而不是还没开放就已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