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孙嘉容止住了哭,雪青轻轻笑了起来,“侧妃只管温柔宽厚,就像是苏公公说的,您啊,福运在后头呢。”
平日里,雪青虽说行为颇有些放荡,但是声音却是轻声细语的,这次劝谏孙嘉容更是和颜悦色,关怀有加。
孙嘉容敛眉,手心冒汗,这次她倒是对雪青刮目相看——别瞧着是个行为浮浪的下贱婢女,可是思维却是极为清晰聪明的。
阳光明媚,菱花窗里透出一丝丝日光,朵朵白云在天空上团团的簇着,除夕这天,天气似乎格外耀眼。
玉瑶半靠在软枕上,抬手娇慵的揉了揉眼角,神情带了一丝刚睡醒后的娇嗔。
“小姐,水已经端过来来,您早些起吧,这会子王爷已经用饭了。”紫檀一边将床帘儿挽起,一边唇角带笑的说着。
玉瑶困恹恹地穿上衣裳,起身端起桌上的白牡丹茶水漱了漱口。
“他素来是起的早的,皇家里那些规矩怕是跟他身上的肋条似的,紧的很。”玉瑶看了紫檀一眼,道:“王爷早上用的什么?”
“王爷口味清淡,用了一小块儿清蒸鱼,一小碟子清炒时蔬。”紫檀慢条斯理的说着。
半晌又忽然想到些什么,忙将锦被折叠好,朝着玉瑶走过来道:“小姐,听说王爷把管家的权力重新交给了婉侧妃?”
玉瑶净面梳妆过后,喝了几口丫鬟端上来的滋补汤,这才缓缓道:“一早便猜到了。”
如今朝里不安稳,这时正是用人的时候,孙嘉容的父亲正是一个得力的人手,晋王自然是看重的。
晋王在她跟前虽说温柔甜甜的跟糖饼子似的,可是在外人跟前却是妥妥的冰冷的政客,心中的城府沟壑深不可测。
让孙嘉容管家也不代表就多么需要她来撑排面,或者对外故意这样说。
其实本质上是晋王想重新重用孙家。
“那朱侍妾和江侍妾……”紫檀似乎有些担心两人被孙嘉容狠狠收拾了。
“放心。”玉瑶拿起银箸夹了一块冬笋,淡淡道:“婉侧妃聪明的很,她为了孙家振兴,必定会好好把持住温柔宽厚这个准则。”
到了晌午用饭的时辰,宜和苑里已经备好了除夕的饺子。
还未等到晋王来,就见苏公公急匆匆地给玉瑶传了个话,说扬州那边有急差,需要现在就赶赴扬州。
宜和苑的行李一早就收拾妥当了,很快玉瑶便带着紫檀和珍珠准备出门了。
整个晋王府的人立在大门口,待玉瑶被晋王扶着上马车时,后宅的侍妾侧妃目光都集中在玉瑶身上。
只是此刻的玉瑶却顾不得这些后宅的女人心思,她上车之前想起了刚刚放在桌上未曾带走的石斛。
现在,她一心记挂那石斛,前阵子闲来翻看酿酒的古籍,曾有文人骚客记载用石斛泡来酿酒的法子,只寥寥数目,她就极为感兴趣。
原本是想着下午上马车时,带着去扬州的。
不想这次走的匆忙,竟遗落在了茶几上。她一心想着如何用旁的珍贵草药来代替石斛,进而酿出更醇香且养身子的药酒来。
所以上了车马后,她也没搭理婉侧妃那一脸的吃醋和嫉妒,更没将她跟雪青的嘀咕声放在心上。
马车的轮子缓缓转动,马车帘儿微微被风吹起,茶几上的茶水氤氲着水汽,整个马车里都是安安静静的,玉瑶靠在软软的马车迎枕上,精神放空,头脑里空荡荡的,有种神游天外的舒适感。
玉瑶脑中浮现着过往的一幕幕,一会子是晋王府,一会子是宗人府的琉璃瓦,最后,一晃而过晋王抱着她的模样,迷迷糊糊地就陷入睡眠中。
马车停了下来,苏公公忙小跑过去躬身掀起车帘,正对着他的是玉瑶睡得海棠花一般清媚的脸儿,小脸一下下的困顿的点着头,颇有些黄莺鸟的可爱俏丽之气。
晋王一张清俊漂亮的脸儿看着马车里熟睡的小人儿,眉眼幽深如寒潭,薄唇微微抿着,半晌又转头扫了苏公公一眼。
苏公公迎上晋王那满是杀气的眼睛,忙咳嗽了一声,移开了眼睛就一路小跑溜开了。
晋王上了马车后,侧眼注视着马车里的人儿,也不知道是丹田里哪股气发作,竟打破了旧日里守着的皇家礼仪教化,忽然一把捏住了她的腕子,认真道:“本王若不去你那宜和苑,你就当真不去找本王?”
“妾怎么敢,妾还要好好哄着王爷,好让王爷带妾下扬州呢。”玉瑶回握他的手,一双盈盈妙目凝视晋王那张俊脸,眉眼里似笑非笑,“而且,这会子王爷不是来了?”
看着玉瑶这幅惹人爱的模样,晋王心里那股火气顿时就像是断了线对的纸鸢一般,飞到天边无处寻觅了。
马车缓缓走在官道上,朝着扬州的方向驶去。
未过多久,玉瑶和晋王就到了渡口,换乘了画舫,顺着大运河一路东行,行了好一阵子,到了几处分流处,就见一片莲湖。
因为是冬日,枯干的残荷高低错落,一些干枯的莲蓬因为水流滑动,干燥的掉入水中。
画舫宽大,船边儿微微划到那些枯干的莲枝,稍稍一动,就是噼噼啪啪的落叶声。
顺着宽深的运河开去,周边的支流泛起涟漪,又带了些冬日里阳光的星星点点,古人常有留残荷听雨声的说法,若是此刻能下上一场细密的小雨,想必是风雅到极致了。
画舫第二层纷杂的脚步声逼近,玉瑶不由往里站了站。
他们这次因为要暗访扬州的风土,所以是微服出巡,未曾动用府里的画舫,而是乘的沈家的画舫。
沈家的画舫很大,整个画舫的仓顶离水面足足有两丈,一层和二层之间有小小窄窄的楼梯。有些小户人家因为没有多少银钱,但又想壮壮门面,一般他们会租用上层。
而上层的装饰却是不如一层的,一层的纱幔精致,到了晚上,坐在船舱内,纱幔掩映,一壶美滋滋的桃花酿,几碟子可口的小菜,倒是格外的爽快。
运河上还有其他几家画舫,这几家都是做水上生意,金粉楼台,鳞次栉比,一个个的为了争揽生意,往往会请些得脸的花娘在一层画舫的正中演奏些丝竹,在绚丽璀璨的画舫灯火下,咿咿呀呀的,毫不差于十里秦淮河。
玉瑶欣赏着水上的美景,不远处的大厅中一清丽女子正弹着琵琶,声似大珠小珠溅玉。
弹琵琶的女子约莫十四五岁的光景,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衣裳,生的粉妆玉琢的,白白嫩嫩的手指轻轻弹拨着怀中的琵琶。
玉瑶看着那女子,不由心里一阵欢喜,笑吟吟地正要过去跟那弹琵琶的女子说话。
晋王却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腕子,道:“阿令。”
玉瑶弯唇,转身笑看着晋王,一双眸子清澈似水,道:“怎么了?”
晋王道:“这是沈家家养的歌姬,而你是女人。”
玉瑶轻咳了两声,满脸的镇定,“这是自然,都是女人。”
都是女人不假,但是女人对另一个女人颇感兴趣,且还是当着自己的夫君,这事儿就有些奇怪了。
至于沈家用的唱曲儿的女子是家养的歌姬,她是未出阁前就知道的。
玉瑶未出阁前,就经常女扮男装到处着游历着玩儿,沈家这等著名的造船世家,她自然是极为清楚的,尤其是有关沈家养歌姬的事儿,她更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沈家老太爷在发达之前,是个教人唱戏的师傅,后来因着做生意有了银钱,便经常从金陵等地买些清丽的女孩子。
他费尽心思的教给这些女孩子弹琴、吹竹萧,又请了京中最有名的公孙氏来教授这些女孩子剑舞,可谓是比瘦马受的培训和教育还要多还要上心。
这些女孩子长到十四五岁上,沈老太爷就会带着这些女孩子去自家经营的画舫上去唱曲儿跳舞,一旦有贵重公子夸奖,沈老太爷就喜不自胜的。
除了教授她们这些功夫外,这老太爷还颇为关心她们的饮食起居,将她们养在沈府的外宅里,派了许多人日夜看管着,生怕这些娇娇悄悄的女孩子被欺负侮辱了。
正当沈老太爷惜花爱花的名声远播时,不想一个歌姬竟然哭着拽住了当朝丞相的衣襟,哭诉沈老太爷用奇]淫]异具欺负她们的事儿……
当时的丞相是个性情耿直的,直接就把沈老太爷给办了。
慢慢的民间盛传沈老太爷实则是个银样镴枪头,整日想着怎么宠幸这一帮姣花,弄得那些歌姬都相互躲藏着,生怕被他给糟蹋了。
如今沈家已经不是当年的光景,而这些家养的歌姬也不再是供沈家男人玩弄的玩具。
但是当年玉瑶却是没见过沈老爷调]教的那些精通各类乐器和戏曲的女子,但眼下见到了新一代的歌姬,自然也是想着看看她们有没有遗传下来一些当年的戏曲和弹奏乐器的本事。
晋王却淡声道:“听说的和真实的并不可同日而语。”
“……”玉瑶抖了抖眉,道:“这倒是……哈哈哈,只是无风不起浪,若当年精通器乐和戏曲的本事失传了就也太可惜了。既是王爷说了不可同日,那便不可同日而语了,妾不去了。”
她明明是掩藏的很好的,可是毕竟是沈老太爷的荒唐事,她自然不好意思去缠人的非要胡闹,再者,清冷矜贵的晋王去问候一个歌姬有没有传到沈老太爷教授的那些本事,根本就不像话。
正起身准备去画舫的客房里歇着,就见晋王径直差人,将那歌姬叫到了跟前。
那歌姬见到晋王那张俊雅的脸,顿时脸就红透了,一双雪白的手绞着帕子,全然一副心动的模样。
晋王并未看她,而是朝着玉瑶道:“只许胡闹这一次。”
玉瑶得了这个机会自然是狂问了一通,甚至把话本子上重新编纂的有关沈老太爷的事儿都刨根问底的扒了个遍。
最后问的那个歌姬嗓子都哑了,那歌姬一双水杏眼时不时的瞄向晋王、
晋王那张脸,什么女子见了都是会心动喜欢的。
玉瑶抬眼看着那歌姬,只见她一双手细长娇嫩,虽说常年弹琵琶,但是却依旧如白玉一般,手指根部,还有有五个小肉涡,的确是天姿国色。
晋王只是看了她手中的琵琶一眼,随后便跟随行的谋士说话去了。玉瑶却一直不停地问。
直到三个时辰后,她问的乏了,这才赏了那歌姬一锭金。
画舫顺水航行了一宿,到了清晨,昏昏困困的玉瑶被晋王抱起,稳稳地在另一处码头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