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行馆,珍珠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细雨,雾气薄透朦胧,院子里的柳树也被细雨冲刷的新芽亮晶晶的,青石板路的洼地处积存了许多雨水。
“但愿王妃平安”珍珠望着地面上亮盈盈的水洼,手指微微颤抖,眸色哀婉,“总觉得眼皮跳,果然还是出事了……”
正担忧着玉瑶和吕淳婳被劫持的时,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珍珠踮脚,望见是玉瑶平安归来,自然心中欢喜。
”太后娘娘千叮咛万嘱咐,都怪奴婢照顾不周。”珍珠见玉瑶面色有些憔悴,顿时眼圈有些发红。
玉瑶轻声一笑,扶起地上跪着的珍珠,“你是我的人,日后不必总是跪来跪去的,我瞧着眼晕,你瞧瞧紫檀,什么时候跪过我。”
紫檀也正自责着,听到这没头没脑的宽慰的话,忽然就红透了脸。
“行了,总归没事儿就是最好的。”玉瑶手指轻勾衣带,微带民间烟火尘气的衣带轻然落地,“珍珠,你来时曾说你养的昙花是早开的品种,我瞧瞧可是开了……”
见到玉瑶不愿意再提今日被劫的事儿,似有强烈的翻篇的意图,两人也便识趣的不再提了。
珍珠与紫檀对视一眼,直接踱步进屋搬出了那盆子养了许久的昙花。
昙花这种花之所以美,就在于它的短和绝美。
花期极为短暂,开时又有种拼进了生命极致的惊心动魄。
玉瑶喜欢昙花,就是喜欢它这点,不像是桃李那般开满整个花期,昙花开时就像是美人独上高楼,不恋尘世不怜九个,一次超脱的往生,极短却又极为令人惊诧记忆尤甚。
三人守在昙花跟前,整整将近一宿,珍珠看不下去了多次催促玉瑶去歇着,紫檀最后也困的哈欠连天。
可是玉瑶却格外的精神振奋,对于喜欢的东西,她总是这般极致的精力,哪怕事后累病了。
“小姐,您瞧,开了——”昙花的花瓣在暗淡的夜里瞬间盛放,映照跳跃的烛火,一股孤寂的美。
玉瑶心里一种莫名的情绪瞬间燃烧起来,一双清媚的眸子直直地盯着那株昙花。
昙花夜放,转瞬即逝,三人呆愣愣看着那株昙花,玉瑶盯着渐渐枯萎的花瓣子看了半天,然后脑中闪过上辈子的一些零零散散的记忆。
如昙花般短暂,如昙花花期一般荒唐。
玉瑶埋下头去,随后打了个哈欠,穿着软软的鞋儿,躺在了一侧的架子床上。
珍珠和紫檀相视一笑,给她盖上了被子便出门去了。
第二日清晨,玉瑶还未起床,就觉得眼睛一阵阵的发昏,想要伸手取茶几上的茶水,忽然嗡的一声,眼睛又出现了前阵子那般的失明的症状。
紫檀进门见到这种景象,顿时吓得发慌。
着急的出门去找晋王,却迎头遇见了捧着木盒来的吕淳婳。
紫檀着急,只是跟吕淳婳微微行礼,便要朝着晋王的前院去,只是还未迈出脚,就被吕淳婳轻轻拽住了胳膊。
“王爷和我家夫君正商议政事,姑娘莫急。”吕淳婳将木盒递给紫檀,微微一笑道:“眼疾这事儿自然要寻郎中来治,寻了王爷和旁人,自然只会让这些人着急担心。”她声音轻柔婉转,神沉稳柔和。
天然的给人一种安定感。
吕淳婳进门,见地上碎裂的茶盏,并没有多说话,而是径直走到玉瑶的身旁,一双白腻的手温暖地握住了玉瑶的,“我也曾患眼疾,以身试药,如今已经算是痊愈了。”
“眼疾?”玉瑶心口发闷,可是听吕淳婳刻意加重眼疾二字,顿时心里起了疑心。
吕淳婳见玉瑶面色闪过些情绪,不由笑了笑,朝着站在一侧的紫檀轻声道:“我和你们主子还有些话说,你们若是不放心就在门外等着。”
紫檀看向玉瑶,正犹豫着,忽听到玉瑶道:“嗯,出去。”
紫檀侧目扫了吕淳婳一眼,心下不安宁的出门去了。
“王妃,我有一物交给王妃。”吕淳婳将一个包着黄步绸的东西按在玉瑶掌心。
玉瑶捏着那根干干的东西,不由微微皱眉,随后拆开那黄布绸,手指摩挲上面干干的字体,上面是一个胤字。
玉瑶大惊失色,不由转身一把捏住吕淳婳的腕子,“你为何有?”
这是她上辈子在宗人府时,刻下的晋王的名字,含着对晋王深深的内疚。
这种东西,没人会有,除非……重生。
最后这种想法令玉瑶神情莫测,一张樱唇顿时微微发抖。
“王妃如何来,我便如何来。”吕淳婳轻轻握住玉瑶的手,瞧见玉瑶一副紧张的神色,不由敛眉一笑,“佛法讲究轮回,王妃有深深遗憾,我亦是如此。”
玉瑶轻轻皱眉,还未询问,就听她淡淡道:“当年我染病,义父曾请了太医夏氏为我医治,我年少不知事,倾慕了一辈子……”
“夏木龙。”玉瑶轻轻一句。
秦玄策和吕淳婳的事儿,她是草草知道些的。
“有失必有得,眼睛是心的窗,心上的遗憾,这辈子眼睛必然遭疾。”吕淳婳将一只干透的黑灵芝按在玉瑶掌心。
“将这黑灵芝磨成沫,加入梨花酒和茯苓,每晚用丝帕打湿敷眼。”吕淳婳将另外一本子医术记录放在玉瑶枕边,“里面还记载着针灸和服用的药物,王妃且上心,找个好的太医,务必在一个月内治好!”
听到吕淳婳说的这般笃定,玉瑶漫好奇道:“你大婚没几日,就染病起疹子的,可是这眼疾引起的?”
“并非疹子,而是晚医了三日,若不是胡神医,我怕是就要失明了。”吕淳婳手微微抚平衣裙上的褶皱,动作轻轻地,像是一朵在风中颤动的水仙花。
“淳婳,你把手伸出来。”玉瑶转身从一侧的雕着喜相逢纹的梳妆箱里取出了一只玉镯子套在了吕淳婳的腕子上。
那玉镯子中间有两个小小的空洞,洞口用檀香堵住,里面塞了些绿色的药粉,一戴上腕子上就有股暖暖的感觉,一股热气也像是从空洞中散发出来。
“这是大婚时,王爷送给我的,只是我身子并不虚寒。”玉瑶伸手拉了拉身上的淡黄披风,一双眸子微微眯着,显得更容光照人,“看你唇色发白,像是有寒症,带着这个暖药镯子刚刚好。”
吕淳婳认识这镯子,这是高丽国进贡来的,只有两只。
早年她随着义母入宫,见过太后有一只,还以为另一只被皇上赏赐给了哪个宠妃,不想竟被晋王讨了来送给了玉瑶。
细细推算,这镯子应该是晋王远征凤翔郡守叛乱时得来的。
而瞧着玉瑶这辈子跟晋王的感情也很好,这般贵重的镯子,眼都不眨的直接送给她,倒是让她倍感意外。
“这等贵重的镯子,举国上下只有两只,我怎么能戴的起这等,再者这是王爷送给王妃的大婚礼物,我更是不能收。”吕淳婳是个进退有礼的,考虑到这些,自然不会轻易就收下。
“我身子是燥热体质,大婚前王爷并不知道,只是想把好的送来,如今让他再送这等,怕是他也不送这等了。”玉瑶拍了拍她的手,全然一副轻松的模样。
吕淳婳赶紧道谢,“那便多谢王妃相赠,淳婳自会好好戴着。”说完便坐在了一侧的绣墩上,自然而然的朝着玉瑶说了好些医治眼睛的事儿。
玉瑶一直盯着她的脸看,自然看到了她眉眼里的眼神,一股别致的沉稳和忠诚。
玉瑶暂时读不出为何在她眼里出了那样的眼神,兴许是经历了上辈子的事儿,想要投靠晋王,也许是旁的。
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吕淳婳便回去了。
玉瑶送她到门口,注视着吕淳婳远去的背影,不由微微眯眼。
午后的细雨益发绵密,吕淳婳从假山后走至后院子的小道上,油纸伞被雨水打的湿漉漉的,遥望远处地上被淋的干净的小草儿一叹。
初初听秦玄策提起晋王妃,今日见她浅笑盈盈的模样,尤其是性情大方的赠送她暖药镯的模样,看上去更是格外的娇艳万状,明艳不可方物。
晋王……喜欢她,自然是有道理的。
铜镜微微移开,晋王来看了看玉瑶,因为粮草被劫和割地打仗的事儿,晋王这几日要处理两百份公文。
再加上扬州这边的官员怠政,每次说个什么事儿都磨磨唧唧的扯到仁义道德上去。
所以,这个节骨眼上,晋王最是忙的。
玉瑶送走晋王,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的。
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东宫秘密抵达临川郡后,活捉了临川郡守,假借临川郡守的名头,私下巧立名目,用神佛钱来诬陷晋王。
上辈子她甩手掌柜一般,什么事儿也不管,可是这辈子细细推敲这事儿,心里却极度不舒服。
玉瑶梳着长发,脑中全是神佛钱的事儿,一定要阻止这件事儿。
正想着,珍珠忽然进了门,将一封书信递给玉瑶,低声道:“王妃,东宫那边的信。”
听到东宫这两个字,玉瑶瞬间没有思考神佛钱的精力了。
“东宫?”
暗卫就站在房顶处听着,玉瑶脑中混混沌沌的,但是却很巧地看到了窗外倒映在墙上的那个半斜的人影儿。
玉瑶脑中盘算着,暗卫是晋王的人,还好说,可若是东宫的人,她就更该撒谎,借着暗卫的手来混淆东宫的视线。
房顶上的人,像是看透了玉瑶的心思,斜睨了墙上的影儿,随后便顺着房脊走了。
“王妃,为何东宫会?”珍珠微微皱眉,眉目里闪过迷茫。
玉瑶看了她一眼,对珍珠道:“在郊外劫持我和淳婳的,就是东宫。”
“东宫……他怎么来了。”珍珠听到这事儿却奇怪了,眉宇里也闪过一丝丝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