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小吃店

作者:银河灿烂

才到二月,性子急的杏花就醒了,睡眼惺忪地打量着焕然一新的杏花馆。

一道篱笆,缠绕着爬山虎枝叶,进门是一块小空地,西墙边栽了三两株瘦竹,紧挨着一个紫藤花棚。花下有两对石桌石椅,质朴有趣。

门窗帘换上了洗净的白纱,看着就敞亮。打起潇湘竹门帘,小店的摆设尽收眼底。四五张新漆了黑漆的桌儿,疏落有致的摆着。最靠里的位置,是一道半月门,竟然将厨房露了出来。灶台上盖一块长木板,上摆蒸笼、小锅、调料、油醋瓶,齐齐整整,很干净。

月牙儿在案板上剁蒜蓉,叮叮当当响。锅中油烧热,往蒜蓉上一浇,清香四溢。这时煮锅里馄饨已浮起来,一个个打着转,月牙儿将馄饨捞在碗里,舀一大勺老母鸡煨的高汤,淋上蒜蓉、加小菜末。

“记清了吗?以后就这样煮,让主顾看得明明白白的。”

一个肚子浑圆的中年男子笑着点头:“萧姑娘,放心,记住了。”

月牙儿又让他照做一边,见他手法娴熟,不由得暗自点头。

这人是于老板介绍过来的,姓梁,说是曾在一家老茶店当了三年的掌案师傅,一身的姿态加上油烟味,走出去别人就知道他是个厨子,便叫他梁厨。

这几天月牙儿面试过梁厨等人后,便手把手教他们一些规矩。她的杏花馆,和旁的食肆、茶店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别人家的店,厨房都是藏在紧后头,固然有为油烟考虑的因素,但她去参观的那几家,见到的无不是狭小厨房厚厚一层黑油,看着就倒胃口,也难怪要藏起来。

考虑到自己开的是小吃店,对于因产生油烟的爆炒需求较少,月牙儿便大胆的将原先厨房的墙拆了,在店内设置了一个半开式厨房。当然,她在店后靠左的位置也留了一间小厨房,两相结合,看起来感官也好。

因为经费充足,她不仅找了一个梁厨,还有一个帮厨以及两个茶博士,似乎都是梁厨老家那一带的人,手脚麻利,一到杏花馆就洗了抹布,将桌子椅子擦的干干净净。

月牙儿拿出一张菜单,招手要梁厨等人过来瞧。

“我干了这些年掌案师傅,没瞧见谁家有这么漂亮的菜单呢。”梁厨看着菜单,感慨道。

如今的茶肆酒楼,点单所用大多是报菜名和木牌单相结合。一是要求茶博士将自己家卖什么东西记得清清楚楚,二是在柜台后面的墙上,挂满菜名小木牌,上刻着价目与菜色。

月牙儿也定做了一批价目小木牌,但她觉得要求茶博士记熟菜色,时间成本过于高。她给这几人的培训时间还不到八天呢,哪有那么快就将杏花馆的点心背得利利索索?

杏花馆卖些什么,她也想了许久,最后决定将提供的食物分成三部分,工工整整的抄在精心排版、还有小画的菜单上。

第一部分是糕点,诸如桂花糯米糕、定胜糕、马蹄糕……其二是小吃,像绉纱馄饨、美龄粥、小笼包之类的;还有一样是茶,这也是必不可少的。但月牙儿因为精力有限,在茶叶的货源上,并没有细心去寻,因此能提供的茶种类并不多,只有绿茶、红茶,还有一味果茶。

她倒是想做奶茶,只是现在可以用的水牛奶太少,还得紧着点心用。在货源扩宽之前,实在不好直接做奶茶出售,只能将这个计划先搁置,再徐徐图之。

反正,她的店是小吃店,又不是茶店。

“诸位的本领,我是知道的,既然来了咱们杏花馆,以后就一起努力。只要经营状况好,我月月给你们发奖金。”

月牙儿讲解完规矩,同几人道。

梁厨奉承道:“姑娘小小年纪,手艺好,又会经营,我们一定好好跟着你做事。”

余下几人也纷纷附和。

见员工们都很有活力,月牙儿心情也舒畅起来。这时候鲁大妞来了,满脸喜气道:“姑娘,我爹去他原先的东家那里问了,说大泽乡真有一个人家,家都养着六七头牛呢。”

“我爹一听这消息,立刻动身去找,才给我回了消息。说姑娘出的价钱,那家人同意了,还帮忙送,但要一月一结账。”

月牙儿听见这好消息,脸上有了笑意:“一月一结是应该的,只管让你爹答应下来,我到时自带了钱去同他们签契书。”

月牙儿瞥见窗外的天,天清如水。这样好的辰光,索性就将宣传的事也一起办了。

她拣了一食盒点心,转身出了门。

薛令姜那里,她三日前就登门去过,说了这些天准备开店的事。

自幼长在深闺,很少能听见外头这些趣事,薛令姜听月牙儿说得活灵活现,简直当听说书一样,不由得轻笑起来。

“好,你想做什么就自己的意思来,时不时同我说一声就好。”

“三娘子若有空,不如在花朝那日,亲到杏花馆剪彩?”

“剪彩?”薛令姜有些疑惑:“是剪彩胜的意思吗?”

月牙儿这才意识到这时还没有剪彩的说法,解释说,是在正式营业前在店外拴一条红带子,只有当主人家用剪子剪短时,主顾才能进去。也是为了讨个好彩头。

薛令姜点点头,略有些遗憾:“我怕是去不成。”

她活到如今,只有出嫁那一遭,所坐的花轿在外头的街上走过,尽管有礼法约束,她还是忍不住掀起轿帘一角,偷偷看了一眼。就这样,嫁到赵家后,几个老婆子还拿这说过事,讲她不懂规矩。

“你若有空,将杏花馆画下来,送与我看就是了。”薛令姜感伤道。

月牙儿见她神情,知道自己话说得不妥当,便换了一个话题说了两句,起身告辞。

唐可镂那里,她自然也是要登门的。听了杏花馆于花朝日开业的事,唐可镂满口应承下来,说当日一定到,要月牙儿给他留个好位子。

除此之外,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提着食盒往二十四桥去。

见到柳见青的时候,她正侧卧在一张藤椅上,懒懒支起身子:“倒是稀客呀,你怎么来了?”

月牙儿将食盒摆在一旁的几案上:“托姑娘的福,我那小吃店要开业了,送些点心和一张请帖给姑娘。”

“这倒新鲜。”柳见青揭开盒盖,瞧见最上面的一碟儿是海棠花形状,却烤至焦糖色,不由得好奇道:“这是什么点心,我竟没见过。”

“这是海棠糕。”月牙儿将那碟儿点心拿出来,递了双筷子给她:“姑娘试一试。”

柳见青夹了一筷,端详着这点心,只见这海棠糕的样子很好看,上面撒着五色果丝、瓜仁与芝麻。她小口咬下,海棠糕表面的饴糖被烤得焦焦的,咬一口,竟牵扯出蜜浆色糖丝。外层面粉酥脆,口感微硬,内馅却万分柔软。细腻的豆沙,入口微粉,甜而不腻。

“倒是比寻常茶肆的点心强。”她吃了三口,才放下筷子。

一边倒茶的小丫头看着稀奇,要知道寻常的甜点,柳见青至多吃一口的。

不过——

小丫头眼光瞟啊瞟,盯住那碟儿海棠糕,使劲吸了一下鼻子,嗅见满满的甜香。她也好想吃一口呀。

月牙儿接过茶,道了声谢,笑盈盈看着柳见青:“我这杏花馆,定在花朝节那日开业,姑娘有没有兴致来剪彩?”

她将剪彩的含义同柳见青又说了一遍。

听完,柳见青嚷嚷道:“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打量着让我给你去拉人气?”

“姑娘这双眼,什么事看不穿呢?”

柳见青起身,揭开一层盒盖,看一看里面的点心,叫小丫头把食盒抱走。

“你这什么‘剪彩’,听着也有趣。我记着了,有空就去看看热闹。”

回到家,月牙儿终于有空将堂厅里堆的杂物理一理。她一边整理东西,一边想着自己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到花朝节前夕,月牙儿踩在小凳上,将买来的红带子系在门边。

杏花馆的招牌已经挂上了,蒙着一层红布,只等揭幕。

她望一望暮色里的杏花馆,很是感慨。心想,我终于有了一家自己的小店。

明日,就是新的起点了。

偏偏这个时候,梁厨并其他三人围了过来,梁厨依然是一张笑脸,但说出的话却不那么让人开心。

“萧姑娘,有另一家店请我们过去做事,每人还多给一两银子呢!你看,这原来议定的价钱,是不是要提一提。”

月牙儿几乎怀疑自己听岔了。

“说好了,我给你五两银一个月,其他人三两。这个价钱,就是同大茶馆去比,也算公道了!”

梁厨耸了耸肩:“呵,那要是这样,别的店愿意高价请我们去,姑娘可别怪罪。”

几人纷纷附和道:“就是就是,要不就再加一两,要不我们就走。”

月牙儿回身,冷冷的看着他们,好一会儿没说话。

酒楼茶肆的雇工有雇工的规矩,不像买奴仆、或者雇长工是签了身契的,多半是口头之约。月牙儿当时就有些顾虑,但听于云雾说办酒楼的都是这样做,只好顺应大流。

可没想到,怕什么就来什么。

明天就要开业了,现在这些人却和月牙儿说,不加钱就不干。这明摆着是看她一个小姑娘好欺负,想多占便宜啊!

等这几人七嘴八舌发表完议论,静了一会儿,她才冷笑道:“真是好谋算,竟然威胁起我来。”

梁厨说:“萧姑娘说话不要那么难听嘛,你情我愿的事。”

月牙儿凛声道:“我这个人,不惹事,也不怕事!真以为没了你们,我这店就开不成了?”

“既然这样说,那诸位请回吧,我这小庙还真容不下你们这些大佛!”

梁厨见她这语气,怒火中烧:“嘿,给脸还不要脸了,咱们走,就小破店能开得成才有鬼了!”

说完,转身就走。

日影西沉,满地斜阳里,月牙儿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杏花馆。

明日就要开业了,她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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