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这日,小裴一大早就起来了。
自从知道杏花巷要办灯会的消息,小裴就天天数着手指算日子,张口闭口就是要去看灯会,闹得连他爹都烦,只得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还说:“就你们小孩子喜欢吃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吃。”
我信你个鬼!
小裴心里气愤的想着。别看裴父说得好像不情愿的样子,可上回去杏花馆吃点心,他的筷子动得比谁都快,跟蚕宝宝吃桑叶一样,一抬眼就见他吃完了一个点心。
好不容易收拾清爽,小裴站在家门口左催右喊,最终叫出来一个裴父。而裴家女眷嫌此时天光还早,便说要点灯的时候再过去。于是,小裴拉着仍在打哈欠的裴父出了门,直奔杏花巷去。
“慢一些。灯会灯会,晚上才有灯呢!你这么大清早去做什么?”
“爹你快些,萧美人家的点心,最好吃的那种哪一回不是早早就卖完了?你上回还说下次去杏花馆一定要提早呢!”
小裴见不得裴父这副懒洋洋的模样,索性推着他往前走。
裴父无奈,只得走快了些。
要说这萧老板,不仅手艺好,也会做生意。堪堪一年的光景,就从摆小摊子到开店了。只是杏花馆卖的点心,比起其他的店来说,还是有些贵了,因此裴父只准一个月带小裴去一次。
他们上次去杏花馆吃点心时,正巧见着店里人踩着凳子挂“杏花灯会”的大红横幅。当时他见着这大红横幅有趣,随口问了问,被告知杏花巷要办灯会和美食节。
听了这个消息,裴父心里又期待又担忧。期待的是新的美食,担忧的是自己的荷包。
毕竟杏花馆点心的价格不太便宜,所以出门的时候,裴父特意带了一个鼓鼓的荷包,心里才有底气。
他们家离杏花巷并不远,走上一刻钟也就到了。还没过小桥呢,就见着许多人,围在一个铺了红桌布的红台前。
“这么早,怎么还有这么多人?”裴父吃惊道。
“你看你看,我早说了吧!等娘他们过来,谁知道还剩下什么好吃的?肯定早早的都卖光了!”小裴趾高气昂道。
两人走近一瞧,发现在红台后的,原来是曾在双虹楼老店檐下摆摊的鲁大妞。
鲁大妞正指挥着一些小丫头分发各色彩纸,裴父也要了一张。
鲁大妞见是熟客,便向裴家父子解释:“这是美食节的宣传单,上面有写着灯会的节目,今日有哪些美食出售。还有一张杏花巷的地图,在背面,标红了的是名胜,你们在这些地方可以盖纪念章。集满了九个章,便可参加杏花馆的抽奖,有大礼的。”
小裴踮起脚尖凑过来瞧,这宣传单画得很形象,用的字也是白话,很好懂。
他当即拉着裴父说:“爹,我要盖满纪念章。”
“行啊,来都来了,就逛一逛呗。”
父子俩人正走在小桥上,渐渐的就听见许多声音。
卖小吃的摊贩正吆喝着招揽顾客;有卖花的姑娘唱着自己编的小曲;还有刀剁在案上,将肉糜打得很响;一个大铜锅里,装了好些石头,铁铲一翻,沙沙作响,一股果实的香味随着这响声飘出来,很香。
小裴嗅见香气,惊喜道:“是栗子的香气。”
他撒开腿就往前跑,一口气跑到那卖栗子的小棚子前。
果然,在铁锅里翻动的,不是板栗又是什么?
裴父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看见儿子这两眼冒光的模样,自觉地拿出荷包,问了价,买一斤。
卖糖炒板栗的小哥收了钱,手脚麻利的翻动锅铲,给他们装了一包。
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裴父想起来了:“咦,你不是在杏花馆做事的吗?我以前去吃饭见过你。”
卖板栗的小哥听了,往纸袋里又抓了四五个板栗:“原来是老主顾,多给你些。我是在杏花馆做事的,今天不是美食节嘛。怕店里坐不下,萧老板就叫我们分别摆了几个小摊子。您往后瞧——”
他抬起手往后一指:“那个卖烤冷面的、卖肉夹馍的……都是杏花馆的人。”
裴父恍然大悟,笑着说:“这样好,不然想在杏花馆吃点心,不知道要等多久了。对了,你这糖炒栗子,是萧老板指点的方子?比以前吃的格外香些。”
“都是萧老板的主意。”卖板栗的小哥一副很骄傲的神情:“我们老板厉害着呢,就是不好吃的东西,经过她的手一做,也好吃起来。”
“那是。”
“对了,今天不是说灯会还有戏听吗?戏台子在哪儿呀?”
“在河那边,正对着杏花馆。你瞧杏花馆旁边新起了一座小阁,那是我们萧老板亲自设计的,在小阁上看戏,视线最好!说是还能看到烟花呢!”
他俩聊得开心,一旁的小裴可是等不及了,用指尖捏了一个板栗出来。只见板栗壳上裂开了一条小缝,透露出里面的果肉来。拿在手里黏黏的,一看就是真的用糖炒好的。
顾不得烫,小裴剥了一个板栗吃。如今的板栗新成熟不久,正是最新鲜的时候,若是直接炒熟了吃,难免有些青涩。可小裴一口咬下去,只觉板栗肉吃起来甜甜粉粉,半点涩味也没有。原来砂糖已经透过那板栗壳上那一条缝,浸润到果肉里去。
裴父寒暄完,见儿子吃了好多个,急了,立刻抓了满满一手掌的板栗出来:“你慢些吃,那边还有很多吃的呢!省着些肚子!”
他一面说,一边将板栗剥开来吃。
整整一上午,父子两人一路走一路吃,话都没说几句,因为被吃的给塞满了。
为了搜集纪念章,他俩几乎将杏花巷走遍了。
这杏花巷说是巷,其实颇有些曲折,走了一会儿,便有一道弯,或者瞧见一株很大的榕树,倒有几分曲径通幽的意思。
“爹,你瞧这榕树上绑了好多红布条啊!”
裴父正在吃肉夹馍呢。白吉馍烤至微微脆,夹上满满的腊汁肉糜,再加一颗腊汁肉卤水泡出来的卤蛋。一个肉夹馍汇聚了三种口感,酥、软、鲜,唇齿留香。
他咀嚼一口胶糯香滑的切成碎丁的肥肉,抬头去看。只见亭亭如盖的树上挂了好些红布条,上面还用墨写着字。有几人围着树下的一个小摊,正俯身在桌上写着字。
小裴对照了下杏花巷地图,很肯定道:“这里是一个盖章点。”
他俩凑过去盖章时,发现这摆摊的妇人也很眼熟。一问才知道,是原来到杏花馆帮过忙的街坊。
“这挂红布条在树上做什么?”
妇人才卖出了一个红布条,忙着数钱,抽空答道:“祈福呢,这老树有灵。你若有什么心愿,可写在这红布条上,然后挂在树梢。树灵得知,冥冥中自有保佑。”
小裴转过去眼巴巴地望着他爹。裴父嘴角抽搐了一下,驾轻就熟的将荷包掏出来。
父子两个一人买了一条红布条,裴父写完后,想去看小裴写了什么。可小裴却用身子挡得严严实实,不肯给他瞧。
“不看就不看,谁稀罕。”裴父嘟囔着。
两人拿着各自的红布条,往树上挂。小裴想要挂得高一些,嚷嚷道:“爹,你抱我起来呀。”
裴父索性将小裴放在他脖子上,给他当马骑:“这总够得着了吧?”
“够得着了。”小裴咯咯地笑,将写有心愿的红布条挂了上去。
……
逛到中午时分,两人终于回到杏花巷口。
裴父问小裴:“午饭还要不要吃?”
“要。”小裴大声道。
他们俩不约而同地望一望杏花馆。
“别看了,崽,今天的杏花馆你爹是订不到位置的。”
小裴撇了撇嘴,勉为其难道:“哦。”
裴父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你看这边上新开了一家燕云楼,看起来也不错,不然我们到这里试一试?”
两人便到燕云楼去,这燕云楼的生意也挺好。说起来,整条杏花街,从头到尾,他俩就没见过生意不好的店子。
两人略等了等,才有位置坐。
这燕云楼也学着杏花馆的样子,弄了一份菜单出来。
裴父看过菜单后,笑了:“你们这也有绉纱馄饨,价格可比杏花馆还要便宜些。”
跑堂的小二给两人倒上茶水,神神秘秘道:“我们的点心师傅,那也是杏花馆出来的!”
“真的?那来两碗绉纱馄饨。”
等了好久,在裴父催过一次后,绉纱馄饨才送上来了,看着也很好。
裴父迫不及待的吃了一个,表情有些微妙。
怎么说呢,这碗绉纱馄饨,味道称得上好。可和杏花馆的一比,就如同画上的美人与活生生的美人之间的差别。
形似,神不似。
这碗馄饨之所以叫绉纱馄饨,主要是由于其皮子格外轻薄,如同绉纱一般柔软。但燕云楼的绉纱馄饨,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柔和透,其中有细微的差别。而燕云楼的汤底,比之杏花馆的,似乎差了一位料,因此吃起来没有那种能把人舌头鲜掉的感觉。
倒是值这个价。
吃了一上午,裴父其实并不饿,只是想着原来在杏花馆吃过的绉纱馄饨,才点了这个。然而他才吃了一个,就不大想动筷子了。
侧身看看小裴,发现他刚吃了一个,就举着调羹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其实这味道也还可以的。”
小裴叹了一口气,学出一副沧桑的语调:“我现在明白那首诗的意思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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