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时候,感觉一切都是新鲜的,像才学会走路的孩子,用好奇的目光看花园里的风景。
月牙儿对镜梳妆的时候,吴勉把两只手圈住她,问:“这是眉笔么?”
“不是。”月牙儿笑起来,推搡他:“你吹气吹得我痒痒,往旁边些。”
吴勉乖乖的搬了一个坐墩在镜台边坐,见月牙儿三两下就收拾好了,疑惑道:“你还没画眉罢。”
月牙儿将妆奁合上,说:“我天生一对柳叶眉,不画自黑,何况多费一事。”
她正放妆奁呢,回身见着吴勉神态有些委屈,便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怎么啦?”
“我——原本想帮你画眉来着。”
月牙儿噗嗤笑出了声,又将妆奁打开:“你早说呀,来来,眉笔在这儿,我看你画成什么样。”
那眉笔很新,一看就没怎么用过,吴勉接过来,在手里翻来覆去看,想来一会儿,才拿起眉笔对着月牙儿。
吴勉替她画眉,却见月牙儿一双笑盈盈的眼睛正对着他,不觉耳尖发烫:“你把眼睛闭上罢。”
“为什么?”
“你这样看着我,我——旁的什么事都不想做了。”
“毛病真多。”
月牙儿娇嗔着,也听话闭上了眼。
好一会儿,她才说:
“好了没有?”
“还没。”
“快些呀,等会儿还要给爹敬茶的。”
“嗯。”
又一会儿,吴勉忽然起身:“我帮你再打盆洗脸水来。”
月牙儿睁开眼看,只见镜里的自己顶着一对黑黑的大粗眉,又气又好笑,正想说他,只见吴勉已经快步了溜出去。
没法子,只得再洗一回脸。
洗净脸,月牙儿施了一层淡淡的鸭蛋粉,用了些口脂,便同吴勉匆匆忙忙往正厅去。
吴伯已在正厅坐着了,见了他们俩,脸上便泛起笑意: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原本该早些来请安的。”
吴勉红着脸说,从小婢手里接过一盏茶,转交给月牙儿。
月牙儿再奉茶与吴伯:“爹,请用茶。”
吴伯接过,喝了一口,笑说:“好啦,这些虚礼算是完了。我们一家人,再不要讲那么多礼数。”
月牙儿坐在交椅上,附和道:“此话极是,一家人彼此和睦就好,何苦定那么多条条框框。爹在桑梓居歇息的怎样?若是有哪里不喜欢,一定告诉我。”
“都好都好。”吴伯看了看门外,轻声道:“就一样,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何况专门雇个人来照顾我?”
月牙儿看向吴勉,吴勉道:“爹,仲叔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吗?”
“那倒没有,”吴伯摇头道:“他做事利索,也会说话。”
“这便是了。儿子如今已是秀才,日后说不定也有功名在身,不能时时在爹身边侍奉。月牙儿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怕不能方方面面都顾及到。所以我们俩才决定请一个人来照顾您,这也是应当。”
吴勉耐心解释道:“何况,如今宅子大了,也得有人来打理。除了仲叔,我们还请了一个管家——王妈,还雇了两个小丫头,等会儿就过来了,爹也见见。有人料理琐事,爹也可以享福了,您从前不是念着想要栽些果树、葡萄藤。如今有空闲又有地方,岂不正好。”
他握一握月牙儿的手:“幸亏月牙儿想的周道,我这个做儿子的,倒没她细心。”
吴伯连连点头:“这样很好,你们都孝顺。”
到了用早膳的时辰,月牙儿亲自下厨,吴勉也挽起衣袖给她打下手。听说吴伯爱吃面,月牙儿便特意做了特意做了一大碗重庆小面,只可惜没有辣子,只能用食茱萸做辣油。将猪肉切成细细的臊子,和辣油、花椒油、姜葱、豆瓣酱一起爆炒,作为浇头。另外还要炒一小碟黄豆,将豆子炒至微微脱壳,咬在嘴里嘎嘣脆,配着浸透筒子骨汤的细面一起吃,很有嚼头。
一家人一起用了早膳,便各自回房了。
王妈仲叔等人按照时辰来到杏园,向月牙儿和吴勉分别道了万福。
月牙儿将家里一些事安排下去,笑说:“我外头的事也多,家里的人,就有劳你们些。”
王妈做事伶俐,她婚宴的时候就过来帮忙了,因此比旁人更大方一些:“东家只管放心,我一定将家里的琐事安排的妥妥帖帖的。”
两个小丫头一个叫香儿,一个叫杏儿,都附和着王妈表了忠心。
这几人出去,月牙儿便不再正襟危坐,转身向一旁看书的吴勉道:“明日才出榜,趁今日有空闲,不然我们出去玩一玩?”
“都行。”
两人正商量着往哪里去玩,便听见王妈过来:“东家,薛娘子、柳娘子以及伍嫂一起过来了。”
月牙儿歉意的望了吴勉一眼:“我先去看看,若有时间,咱们再出去玩。”
“去吧。”吴勉笑一笑,说。
才到正厅,柳见青便挪揄道:“我们的新娘子过来了。”
她过来挽着月牙儿的手臂,悄声问:“怎么样?”
月牙儿瞪她一眼:“都好。”
众人说笑了一阵,一个一个向月牙儿回事。
伍嫂向月牙儿道:“东家算得果然不错,昨日婚宴一过,今天早上杏糖记就排起了长队,糖坊做出的第一批龙须糖和粽子糖,都被人给订完了。还有几个大户人家特意使人来问,想要订制昨日那样式的喜糖。鲁大妞今日忙得脱不开身,托我来问问,该如何给人家回话。”
“自然是可以的。”月牙儿说:“就回他们说,能够做,但价钱会比散卖糖要贵些。具体的,你叫鲁大妞拟定一个章程,送来给我过目。”
伍嫂笑道:“知道的,这丫头特意请了一个会认字会写字的,专门帮她写章程。”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月牙儿将她的日账拿出来,提笔蘸墨,一边写一边说:“如今生意既然越做越大,抽空也要请个先生,教一教你们识字写字才好。”
“这……我都这把年纪了,哪里还要学写字呢?让鲁大妞她们学,倒是不错。”
“又不是让你们去考功名,会写些常用字也就足够了。日后,说不定还要你们写信给我,请人代笔写信,总归是不方便的。”
听了这句话,薛令姜放下茶盏,蹙着眉问:“好端端的,为何要写信?你日后,是要离开这里吗?”
柳见青把脸一沉,道:“就算勉哥儿日后高中,做了官,难道你就要跟着他在后宅做一个官夫人?我认识的萧月,才不会这样。是他逼你的?”
“不是,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月牙儿哭笑不得,解释道:“他有他的事业,我也我的事业。就算成婚了,我的志向也不会改,你们只管放心。”
“就是为了我的志向,我才不能将自己局限于此地。放眼四海,何处无商机?”
月牙儿安抚了她们一番。柳见青这才松了口气,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吃下了迷魂汤呢。想做大商人,有几个算几个,都得往外头转一转,也不奇怪。”
薛令姜微微颔首:“这样一说,日后你怕不能时时刻刻在勉哥儿身边了。你还是寻个时机,好好的同他说一说。”
“没事,之前就说过了,他说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顾及他。”月牙儿笑道。
“婚前说的,和婚后说的,未必是一套说辞。”柳见青泼冷水道:“我心里自然是盼着你们好的,可有些事,不是不说,就当不存在的。”
这一番停下来,月牙儿脸上的笑意也淡了。
薛令姜觉得柳见青说得太过了,嗔了她一眼,将话题岔开:“好啦,还是说正事。杏花船宴近来一向都好,只有许多来‘湘夫人’家的客人,都问咱们的餐帕和那个作为奖品的绣花小手提包可不可以买。问的人多了,我心里便想,若是再开一家绣品店,不知道可不可行。”
月牙儿回过神来,想了想,说:“这主意还真行。你本来就极为擅长刺绣。想来若是能有一间自己的绣品店,那一定能够发挥所长。只是你如今顾得过来吗?毕竟还有杏花船宴要操持。”
薛令姜浅浅一笑:“我倒真还想试试。原来一开始接管杏花船宴的时候,总是有万般的担忧,唯恐自己哪里做不好。那时候是真累,可竟然却也很开心,真真是奇了。现如今杏花船宴走上了正轨,不需要时时刻刻盯着了。我倒觉着闲下来有些不习惯。”
“这样子真好。”月牙儿向她道:“你可以叫人先去打听打听,如今市场上的行情。真想要开绣品店,首先要了解清楚,像同类的店,他们一般都卖什么?卖给谁?卖的怎么样?像咱们是不是要开一家绣品店,其实大可不必将眼光只局限于绣花手帕、绣花屏风之类的东西。也可以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可以做。等你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之后,也写一份方案给我吧,我再看看有哪里可以帮你完善的。”
她将这事也记在自己的日帐上,回头看向柳见青,笑了:“你呢?你有什么事情要回我的?”
“我?倒没什么事,柳氏排骨店一项经营的很好,我也没什么新方案要说的,就是跟着她们两个来凑凑热闹。”
柳见青端起茶盏:“怎么,没事不兴到你这来吗?”
“这丫头一张嘴就是不肯饶人。”薛令姜向月牙儿笑道:“昨日你出门子的时候。不知是谁还落泪了呢?”
“哪有?”柳见青嚷嚷道。
众人一起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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