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心里在慌,马车还是一步步靠近了公主府。
公主府大门打开,朱辞和管家带着人在门口迎接。
之前舒窈天南海北地跑,京城这边担心替身出门多了露出马脚,于是长公主就顺理成章地“病了”。
现在是公主殿下“身体转好”,从别宫养病归来。
公主府大张旗鼓的动作毫不意外地引起了有心人的关注。
一处不起眼的民房中。
一身素衣的俊美公子听着手下人汇报这个消息,挥退下人转头和旁边面白无须的老人讨论。
老人脸上皱纹抖了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殿下,那小贱|人回来了,听说身体也大好了。殿下可要把握好机会。”
素衣公子脸黑沉沉的,显然想到了自己这两年来的处境:“阿翁放心,只要她回来,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过段时间就是安宁郡主的生辰,以二人的交情,她肯定不会缺席。”
老人点点头,脸色稍霁,语气也温和不少:“殿下明白就好,别怪老奴严苛,实在是一闭眼就能想到先帝惨死宫中的模样……殿下,光复大燕的重任不能忘,血海深仇不能忘啊!”
素衣公子眼中浮现深深的恨意,点头道:“本殿明白,绝不会辜负我大燕。”
【丙组三号呈报:目标欲接近长公主……】
舒窈张嘴吃下喂到嘴边的瓜果,手中“影子”刚刚报上来的资料。
“你看看。”她把资料递给身旁的安宁郡主,“跟你也有些关系。”
安宁看到这么厚一叠纸本来不想看,现在是不看也不行了。
半晌。
安宁把手中订成一本书的资料拍在桌面上,努力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怒气:“那王八羔子真是好胆,看来是给他的颜色不够好看啊。”她恶狠狠地磨牙。
舒窈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好长一段时间时间没见,他得确认我这条鱼没有脱钩,不然他们的计划岂不是功亏一篑?”
“哼,他们也就这点能力了,靠着阴谋复国,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坐龙椅的那块料。”虽然早就知道对方是什么德行,安宁的火气还是降不下来。
舒窈笑着摇摇头:“一个马前卒而已,太聪明就不好控制了。”
“马前卒?”安宁眸光微闪,拧着眉头细细回忆前朝末年还有什么人。
等舒窈吃完了一盘的小点心,她才灵光一现想到一个人:“难道是明王的儿子?”
舒窈:“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根据影子查到的消息应该就是他没错。”
安宁还是有些奇怪:“论名正言顺,那倒霉小皇帝更合适吧。”
舒窈提醒:“太名正言顺了。”
安宁脸上的嘲讽更深:“就这点气量,还想复国,就算成功了,他真能坐稳江山?”
舒窈漫不经心:“井底之蛙嘛,总是很敢想的,做不到做得到是另说。”
“我知道了,我回去跟父王母妃说一声,”安宁往后一靠,倚着软绵绵的靠枕,“我们是混吃等死的纨绔啊,这种事情就应该交给大人。”
时间流转,北方的春天还有些微凉,但城中爱美的男男女女已经换上了轻薄的春裳。
安王府门前车马喧嚣,训练有素的下人们引着车马有序地进出。
舒窈从马车中走出,站在车辕上,身边是一直跟着的朱颜,王府管家正领着轿子快步朝她走来。
这一切和三年前几乎是如出一辙。
舒窈整了整袖子,垂眸看见自己的腰封,虽然看着与以往的差别不大,但她知道里面正插着一把削玉断金的锋利软剑。
到底是不一样了。
“安宁姐姐。”
安宁郡主闻言看来,就见到舒窈在众人的簇拥下走来,王府的婢女“殿下长,殿下短”地献着殷勤。
“你多来几次,我家的侍女都要跟你跑了。”安宁笑骂一句,挽着她的手朝湖心亭走去。
舒窈顺着她的力道朝前走:“你今天不用待客?”
“待客有我母妃呢,这些姑娘小姐也有我小妹在,不用我操心。再说了,”安宁身体微微清晰,凑到她耳边,声音小小,“待客哪有凑热闹有意思。”
“你要看热闹也得我配合。”舒窈给她一个眼神,“你懂的。”
安宁:“我家厨子刚研究出一种糕点,咸咸辣辣的,味道很不错,回头让人把配方抄一份走。”
这种宴会惯常是身份越贵重的来得越晚,舒窈到场之后没多久气氛就热闹起来。
虽然是生辰宴,但安宁郡主的一贯不喜欢一群人坐在客厅内吃吃喝喝,她更钟爱赏花宴这种随意的场子。
今天她寿星,安王爷王妃更是由着她。
舒窈捡了个地儿坐下:“你倒是随便。”
湖心亭中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姐姐妹妹,这时候自然也不会冷场。话音刚落就有人接口:“她也就是参加宫宴的时候正经点,其他时候哪次不是照着自己的性子来。”
“我看是……诶,言公子来了。”一身翠色衣裳的年轻女子正说到一半,见到小湖对面的言汉秋。
舒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对面俊美的年轻公子正满含柔情地看着她。
她朝他露出一个笑脸,看到对面的人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心里涌上淡淡的嘲讽。
两人都是虚情假意,真有意思。
看着他由小厮带着走向男客聚集地,舒窈收回视线,正对上几双带着打趣的眼睛。
“阿窈,你不是和他分了吗?现在是……嗯?”高挑女子满脸写着八卦,挤眉弄眼的。
舒窈纹丝不动:“你什么时候见我吃过回头草?”
高挑女子闻言露出同情之色:“可怜那言汉秋,碰上我们阿窈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说着话锋一转,“满福戏班来了个小戏子,那身段那唱腔,叫一个惊艳,回头我们一起去玩玩。”
“不了,我最近修身养性。”
其他几人摆明了不信,大部分都认为她是有了新的目标,但既然她这么说了,她们也不会强求。
“有机会给我们看看,是哪个人能入你的法眼?”
舒窈淡定回答:“这个跟以前的都不一样,我还不确定。”
等宴会热闹起来,众人纷纷起身加入,亭中只剩下舒窈。
为了给言汉秋创造机会,她命朱颜留在原地,带着朱辞顺着小道随意走着。
果然没过多久,就“巧遇”了正好也在散步的言汉秋。
“公主殿下。”
舒窈还是第一次知道,一个称呼能包含这么多的感情。
她缩在袖子中的手搓了搓激起的鸡皮疙瘩,面上依旧是端庄有礼,只是笑得眉眼弯弯,像极了之前痴恋言汉秋时的模样。
“言公子。”
言汉秋痴痴地呆看她半晌,嘴巴蠕动,好一会儿才说话,做足了担忧心上人的姿态:“公主殿下,听说你身体不适,现在可好?”
“我很好,劳言公子担忧了。”舒窈的声音还是清凌凌的音色,但语气中的温柔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出来。
言汉秋自然不是聋子,所以听了这句话,他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
舒窈不知道他是因为目的快达成了笑,还是仅仅习惯装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
或许二者都有,但这不是她要关心的。
“公主殿下。”言汉秋又热切地叫了一声,眼神往朱辞身上瞟了瞟。
舒窈很配合地做出一副要和心上人说悄悄话的样子:“朱辞,你去那边候着,本公主和言公子说会儿话。”
朱辞犹豫:“殿下……”
舒窈的声音转为严厉:“朱辞。”
“殿下不要生气,朱辞姑娘也是关心殿下。”言汉秋打圆场,“朱辞姑娘,我们就站在这里,你在小路的那头能很清楚地看到我们在做什么,不会有碍公主清誉的。”
朱辞在心底翻了好几个白眼:要真为了殿下清誉着想,你现在就该有多远滚多远。
舒窈一副被说服的样子:“朱辞,言公子说的对,你不用离得很多的。”
朱辞行了一礼后离去:“奴婢就在那边,殿下有事大声呼喊就可。”
言汉秋朝朱辞看了一眼,确定她的位置听不到两人说话。他微微侧身,摆出一副愁苦难当的表情,连挺直的背也佝偻了几分。
他欲言又止:“阿窈……”
舒窈笼在袖中的右手搭在腰间软剑上,脸上是再明显不过的担忧:“言公子,你遇到什么难事了?”
京城的钩子已经放下,江南的网也开始慢慢收起来。
烟雨楼依旧是江南最受欢迎的酒楼,不管是江湖过客还是本地豪绅都有在这里聊天打探消息的习惯。
若说今日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一直都站在柜台前打算盘的掌柜不在。
江湖中人在见识过那天掌柜的雷霆手段后,每次进门都习惯性地朝那里看一眼,却没想到那里站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小二,你们掌柜的怎么不在?”
小二熟练地擦桌子上菜:“嘿,掌柜的休年假了,现在这位是别处调来代班的。”
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中的羡慕完全遮掩不住,“估计这次能休息一个多月,这可是带薪假,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拿钱。”
周围的人闻言纷纷安慰,人群中有人对视几眼,放下几角碎银起身离开。
后院,掌柜与一个儒雅的中年人相对而坐,互敬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