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路上并不太平,当然,这不是因为遇上了劫匪敌寇之类的,纯粹是危机感爆表的太子刻意针对宁修,而宁修不甘示弱地反击。
两人一来一往,让本来顺利的路程硬生生多花了一倍的时间。
等终于看到那座熟悉的城门时,不仅是随行护卫的将士,连舒窈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太子掀起马车帘子,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宁少侠,多谢一路护持,京城已经到了,想来你还有其他事,孤就不多留了。”
宁修神色不变,身形不动稳如泰山:“太子殿下客气,我突然想起来师父命我给易先生送些东西,还要多叨唠一段路。”说完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在太子看来是明晃晃的挑衅。
之后的事基本与舒窈无关,太子要进宫汇报情况,还有后续的工作要进行。
奕剑前辈昨日刚到京城,宁修要先去见他。所以最后舒窈可以说是一个人回了公主府。
“殿下吃点果子。”
“殿下渴不渴?”
“殿下在外面肯定是吃苦了。”
一进门,她就被早就准备好的侍女们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切询问。
“殿下舟车劳顿,需要休息,你们去准备,别围在这里了。”
最后还是朱颜发话,作为舒窈贴身侍女,她在府内一向很有威严,她一开口,原本围着的人也都各自散开。
舒窈长舒一口气:“朱颜,还好有你。”
朱颜服侍她换上舒适的居家服,抱怨道:“殿下就是太宠着她们了,一个个没大没小的。”
“她们还小,况且也就是这几年能舒坦舒坦,等过些年嫁了人,就没这么自在了。”舒窈道,“你如果有喜欢的,一定要告诉我。”
朱颜把手中换下的衣服放到一旁的托盘里,神色不变,丝毫没有的当下女儿家会有的羞涩:“殿下一向由我伺候着,若换了人,您能习惯?再说了,男人有点小钱就想着左拥右抱,还不如一个人自在。”
舒窈接过她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嗯,你喜欢就行,有我在,总不会饿着你。”
“安宁郡主前几天递了帖子,这两天就要上门来。”
舒窈捧着杯子,升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脸:“明天要去宫里,你让她后天再来。”
第二天,东宫。
太子在宫人的服侍下洗漱,门外小太监匆匆赶来,趴在贴身大太监耳边低语。
贴身太监低声嘱咐:“还不快请进来,早上露水重,别冻着了。快去,杂家去禀报太子殿下。”
见小太监领命快步离去,他推开门走入房内,躬身禀报:“殿下,公主殿下来了。”
太子正在漱口,闻言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将口中含着的水吐到痰盂中,失笑:“这是来我这儿避难来了,去御膳房说一声,这么早到定是没用早膳。”
舒窈在偏殿里一口一个点心,时不时摇头晃脑点评一二。
“哥哥,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吃光了。”
话音刚落,太子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这些小东西垫垫肚子还行,别吃太多,我已经让人去御膳房拿早膳。把这些撤下去。”最后一句显然是对周围的宫人说的。
“诶诶诶,等会儿,等……”得到命令的宫人流水般端走桌上摆盘精致的糕点,以舒窈的速度也只来得及抓上几块。
太子在旁边看了摇摇头,宠溺一笑:“你呀……”
“我都好久没吃到哥哥这里的糕点了。”舒窈任由朱颜给她擦手,对着太子撒娇道。
太子对她的撒娇很是受用,笑得眼睛眯起来:“等会儿从椒房殿出来后,你想吃多少都行。”
舒窈一听这话脸色明显跨下来:“哥哥你不疼我了。”
“妹妹,你也给哥哥留条活路,”太子表情严肃,像是做出了艰难的决定,“父皇交给我,帮你解决了一半,哥哥够意思吧。”
对此,舒窈的反应是送他一对大白眼。
摆膳的速度很快,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有小太监拎着食盒回来,宫人们捧着早点鱼贯而入。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安静地用完膳,太子姿态优雅地擦完嘴,拍拍舒窈的头:“我去上朝,你先在东宫待着,等我下朝一起去给母后请安。”
舒窈闻言眼睛biu的一亮,笑容灿烂连连点头:“嗯嗯,我会乖乖的,哥哥你快去吧,不要迟到了。”
得到保障之后,舒窈就暂时放松下来,开始在东宫瞎逛。
太子妃已经选出来,但为了凑好日子,要来年春季才成婚,所以现在东宫除了太子就没有其他主子。
“你们不用跟了,本公主自己走走。”出门走了几步后,舒窈就不耐烦后面的一长串的人,挥手让他们退下。
朱颜朱辞犹豫了一下,想到这东宫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也就听命站住。
舒窈走在花纹遍布的小路上,脚下青石板上甚至看不到青苔的痕迹,绕着小池走了一圈,不禁无聊起来,转头看到疏影横斜的树木,突然想起来幼年在后院埋下的酒坛。
心中一动跨步朝后门走去,她记得酒坛就埋在后门出去的第一棵树下。
“见过公主殿下。”后门的宫人一见到她就赶忙俯身行礼。
“免礼。”舒窈吩咐道,“你们去找个铁锹过来,本公主要挖酒坛子。”
“是。”一人领命离去。
舒窈迈过门槛,认真辨认一下周围的环境,最后确认般绕着一棵粗壮的树转了几圈,还伸手在粗糙的树干上拍了几下,点点头。
东宫的宫人效率很高,没等多久就拿着工具回来了,朱颜朱辞跟在后面,手上还拿了些瓜果零嘴,身后的小太监恭敬地抬着桌椅。
舒窈听到动静抬眼一看,不禁乐了:“哟,准备得挺齐全的嘛。”
两人走到她面前屈膝一礼,朱辞去安排小太监,朱颜解释道:“只是想到殿下可能会需要一些下酒菜。”
舒窈点点头,示意宫人把铁锹递给她。
那边朱辞把东西安排妥当后,一行人行了一礼,安静地转身退回东宫里。
舒窈拿着铁锹挥舞几下,试了试手感,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繁复华丽的宫装,犹豫一瞬后撩起裙摆打了个结,宽敞的衣袖也被绕了几圈裹在手臂上。
做完这些后她摆动几下,有明显的束缚感,不过比之前宽袍大袖的样子还是好了不少。
埋酒坛的时候还是在十来年前,埋下去不久她就因为找到其他更好玩的事而把它抛在脑后,这时实在是想不起来具体位置了。
舒窈拿着铁锹顿了顿,决定在树下随便找个地方刨一刨,没准刚好就撞上了呢。
她半弯着腰用握剑的方式握着铁锹,往地上戳。
戳了几下后,她耳朵微动。
有人。
舒窈直起身体,喝道:“谁?给本公主出来。”
话音落下,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白衣长剑,熟悉的面容。
“宁修?”舒窈微微睁大双眼,“你怎么在我家?”
“我随师父来赴约,”宁修的眼神落在她手上:“你在做什么?”
说到这个,舒窈眼睛一亮,招呼道:“我在找我埋下的酒,等我挖出来分你一点。”
宁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铁锹不是这么拿的。”
他把剑挂到腰上,伸出手:“我来吧。”
舒窈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犹豫了一下,把铁锹递给他,看他走到刚才的地方开始动作。
“你看着很熟练啊,是不是经常干这个?”
宁修挖了几下,腰间的长剑时不时碰到手臂,颇有些不便。
他解下佩剑,顺手递给旁边的舒窈:“挂着剑不方便,你先帮我拿着。”说着又转过头去,只用眼角余光瞄着她。
舒窈正努力回忆自己埋的酒坛子在哪里,闻言不由一愣,深深地看了宁修一眼,见他毫不在意地转头准备挖土,忙伸手接过,将长剑抱在怀里。
她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想太多,却不知道在她接过长剑时,宁修背对她的脸上控制不住扬起的嘴角。
“这边有吗?”
“没有。”
“那边呢?”
“这边也没有,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做的标记?”
“我忘记了啊,我只记得是在后门的第一棵树下。”舒窈抱着长剑,沿着一个个小坑绕树走了一圈。
宁修站在泥土堆边,满地空无一物的小坑,见她似乎很失落:“师父带了西凤酒,你若是想喝,我去拿一坛来。”
“不用啦,本来就是埋着玩的,说不定早就被人挖走了。”舒窈叹了口气,“算了,不想它了,之前说好你来京城要带你去吃喝玩乐,你什么时候有空?”
宁修脸上浮现一丝清浅的笑意,将铁锹放到树下,从他手上拿回自己的配剑,指尖触碰到一抹温热,让他的手一抖,飞快收回握紧了剑鞘。
他半侧着身体强装淡定,右手虚握成拳,轻咳一声:“五日后要随师父赴宴,其他时候都有空。”
手脚看着他露出来的耳尖微微发红,眼中涌上狡黠的笑意:“那就后天吧,这两天你应该需要跟着奕剑前辈,正好我回去想想,有哪些地方特别好玩的,到时候你可不要爽约。”
“不会。”宁修转过身来,紧紧盯着她,眼中是显而易见的认真。
舒窈见此眉目舒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如冬日破云而出的日光,带着暖洋洋的气息:“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会来找你的。”
“你们聊得很开心啊。”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如深宫弃妃般的幽怨。
舒窈眉心一跳,暗道:糟糕。
一转身,果然看到了满脸怨气的太子,带着刀子的眼神落在宁修身上,嗖嗖嗖的。
太子皮笑肉不笑地走来:“宁少侠,你不跟着奕剑前辈,到处在宫中乱走,小心走到不该走的地方,见到不该见的东西。”
宁修对于太子故意挑刺的态度看得分明,原因也是一清二楚,但……他的眼神往身边飘了飘,脚步微动,离舒窈更近了点。
一抬头,果不其然看到了太子几乎能喷出火来的视线。
太子:不要脸!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舒窈,脸色瞬间大转弯,温柔的能滴出水来:“窈窈,我们该去椒房殿了,别让母后等急了。”
舒窈对着太子甜甜一笑,乖巧妹妹的姿态做得非常标准:“我知道啦,哥哥,”她朝太子走了几步,转头对着宁修笑了笑,“我先走了,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宁修一点头:“再会。”
他站在原地目送两人进入东宫,随行的宫人手脚麻利地狼狈不堪的地面,远远还有只言片语随风而来。
“窈窈你这么漂亮,要注意防备,有些人看着人模狗样的,谁知道是什么样的呢?你不要被人骗了……”
宁修转身离开,面色不变,手指无意识地抚摸剑鞘,好像上面还带着陌生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