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无肃屏住呼吸,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师父察觉了什么?
“别那么紧张,”余亦辞眼含笑意,“为师与你说笑的。”
这些年来,他可没少折腾卓无肃,若还能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感情,余亦辞无法想象。
卓无肃松了口气,“师父没有说笑,我最喜欢师父。”
“哦。”
余亦辞淡淡应了声,没任何其他的反应。几年下来,他不知听卓无肃说过多少次‘最喜欢师父了’,哪会想到这一次卓无肃所说的喜欢,与以前所说的喜欢意思完全不同。
余亦辞行动不便,卓无肃便日夜陪着他,不离他半步。余亦辞闭目养神,卓无肃便倚在床头歇息。
在秘境中精神紧绷了许久,又因余亦辞渡劫之事大喜大悲,卓无肃呼吸渐渐平稳,熟睡过去。
熟悉的梦境,他站在后院,看着前方之人褪去衣衫入了温泉池。
似乎听着身后有动静,那人回眸,眉眼含笑:“无肃,过来。”
意料之中,是余亦辞的模样。卓无肃听话地走过去,在池边坐下。
拉着卓无肃的手,余亦辞轻轻揉捏,“你何时回来的,也不与我说一声?”
得不到回应,余亦辞抬头看着他,眼底闪过疑惑,一把扯住卓无肃衣领,往下一拉。眸光落在近在咫尺的俊俏脸庞上,余亦辞微微抬头,吻落在他嘴角。
“怎么不说话?”
余亦辞轻声呢喃,啄吻他薄唇。
唇上触感温热,一股热气直冲头顶,卓无肃脸颊绯红,耳垂通红,鲜艳欲滴。
“害羞了吗?”
余亦辞后退了些,见他像个小男生般,调笑:“怎的,脸皮又变薄了?”
卓无肃支支吾吾,不知要如何回答。
“这么纯情?”轻扯卓无肃腰间系带,他外衣便散开,露出雪白的里衣,余亦辞直起身子替他褪去外衫,“倒是许久不见你这般模样了。”
脸上温度陡然升高,卓无肃捂着里衣后退,“师父……”
他虽然梦到师父不知多少次,但如此劲爆的场面还是第一次遇到。
余亦辞轻笑,卓无肃这般姿态,如同被欺负的黄花大闺女,而他就是那欺负他的坏人。
“无肃,过来。”
余亦辞轻轻招手,水珠滑过白皙的手臂,落入水中。
卓无肃缓缓移了过去,在挨着池边时,被余亦辞扯了一把,摔入池中。抹去脸上的水,与余亦辞面对面,卓无肃目光不由落在他红润的唇上。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亲了上去。
这一次,不似余亦辞逗弄他般浅尝辄止,而是燃烧成熊熊烈火,将两人吞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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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卓无肃眼中透出几分迷茫,梦中食髓知味的感觉却十分清晰。
“徒弟,”余亦辞躺在榻上,十分想伸手探探徒弟那通红的脸是不是要烫的烧起来,可碍于身体动不了,他只能在言语上打趣他两分,“还不快偷偷去洗裤子?”
卓无肃回神,梦中那眸子里含有无限情意的人正看着他,只是与梦中不同的是,这双眼眸中只有笑意,却无情意。
清醒过来,明白余亦辞说了什么,卓无肃一怔,对上他打趣的眼神,更是觉着浑身都要烧起来。
他在梦中狠狠欺负了师父,那感觉就像刻在了骨子里,对上浑然不知的师父,卓无肃沉默了会,冲出房间。
余亦辞嘴角弯弯,笑声爽朗。忽然,他一顿……徒弟被他欺负出去了,也不知要何时才回来,他现在动不了,要怎么办?
心底泛起一丝懊恼,徒弟还是个小处.男,他下次……还是打趣的隐晦些吧。
余亦辞没等多久,卓无肃便回来了。
显然是已经平静下来,卓无肃面上没什么表情,扶着余亦辞坐起来,倒了杯茶水喂他喝。
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卓无肃喂水喂的小心翼翼,却也洒出一些,染湿了余亦辞的衣襟,手忙脚乱的替他擦去,目光触及他好看的锁骨,卓无肃手不由一顿。
余亦辞锁骨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那处似乎格外敏感,昨晚他吻过时,师父都会止不住的战栗……打住思绪,卓无肃强制自己撕下了粘在锁骨处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起身,几乎同手同脚的去放了杯子。
见卓无肃如此,余亦辞疑惑的眨眨眼,小徒弟今天怎的如此怪异?难道是他打趣太狠,吓着小徒弟了?
看破不说破,余亦辞佯装无事发生一般,收敛神色,还正经了不少。
小年轻脸皮薄,他懂。
卓无肃放好杯子,在一旁坐下,拿出典籍翻看,时不时的会朝余亦辞那看一眼,看他是否需要他帮忙。
屋内一阵寂静,除了书页翻过的摩擦声,再无其他声音。
余亦辞听着时而响起的轻微沙沙声,阖上了双眸,睡意来袭。之前除了身子动不了外,他不觉得有什么其他的不适,可现在却有了明显的感觉,属于普通人…未修炼的普通人本能的欲望,他都有。
身体不适,想歇息。口渴了,想喝水。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余亦辞模模糊糊地闭着眼,感受着肚子处久违的饥饿感,强撑着睁开了眼。
“徒弟,”余亦辞有气无力,“为师饿了。”
饿了?
卓无肃翻书的手一顿,师父修为高深,辟谷也不知多少年了,会饿?
见徒弟目露怀疑,余亦辞道:“没骗你,为师真的饿了。”
“师父想吃什么?”
余亦辞眉头轻拧,吃什么…这可难到他了,六百余年没吃过什么吃食,现在问他想吃什么,他也不知道。
“随便,能吃就行。”
沉思许久,余亦辞给出了这个答案,他想不出来没事,把问题抛给徒弟就是。
“好。”卓无肃应下,转身出了门。
只有头能正常活动的余亦辞目送他离开后,转头盯着床顶的雕花。肚子的饥饿感与身体想歇息的睡意一阵阵涌来,余亦辞眨眨眼,没忍住,睡了过去。
不多时,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余亦辞又醒了过来,饿……
想揉揉肚子,可手动不了。
余亦辞叹气,他何曾如此狼狈过,又饥又困还瘫痪。
都怪天道!
他就渡个劫罢了,有必要降下道劫吗?!
唉!
展开内视,余亦辞忍不住想口吐芬芳。他那金光闪闪的小法人,现在就像个破布娃娃,浑身上下还裂了几条缝,特别是肩膀那处,几乎把小法人斜劈成了两半。
体内游离着道意,还在冲击着他的身体,昨日晚上泡冷泉吸收的灵力已消耗殆尽,至多一个时辰,灵力就会完全消失,道意将无阻碍的攻击他筋脉。
余亦辞身体虚弱,又内视身体耗费灵力体力,再也无法抵抗睡意的冲击,打了个哈切,眼尾挤出了两滴泪水,彻底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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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云浮,卓无肃直奔剑峰。
这十来年,吃喝皆由学堂的食堂负责,他唯一学会的便是——烤山鸡。
逮了一只一看就很肥美的山鸡,卓无肃快速将其打理好,串在木架子上,抹上调料。
这几年下来,他烤鸡的手艺是愈发熟练,不多时山鸡就烤的外焦里嫩,散发着诱人流口水的鲜香。
“小卓,你怎么在这……烤山鸡?”
淇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卓无肃翻动着山鸡让它均匀受热,头也没回的道:“师父饿了。”
“饿了?!”
怪不得淇澳惊讶,像余亦辞这种大能根本不需要吃喝,吃这些凡物还需他耗费精力来排引进身体的浊气。即使他渡雷劫受了伤,应当也不用吃烤山鸡.吧?莫非灵力会对他身体造成伤害?
“嗯。”
在卓无肃身旁坐下,淇澳问道:“你师父…好些了吗?”
昨日他出了天清境,就见守在秘境外的人是卫风,他好奇问了一句,了解了他在秘境中时外面发生了什么。
卓无肃摇摇头,大乘期已迈入渡劫期的大能修士会饿、会困……怎么想来都不算好。
淇澳叹了口气,两人谁也未说话。
他幼时的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也记得他似乎在云浮呆过一段时日,那位在后面的记忆中清冷如月的人待他却很温和。
他想让他快些好起来,也想去云浮看望他。只是,没有余亦辞的允许,谁也上不去云浮。
洒上最后的调料,卓无肃包起烤山鸡,灭了火,与淇澳说了声再见,便抬脚离开。
淇澳见他离开,猛然想起一件事,喊住他,“掌门师伯收徒弟了!”
卓无肃脚步一顿,“谁?”
“顾义,”淇澳道,“他这次成绩很好,是第一名,掌门师伯便收他为徒了。”
“如此甚好。”
顾义想有一个师父,如此倒算是求仁得仁了。
“是啊!”淇澳真心替顾义开心,在学堂中,除开卓无肃外,他与顾义关系最好。
“你替我恭贺他,”卓无肃取出一锦袋,递给淇澳,“这是我送他的贺礼,劳烦你转交,我先回云浮了。”
“好。”
他已修炼多年,从剑峰回到云浮不过眨眼间。
屋内寂静,师父的呼吸趋于平稳,已然熟睡。他眼尾有淡淡泪痕,卓无肃心底泛起绵绵软软的刺痛。
师父应当十分难受吧,却还有佯装无事逗弄调侃他……
“师父。”卓无肃柔声叫醒余亦辞,扶他坐起身来,将烤山鸡呈到他面前。
鸡肉外皮金黄,散发着鲜香,香味入鼻,余亦辞眼中的迷糊散去,挑了挑眉,示意卓无肃快些投喂。
将烤山鸡切片,卓无肃小心喂了一块,“师父,如何?”
入口酥嫩,唇齿留香,余亦辞道:“可以。”
卓无肃嘴角弯弯,露出浅浅的笑意。
“不过,”余亦辞顿了顿,“比起为师烤的,应该要差些。”
“......”
卓无肃嘴角一僵,忆起那至今难忘的味道,仍觉着恐怖,不知到底是什么给了师父错觉,让他认为自己做的烤鸡十分美味。
有心反驳,但见余亦辞眼中盛满了笑意,似闪烁着星光,他选择了沉默。
师父开心就好......反正不用他再吃一次师父烤的鸡。
余亦辞挑挑眉,“愣着干嘛?”
卓无肃回神,夹起一块肥瘦适宜的肉送到余亦辞嘴边。见他脸颊微微鼓起一块,随着咀嚼的动作一起一伏,卓无肃手指微动,好想戳一下。
这样的师父,比平日爱调笑的人,多了几分可爱。
“无肃,专心一点。”余亦辞暗自叹气,这小徒弟今日怎么总是走神?
目光落到卓无肃还带着几分少年气,却也成熟了不少的脸上,余亦辞福至心灵。小徒弟这个年龄,最是春心萌动的时候,又精力旺盛,莫非......
“无肃,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
卓无肃手一抖,垂下眼帘掩着眸中的神采,“没...没有。”
见他这幅口是心非的模样,余亦辞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别不好意思,说出来为师给你建议。”
余亦辞眨眨眼,“毕竟为师是过来人。”
“不、不用,”卓无肃腰板挺的笔直,眼神飘忽,“师父,我继续喂您?”
说着,他就送了一块肉到余亦辞嘴边,想堵着他的嘴,想让他别说话了。
肚子还饿着,送到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余亦辞专心吃烤山鸡,不再说话。
见这样有效,卓无肃一块又一块的送到余亦辞嘴边,迅速的投喂他。
半只烤鸡下肚,余亦辞已经有了饱腹感,可徒弟还一直往他嘴边送。余亦辞别开头,“为师已经饱了,不吃了。”
卓无肃颔首,端了杯茶水送到余亦辞嘴边,“师父,喝杯茶去去腻。”
余亦辞喝下,卓无肃又道:“师父您还要接着睡吗?我就不打扰你了,先出去?”
“......”
他又不是猪,哪需吃了就睡?况且填饱了肚子,他现在精神头足的很,也不必再歇息。倒是卓无肃十分可疑,完全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余亦辞眯了眯眼,对卓无肃有了心上人的猜想信了十成十。
果然是小年轻,脸皮真薄,来年说一句都害羞。
余亦辞嘴角弯弯,笑意促狭,“徒弟,你心上人是谁?”
见卓无肃双颊染上绯红,余亦辞道:“不愿说也无碍,若你需要帮助,为师会很乐意帮你。”
卓无肃磕磕巴巴道:“谢、谢谢师父,我、我先出去了,就在外面、师父有需要就叫我。”
“好,去吧。”
见徒弟逃也似的充满慌乱的背影,余亦辞忍不住笑出了声,又见徒弟身影似乎晃动了一下,余亦辞无奈地摇摇头,徒弟似乎很纯情啊。
只是,乐极生悲,徒弟受不住他调笑出去了,可他还靠着靠枕坐着。他浑身骨头不知断了多少,这样坐着......有点难受。
余亦辞笑容僵在脸上,至少要把他扶着躺下啊!
站在院中,卓无肃耳垂似石榴籽一般鲜红饱满,似下一刻就要滴出血一般。师父的笑声仍在耳边响起,卓无肃缓缓抬头捂住左边心房,感受着手下强劲的跃动。
师父......卓无肃墨色的眼眸中,神色愈发深邃,将心中悸动深深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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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卓无肃委托他转交给顾义的贺礼,淇澳上了云浮主峰。
“顾义!”
淇澳几位熟稔地搭上顾义肩膀,将卓无肃给的锦囊递给他,“呐,小卓送你的。”
“嗯。”
顾义展露笑容,“你的份呢?”
当上了掌门的徒弟,顾义与之前也无甚不同。在学堂时虽会发放灵药以供弟子修炼,但所给的皆是刚刚好,他精打细算已经成了习惯,现在淇澳主动送上门,哪有不讹一笔的道理。
“知道你等着呢!”淇澳掏出自己准备的一份递给他,“我可没忘。”
顾义满意的收下,问道:“小卓如何,可有事?”
淇澳满脑袋问号,卓无肃能有什么事?
“我今日见他之时他还活蹦乱跳的,没事啊。”
“没事就好,我听掌门...师父说他在秘境中遇到了危险,是师祖去将他救出来的。”
淇澳立马被吸引了注意力,问道:“为什么会遇到危险?”
他出来之时,师父守在天清境外,而天清境的主人六师叔却不见踪影。师父只告诉他余亦辞渡了雷劫,却没告诉他小卓也遇到了危险。
“是六师叔吗?”除开她,淇澳想不到谁还会对卓无肃下手。之前他便发现,六师叔时常会盯着小卓走神,很不对劲。
“和她有关,却不完全是她。”
顾义面上的笑容淡去,将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淇澳,“......就是这样,师父现在玉屏峰替她疗伤,之后会如何处理,皆由师祖定夺。”
不管是什么人,都分个亲疏远近,淇澳与卓无肃关系最为密切,自然处处都向着他,为他着想。淇澳咬牙,“我们能去见六师叔吗?”
顾义摇摇头,“不行。”
即使还没由余亦辞发落,但现在柳铃儿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身体因那不知为何来袭的疼痛折磨的不成人形。
“九姜,你可有办法?”白松筠问道,柳铃儿虽犯了错,但却有及时补救,见她被折磨成这般脱了形的模样,于心不忍。
九姜摇摇头,嗓音没了往常的温柔,多了分焦急,“我只能暂时替六师姐止住疼痛,其他的...我也没有办法。”
“我这就回去翻阅医典,或许能找到办法。”
柳铃儿气息微弱,面容惨白,因疼痛额角沁出冷汗,“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九姜红了眼眶,“师姐你好生休养,我一定会找到办法医治好你。”
白松筠暗叹一声,“本想让你养好伤去给小师叔请罪,现在......哎,首阳一下多了两伤患。”
“我现在就可以去,”柳铃儿声音微弱,“小九替我止了疼,现在好了许多。”
这疼痛来的诡异,且越来越剧烈,又查不出任何原因,柳铃儿心底生出几分害怕,怕就此陨落,也怕、怕再也见不到余亦辞。
“六师姐!”九姜忍不住劝阻,她虽替柳铃儿止了疼,但也知晓,止住的疼不过十之二三,疼痛如蛆附骨,还是极为疼痛。
“没事,”柳铃儿撑起身子,露出惨白的笑,“师兄,要劳烦你避让了。”
“好。”
九姜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他们这一辈十一位师兄妹中,只有她与柳铃儿是女子,两人一起长大,比之亲姐妹还亲,见她如此,心里泛着酸,十分不是滋味。
“师姐,都怪我。”九姜忍不住自责,师姐最初难受之时,是寻她检查过身子的,可她医术不精,没发现任何异常,这才酿成了如今的祸事。
两人好歹一起长大,柳铃儿怎会不知她是如何想的?
“不怪你,只是我一时想差,让那东西钻了空子,怎么能怪你?”柳铃儿坐起身,替她擦去眼角泪水,“小九医术高明,南陆谁人不知?师姐可不允许你乱想。”
“嗯。”九姜应下,嗓音中带着淡淡的哭腔,“师姐,我替你梳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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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浮仙府
“师侄柳铃儿求见小师叔。”
卓无肃立在院中,听着柳铃儿的声音,眉头微微一蹙,旋即舒展开,面上无任何异常。
方才淇澳给他传了消息,告诉他他天清境遇险,与柳铃儿有关。
“稍等。”
卓无肃转身进了主屋,余亦辞正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盯着床顶雕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父,六师叔求见。”
“嗯,”余亦辞淡淡应下,“你扶我起来,去院中。”
“好。”
上前抱起余亦辞,卓无肃稳步走出房门,将石桌旁的石凳换成椅子后,才将他轻轻放下安置好。
“进来罢。”卓无肃开了门,无甚表情的站到了余亦辞身旁。
两次声音皆是卓无肃的,柳铃儿心底苦涩蔓延,这一次......她真惹恼小师叔了罢。
柳铃儿身子被那不知名的疼痛折腾的虚弱,从她所在之处走到云浮仙府内,她后背已然出了冷汗。
“师侄拜见小师叔。”
柳铃儿屈身行礼,目光落在余亦辞身上,带着自以为隐藏很好的爱恋。
小师叔仍然坐在安神树下,安神树淡色的花在他头顶绽放,一如她以往见他的模样。
同为暗恋之人,卓无肃明锐的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情意,眉头轻拧。
“师侄身为首阳长老,明知故犯违了门规,还请小师叔惩罚。”
被蚀骨的疼痛折磨,原本美艳的人儿面容憔悴,虽化了精致的妆容,却也掩不住。
余亦辞目光落在她身上,如古潭一般无甚波动,心下却感叹。柳铃儿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如今...他道:“无肃,此事与你有所牵连,你打算如何处理?”
闻言,柳铃儿抿了抿嘴唇,心头的苦蔓延开,只觉身上处处都泛着苦涩。
卓无肃垂下眼帘,墨色的眸子中倒映着余亦辞的身影,“全凭师父做主。”
余亦辞颔首,道:“卸去学堂掌事之位,交由白松筠暂为打理。首阳门规你明知故犯,险些酿成大祸,关禁闭五十年,即日执行。”
“是,师侄、师侄知晓。”
柳铃儿应下,眸中氤氲着雾气,倔强的不吭让它落下。学堂是小师叔亲自交由她打理,是她最为看重之地,现在他让她转手给他人,柳铃儿心头五味杂陈,酸甜苦辣等滋味都尝了一遍。
柳铃儿福了福身,“师侄便不打扰师叔歇息,先退下了。”
说罢,她便往外退去。
余亦辞叫住了她:“且慢。”
“小师叔?”
“你过来,”余亦辞本以为她是因为黑雾之事担心受怕才如此憔悴不堪,但仔细观察之下却不似因为这个,“身子如何?”
“挺好的,”柳铃儿扯了扯嘴角,一身鲜艳的带着异域风格的红衣称得她愈发面色惨白,“小师叔不用担心。”
余亦辞眉头微蹙,嗓音清冷却不容人抗拒,“别骗我。”
“小师叔......”
“说实话。”
“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侵袭我身体,疼入骨髓。”
余亦辞目光落在她身上,体内微弱的灵力探出,绕着柳铃儿绕了一圈,进了她身体。
“如今我灵力受损,只能如此,灵力会压制你体内肆虐的力量,止疼。你切记不可动用灵力,否则压制失效,我也毫无办法。”
余亦辞说罢,顿了顿,似乎脸色比先前惨白了几分。
从卓无肃的角度看,面色的惨白与退去血色的嘴唇更为显眼,心底那根名为担心的弦绷紧,下一刻便会断。
“是,师侄谨记。”
“你且回去罢。”
柳铃儿颔首,退了出去。
她身影消失在云浮仙府,余亦辞不再伪装,一缕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蜿蜒而下,落在雪白的衣衫上,开出朵朵红梅。
“师父!”
卓无肃俯身为他擦去嘴角的鲜红,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血色鲜艳刺目,在余亦辞惨白到几乎透明的脸上,更是刺目。卓无肃的心似被拽紧了一般,酸疼的厉害。
师父受了道劫,身子大不如从前,却还替柳铃儿压制体内汹涌的疼痛。
为何要管她?
卓无肃想质问,却不知要站在什么立场开口,他只能沉默,将不爽与阴暗的想法压在心底。
“去冷泉。”余亦辞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后,便不再开口。
他皱着眉头,没了血色的嘴唇因唇角被咬破了皮,被鲜血染红。
卓无肃抱起他直奔后院,来不及退去衣物,直接入了冷泉。
冷泉中灵力充沛,席卷着身体,两种力量在体内博弈,造成的感觉并不好受。余亦辞扯了扯嘴角,“你不用陪着我泡,冷泉中的灵力,你受不住。”
泡在冷泉中,卓无肃面上褪去血色,眉宇间染上冰霜。他未回答,拉长了一张脸,任谁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
余亦辞道:“上去罢。”
卓无肃面色一黑,是能滴出墨一般,他不答反问:“疼吗?”
“疼。”
浑身骨头尽断,还有道意冲击着经脉与法人,怎么会不疼呢?可余亦辞除了面色惨白,嘴角沾染的血迹外,没一处似疼的模样。
“那你为何还要帮她?”卓无肃终究忍不住问了出来,话说出口的那一霎,心中猛然闪过一丝快意,但更多的却是担忧。
忧心余亦辞察觉他...不该有的感情。
“我是长辈。”
他是长辈,是首阳的太上长老,即使他年岁比小辈还小一些。
卓无肃无言以对,垂着眸子揽着他,让他不会滑落到池子中。
见他不愿离去,余亦辞也不再说,闭上了眼引着冷泉中的灵力进入身体。昨日引入身体保护筋脉的灵力,方才已经全部用于替柳铃儿压制她体内不知名的力量。现在他所做的,几乎是将昨日的事重复一遍,也将昨日的疼痛重新经历一遍。
卓无肃看着阖起眼眸的余亦辞,心中情绪翻涌,却无法诉之于口。良久后,他轻轻叹了声,无法说出,便深埋于心底罢。
这次冷泉,余亦辞泡的时间比昨日长了不少,也因有了充足的灵力与道意对抗,面色好上不少。
将他抱回房间,余亦辞目不斜视的给他换了衣衫,躺到了一旁的软塌上。
冷泉水极寒,他修为不够,□□也不够强悍,跟着余亦辞泡了那么久,虽得了些好处,但却浑身冰冷透着寒意,久久暖和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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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师父真厉害。”
神秘人幽怨的声音蓦然在耳边响起,叶凡翻动书页的手一顿,似笑非笑,“他当然厉害。”
“在渡了道劫受伤严重后,还能压制住我留在柳铃儿体内的力量,”神秘人声音一顿,“你开心吗?”
叶凡阖上书,“我为何不开心?”
师父强大,他当然开心。但柳铃儿不用受苦,真是让人不甘呢。
“你们人啊,总喜欢口是心非。”
“难道你不是人?”叶凡轻笑,“越强大,征服后越有快.感,你不懂吗?”
神秘人自动忽略了他的前半段话,“可以你的实力,似乎有些难啊。”
“梦想总是要有的。”
“是吗?可是我听说,有一种梦...叫白日梦。”
“你!”暴戾涌上心头,叶凡想要发怒,却在话语脱口而出前一瞬,及时止住。
“你应该快些提升实力,不然你说什么皆是枉然。”
“我知道,可是这里不似边关,哪有那么容易?”
神秘人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这里是梁国京城,一旦发生什么异动,都会引起驻守在这的仙门百家的注意,“我再帮你一次。”
“怎么帮?这儿的人可不好抓。”
“秘密。”
叶凡勾了勾唇角,识相的没追问。神秘人的手段,他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神秘人最满意的就是他识时务,话音一落便离开了。
富丽堂皇的宫殿安静依旧,却似乎有一点不同,叶凡森冷的目光扫过毫无生机的宫女与太监,旋即恢复成温和知礼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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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凉意渐渐退去,卓无肃和衣而卧,不多时便陷入了沉睡。
莹白月光下,卓无肃还带着丝寒意的眉宇间浮现一缕淡淡的蓝色光晕。
光晕中,有呈雪花状的灵力缓缓散开、消散,与莹白融为一体。
那是余亦辞在发现卓无肃被梦魇困住后,送入他体内压住梦魇,抑制梦魇带来的负面影响的灵力。
如今,随着他灵力削弱甚至消散,与那一缕留在卓无肃体内的灵力联系断开,无主的灵力因属性不同未被吸收,溢散开来。
没了压制,十来年未曾出现的梦魇再一次困住了卓无肃。
卓无肃眉头紧蹙,睡的极不安稳。
漫天雷劫,不,漫天道劫下,雪衣黑发的人与黑衣黑发的人遥遥相对着站立,两人间迫人的气势涌动。
从卓无肃的角度,只能看清雪衣黑发之人的面容,那是余亦辞。
他面无表情,手执利剑悬空而立。猎猎狂风吹动着他的广袖衣衫,他傲然独立,未被影响丝毫。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似乎这样的场景他已经见过许多次,卓无肃揉了揉额角,目光紧盯背对着他的人。
那人的面貌如何,他似乎见过,只是时间太过久远,他有些记不清了。
漫天道劫下,空中二人的斗法一触即发。初始,两人实力相当,甚至余亦辞还要略胜一筹,可几次交手后,黑衣黑发之人的攻势猛然变化,仅一招便穿透了余亦辞的胸膛。
“师父!!!”
似溺水无法呼吸一般,卓无肃只觉脑袋一懵,心头闷疼,看着余亦辞缓缓消散化为齑粉的场景,目眦欲裂。
黑衣黑发之人转过身,卓无肃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脸。
那张脸,与他的模样相同。眉眼、鼻子、嘴唇......全部都一模一样。
只是,那张脸嘴角带着的邪笑,让他无比陌生。
那人眸子黝黑,似化不开的浓墨,让看到的人会不由陷进去。但卓无肃正陷入惊骇之中,那双眼中的异常,他并未发现。
他杀了师父?
他既然真的会对师父动手吗?卓无肃垂眸,眸中含着惊恐,看着自己的手掌......就像上面已然沾上了鲜血。
黑衣黑发之人破开时空,迈出了此方世界。
卓无肃茫然地看着那处黑洞洞的空间裂缝,嘴中一直在重复两个字。
“师父......”
寂静的屋中,响起卓无肃略显惊慌与茫然的呢喃。
闻声,余亦辞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
此章二十四小时内留评送小红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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