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又吃了三天的窝窝头和玉米粥,于秋现在看到玉米这个东西就反胃。
无精打采的舀着碗里的玉米粥放进嘴里一点一点的咽下去,真是食不下咽,可是没办法,知青点现在只有玉米和高粱,高粱那玩意儿比玉米还不如,高粱质地硬,磨得又不细,难吃不说,吃下去还难以消化。
“下午村里要开批·斗·会。”刘慧珍环视一圈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手中的筷子清清嗓子通知道。
“批·斗·会,要批·斗谁?”王婉之听到批·斗二字心中陡然一惊,手中的筷子一下子没拿住掉到了地上,她声音发颤,焦急的看着刘慧珍。
于秋见王婉之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心里有点奇怪,可是看郑敏林红她们却习以为常,脸上甚至隐隐有些幸灾乐祸的期待。
“是隔壁的耿乐,唉!”刘慧珍叹着气说道。
王婉之听到不是自己,心下一松,她真是被□□怕了。
红小兵们闯到她家里,抢砸夺烧,爸爸妈妈被他们用绳子捆着绑着给拉倒街上,让他们举着牌子跪在台上忏悔诉说自己的过错,妈妈忍受不了,一天晚上悄悄上吊自杀了。
那副场景她现在还记得,那天晚上她从房间里出来就看见母亲吊在房梁上,双脚悬空,地上是已经踢翻的椅子。她吓得说不出话,停了好久才失声大哭出来,父亲哥哥听到她的哭声,从房里出来赶紧把母亲抱下来,可是母亲早已没了,三个人抱在一块悲声痛哭。
后来父亲被下放到牛棚,哥哥就给她报了名主动下乡,她知道哥哥这是在保护她,她也一直小心谨慎、韬光养晦,可是有时候王婉之心里既疑惑又难过,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爸爸妈妈又做错了什么?
因为她是黑五类分子,郑敏林红就一直刁难她,当时红小兵们持着红缨枪带着红袖章闯到她家里时,她看见了郑敏她们,她们是同学呀,她苦苦哀求她们,她们却一把推开了她,砸的更起劲了。之后一起被分配到了周家村,她还以为可以和她们冰释前嫌、和平相处。后来才发现是她太天真了。
“耿乐?耿知青耿大哥?”林红掏掏耳朵有些不可置信,耿乐父母都是工人,家里清清白白根正苗红,他怎么会被□□?
一旁的郑敏脸上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们这位耿班长向来是乐于助人,思想觉悟高的,当初家里给他找好关系留在城里,他偏偏一心一意要到广袤的农村来做一番大事业。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被□□?
于秋见她们都露出惊疑的表情,心下更奇怪了,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耿乐是谁?于秋又把仅存的小说片段从脑海中拉出来过了一遍,嗯!的确没有耿乐的戏份。看来只能靠她自己来摸索了,于秋立马化身福尔摩斯·于。
下午两三点钟,村委会门口的广播声响彻全村。
“各位村民请注意,村委宣传场将举行□□大会,请各家各户派代表前来出席。各位村民请注意——”
广播声循环播放,知青点众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我代表大家去,你们忙自己的事吧。”刘慧珍是知青队长,这种事向来是她来做,可是这次众人却表示都要去,想到她们是同学,刘慧珍也没有阻拦,几人收拾好东西往宣传场赶去。
宣传场里里外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村民们三五成堆围在一块窃窃私语,“这是要□□谁呀?怎么回事儿。”“不知道呀,咱往前挤挤。”两人开路,于秋跟在她们身后慢慢来到了前排。
月台上,一男一女跪在地上,身上用粗麻绳五花大绑着,衣服前贴着白纸,于秋定睛一看,只见白纸上分别写着奸夫、□□两词。
两个人都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于秋望着台上那个消瘦身形的女子,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这个人好熟悉,分明是那天在河边桥下见到的人。
□□大会开始了,书记一脸严肃的站在台上,“前天晚上,我们接到举报,说有人在小树林行不轨之事,我和俊山还有秀萍主任带着人匆匆过去,却什么都没发现,希望大家以后有确实证据在进行揭发,虽然树林里没有什么发现,但是,我们回来时却看到耿知青鬼鬼祟祟的跑到周刘氏家里去了,我和俊山带着人把他们抓个人脏并获。下面让两人来交代自己的忏悔书,然后大家再进行批判。”
身旁传来指指点点的声音,有鄙夷、有嘲笑、有谩骂,于秋听着紧紧皱起眉头。
台下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太太拄着拐棍大声骂道:“家门不幸,老大才走多长时间,你就忍不住偷人,还把奸夫带到家里,我待你不薄呀,你咋能干这丧良心、不要脸的事?”
女人苦着脸,声泪俱下道:“妈,我没有,我真没有。”
老太太举起拐棍就要往女人身上打去,一旁的小男孩拽着老太太的腿,哭着道:“奶奶不要打俺妈。”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正是那天在沙子上写字的石头,石头其实也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妈妈和耿叔叔要跪在那里?为什么奶奶要打妈妈?可他知道不能让奶奶打下去,奶奶的拐棍打人可疼了。
“真是不要脸哦,这要搁以前那可是要浸猪笼的。”
“谁说不是呢,平时看着怪老实的,私下里竟然敢干那事儿,真是人不可貌相。”
台上两人嘴巴还挺严,无论怎么说,就是不承认昨晚偷情的事,书记见状气的跺脚,只觉得两人是死鸭子嘴硬,都人赃并获了,竟然还不承认。一怒之下决定把两人都送到农场劳改去,省的败坏了全村的风气。
众人围观了一会儿,见热闹散了也都熙熙攘攘的离场了,这种事每年都会发生,不是张寡妇就是李寡妇,她们已经习以为常司空见惯,只当个热闹看看,然后在私下里讲讲,开开玩笑之后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谁知第二天上工时就听到一个惊天噩耗,清早有人赶车拉着两人送往农场,谁知刚走到桥上,周刘氏趁人不注意挣开了绳,从车上跑下来纵身就往河里跳去,桥面挺高,时值春汛水流正是湍急的时候,众人怔愣了一会儿,等人救上来送往医疗院时,人已经没气了。
众人听到消息不免面面相觑,以前被送到农场的也不是没有,这人怎么这么刚烈,难不成真冤枉了她?众人被这消息弄得心里七上八下,活也没心情干了。
“周刘氏因为行为不检,尸首被草草埋了连丧礼也没办,听说周老太太找人写了休书,不承认刘氏是她儿媳妇呢!”冯莹莹把听到的消息说给于秋听。
“那刘氏的父母呢?听说她父母也住在村子里,难道也不管?”
“刘氏的父母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死是活与她家没有半点干系!”冯莹莹唏嘘的说道。于秋在一旁听着,秀眉紧蹙,薄唇微抿,怎么会有这么狠心无情父母,她实在不能理解。
“那耿知青呢?”
“耿乐已经被送到农场了,那天我还去送他了,你没看见他以前那么开朗的人,现在却变得沉默寡言,一句话也不说。”
“我一点也不相信耿乐会做那种事,他一定是被冤枉了。”冯莹莹自言自语道。
“哎,你知道吗?周长兴被人打了。”
于秋不明白她的话题怎么转的那么快,刚才还在说耿乐,下一句就转到了周长兴。
周长兴?于秋突然把这个人名和记忆中的脸对应起来,那不就是前几天纠缠她的男人吗?
于秋不免感到好奇,问道:“他被打了?你怎么知道。”
“我听医疗院的晓霞说的,周长兴被打的鼻青脸肿去医疗院拿药来着,他以前还经常到我跟前献殷勤,我看见他那张丑脸就倒胃口。真是活该,不知道哪位好汉这么替天行道?”冯莹莹可算出了一口恶气,幸灾乐祸的说着。
这么巧,自己前几天刚被周长兴骚扰,转眼他就被打了,那件事只有周文礼知道,难道是他做的?可是周文礼怎么知道是他呀?于秋觉得自己想多了,周长兴这人这么讨厌,说不定得罪了什么人,人家趁机教训他也未可知。
两人走到岔路口,摆摆手道了别,各回各家了。
于秋慢悠悠的散着步,走到了知青点,栅栏旁,刘慧珍焦急的站在树下东张西望着,见于秋回来,赶紧上前拉住她,“你可算回来了,有人找你呢!”
“找我?谁呀?”
“上次救你的那家周大娘,她还拎着东西,已经等你好大一会儿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刘慧珍见于秋慢悠悠的随意询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觉得真是急惊风遇着慢郎中。人家跟没事儿人一样自己反倒着急上火。
于秋听到周大娘三字,暗道糟糕,想起了上次在她家换衣服被她发现的囧事,心里一紧,一股热意涌到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