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周长兴在村子里是有名的不学无术、浪荡无赖,但凡家里有姑娘的人家都对女儿耳提面命——千万不要跟那小子有什么牵扯。

平时撩拨的姑娘多了,也不知究竟得罪了谁,竟然趁着黑从背后套了麻袋,拳打脚踢的暴打了他一顿。

周长兴被打的鼻青脸肿,怕被人发现硬生生在家里躲了两天没敢出门。

周母刘氏见儿子伤的这么重,骂骂咧咧、哭天抹地拿着刀要跟人家拼命,扯着一张破锣似的嗓子站在院内大声嚎道:“哪个杀千刀的,把我家长兴伤的这么重,这还让不让人活了,我要跟他拼命——”一遍哭嚎还一遍气的乱蹦。

周长兴本就不想让人知道他被打的事,一直小心翼翼的缩在房间里,心里是千分懊恼万分痛恨。

周刘氏这石破天惊的一声,吓的周长兴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一个箭步冲到院子里拦住周母,“妈,你在这喊什么啊!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吗?你要是想让儿子被全村的人都耻笑,你就继续喊。”周长兴脸色涨紫,双眼发红,压抑着声音气急败坏的说。

周母哑了口,有些下不来台,“那你被人这么平白无故的打了,就算了?咱们家什么时候吃过这亏,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什么叫平白无故的被人打了!我这是跟朋友切磋,切磋懂么?我也没落下乘。”

“得了吧,你甭骗我,你哪个狐朋狗友敢这么伤你?”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好面子,外面吃了亏也要打肿脸充胖子,周母可没那么好糊弄。

周长兴气势顿时矮了一截,知道骗不了她,又拉不下脸说自己没用,半道上给人揍个半死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于是气哄哄的把门一摔,踢掉鞋干脆躺倒床上,把被子往头上一蒙,装作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知道。

周母拍了两下门,劝慰道:“儿子,你起来,咱找你三叔,他可是副支书,难道侄儿受了欺负他也不管?”

周长兴听了这话,把被子从脸上拉下来,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又闭上眼睛翻个身继续睡了。

找三叔这事还得靠母亲,他去了没用,说不好还得被教训一顿。再说那天到底是谁打他,他也只是在心中隐隐有个猜测,毕竟村里能打得过他的人不多,敢得罪他的人也不多,那么到底是谁这么狗胆包天,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

周俊山坐在书桌前正在阅读县里下来的红头文件,今年村里上缴给国家的粮食标准线已经下来,具体的种植任务怎么分配他们这些基层领导还要开会再做决议。

现在他要好好想个方案出来,在明天的例会上争取通过自己这份,支书周福民马上就要调到县里任职,到时候位子空下来,眼红的人必然不少。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别出什么意外,自己的政绩再做的漂亮一些,到时候以自己的资历和能力,就任支书还不是水到渠成。

周刘氏手里拿着菜刀气势汹汹的跑到小叔子屋里,直接推门而入,别说敲门了,门框差点被她卸掉。厚重的木门‘砰’的一声砸到墙上,聚精会神思考的周俊山被吓了一跳,手下没注意,一大滴蓝黑色墨水落到文件上,墨水沾了纸瞬间氤氲开来。

周俊山看着手下被弄脏的文件皱了皱眉,神色难掩厌恶,默了一瞬平复好心情,换了一副表情转过头和煦的看向周刘氏,“二嫂有......”

“俊山呀,你可要给你侄子做主啊!”周刘氏先声夺人,“长兴叫你一声三叔,你可不能看着他吃亏不管呀!”

“长兴?他又惹啥事儿了。”周俊山脸色有些不善,这个侄子被他二哥二嫂惯坏了,整天的给他惹麻烦。

“这话怎么说的,俺家长兴一向安分守己能惹啥事,他是被人打了。”周母听他这么说,有点不高兴。

安分守己?周俊山简直要气笑了,这话也就这个二嫂敢说,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哦,被谁打了?”周俊山用草纸把墨水吸干,好在及时处理,对文件的影响不大,把文件夹在一旁的书里,然后饶有兴致的看着周刘氏,他到想知道到底是哪个好汉竟然敢仗义出手。

“这..这”周母一时犯了难,她也不知道是哪个兔崽子动的手。要是知道,她早拿着刀上门了,还用跟他掰扯。

“就是不知道,才找你哩,这平白无故的伤人你这个副支书还能放任不管,退一万步说,长兴还是你亲侄子,难道你眼睁睁看着他受欺负?”周刘氏一向泼辣又能言善辩,先给对方戴一顶高帽子,然后在打一副亲情牌,对方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周俊山可不吃她这套,二嫂平时跟邻居妯娌耍心眼惯了,还敢把这套搬到他面前,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那怎么不打别人,偏偏只打他一个呢?”周俊山不咸不淡的回了句,周刘氏被噎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绷不住。

“哎呦,我们娘俩没法活了,外人欺负到头上了,家里人也不说给撑腰,还数落我们,真是没法活了。”周刘氏见自己没有道理,就祭出胡搅蛮缠神功。

一大家子人都被周刘氏的哭闹给吸引过来,围在她身边询问,刘氏把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老太太听说心爱的孙子被打了,顿时气的不轻,敲了敲手里的拐杖:“老三啊,你大哥不在,家里就你顶事,你侄儿可就指着你呢,他受了欺负,你可不能不管。”

老大一家住在县里,周长兴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唯一孙子,老太太向来偏疼他。周俊山也知道一家人的脾性,跟他们掰扯你是掰扯不赢的,胡搅蛮缠起来就算你有理也要弱三分,干脆转移话题道:“支书换届快开始了,这个位置我势在必得,这段时间长兴的事我不宜插手,让他少给我惹麻烦。”

老太太一听会影响儿子的官位,心中的天平晃动了两下终归是偏向了儿子,“正事要紧,老二媳妇你好好看着长兴,可别再惹麻烦影响了老三。”老太太虽然偏心,但是在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她也知道孙子的为非作歹、无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刘氏见大势所趋、形式已定,也不敢再说什么,装作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回屋了。

周红梅见父亲三两句打发了二伯母,就知道他是不会轻易插手堂哥的事的,父亲一向爱惜名声,去年堂哥闹出那种丑事,差点影响了他的职位,父亲气的拿起棍子要大义灭亲。看来于秋那件事还得自己出马才行。

周红梅站在院子内思索了片刻,然后敲了敲周长兴的门。

*

和于秋商议好协议内容后周文礼便回了家,推开门走到堂屋前,就见到母亲坐在桌前,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缝衣服。

光线被周文礼高大的身躯挡住,视野瞬间变得暗淡,周母皱了皱眉抬起头,见到是儿子回来了,立刻放下了手上的衣服,兴冲冲的站起来然后又缓缓坐下,语气焦急且隐含期待的问:“你们商量的怎么样了?小于愿意嫁过来吗?”

平时都在西屋里缝衣服的,这是在故意等他回来吗?周文礼有些好笑。

“妈托人找个黄道吉日吧。”周文礼敛住笑意平静的说。

周母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脸上顿时绽出一朵花来,是她想的那样吧?怪到今天早上听到麻雀在树上叫,这不就是喜上眉梢,鸟在给她报喜哩!其实那些麻雀每天早上都叽叽喳喳的叫唤个不停,以前周母是最烦那些吵她的麻雀的。

“小于答应了”周母还是有些不确定,又问了一遍。

“是的,答应了,这下母亲该放心了吧?”

“诶,放心,放心。”周母喜笑颜开,丈夫走得早,老大又去当兵去了,全家就靠老二撑着,这下老二的婚事有着落了,她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